有謝尚政搞的這一出,曹文诏顯然也沒有了太多喝酒的心思。
回到屋内,又陪着李元慶和陳忠喝了兩三輪,曹文诏有些尴尬的道:“李帥,陳帥,哎這事兒鬧的。等他日有時間,若是李帥和陳帥能到我老曹的大同老家,我老曹必掃榻相迎,一定要陪李帥和陳帥喝個痛快!可今日”
陳忠登時又有些不爽了。
這姓曹的,他和李元慶已經幫他平了場子,這厮怎的還跟猴兒屁股裏抹了蒜一般,這般沒點底氣?
但陳忠還未說話,李元慶卻是已經輕輕拽了拽他的衣襟,笑着對曹文诏道:“曹兄,既然曹兄已經有了選擇,那元慶也不再多勸。老話說得好,水是故鄉甜,月是故鄉明。此處不留人,自有留人處。來!曹兄,咱們滿飲此杯。元慶便在這裏,預祝曹兄,在将來的路上,一帆風順,心想事成!”
“李帥”
曹文诏的眼睛裏淚花都閃出來。
李元慶這話雖看似稍稍有些飄忽,卻是說到了他的心坎兒裏啊。
沒有這個經曆、閱曆之人,誰又能體會,在軍隊體系裏最底層泥腿子們的苦衷呢?
尤其是,并不是混日子、而是想繼續往上的泥腿子呢
陳忠這時也有些明白了李元慶的意思,忙也端起酒杯笑道:“來,元慶,老曹,幹了!”
曹文诏很快離去,陳忠卻依然還有些不爽。
哥倆兒一人點燃了一顆雪茄,陳忠有些疑惑的道:“元慶,這曹文诏,不過寥寥而已。依我看,京師守衛戰的時候,多半,他的功績,誇大其詞的成分居多。這麽點事兒都兜不住,又何談指揮千軍萬馬殺敵?元慶,你又何必對他這般客氣?”
李元慶長長吐出了一口濁氣,有些滄桑缥缈的一笑:“大哥,其實話也不能這麽說。一分錢難倒英雄漢啊。曹文诏此時,難啊。不過,此人爲人處世,極有分寸。此時一時不得志,隻不過是時運不濟。他現在想換個環境,倒也并非是壞事。”
說着,李元慶笑道:“大哥,你信不信,五年之内,這曹文诏,必有出息!敢不敢跟我打個賭?”
“打賭?”
陳忠不由瞪大了眼睛。
他這時已經有些明白了李元慶的意思,卻是更深深知道李元慶的識人功底的,又怎可能會跟李元慶打賭。
片刻,趕忙将頭搖的像是撥浪鼓一般,“元慶,我才不跟你打賭呢。這他娘的,跟你打賭,我就沒記得我赢過。對了,元慶,袁蠻子今天倒還算是正常,明日,咱們又該如何安排?”
李元慶深深吸了一口雪茄,緩緩吐出了一口濃霧,“大哥,我猜測,袁蠻子醉翁之意不在酒啊。他好不容易,才來長生島一次,不可能馬上離去。咱們必須要做好打持久戰的準備啊。對了,大哥,還有一事。”
說着,李元慶附在陳忠耳邊,低聲耳語幾句。
陳忠聞言,眉頭不由緊緊皺起來,片刻,重重點頭道:“元慶,這事兒你放心,我馬上連夜派人去辦。”
今日是袁督師第一天來,又把駐地紮在了碼頭上,李元慶和陳忠自是也不能回去官廳休息了,便也在碼頭這邊的辦公室将就一宿。
當然,哥倆還是睡一個房間。
這自也是陳忠這厮的強烈要求,即便他此時已經不打呼噜了,但睡姿還是讓人不敢恭維。
躺在非常親切的土炕上,一旁,陳忠早已經睡的跟死豬一樣。
這厮。
或許是因爲李元慶在身邊,他倒是踏實的夠嗆,完全不會理會太多,但李元慶透過窗檐的縫隙,看着夜空中寂寥零落的繁星,卻是久久不能入眠。
曹文诏的心灰意冷,在很大程度上,可是一記絕不算小的警鍾啊。
隻可惜,不識廬山真面目,隻緣身在此山中。
曹文诏此時,還是太過卑微了啊
而袁督師這邊表現的越是親和,卻也越發加重了李元慶心中的危機感,隻是這其中的秘密,李元慶卻是沒有任何一人可以訴說。
在這時,李元慶也是越來越體會到、當年趙宋那位大文豪的蓋世經典之言:“我欲乘風歸去,又恐瓊樓玉宇。高處不勝寒那!”
次日清晨一大早,李元慶和陳忠便已經起來,簡單活動一番,恭敬來到袁督師帳外聽用。
袁督師起的也非常早,不到辰時,也就是六點半左右,他便已經收拾立整,一身華貴的蟒袍玉帶,精神抖擻的出現在李元慶和陳忠面前。
話又說回來。
此時,大家雖是不死不休的敵我矛盾,但,但凡是能在此時這個位置上的,誰又是庸才呢?
規規整整的見過禮,李元慶不卑不吭的笑道:“督臣,今日的行程,您可有安排。”
袁督師淡淡一笑:“李軍門,本官可是久聞長生島有幾處仙山寶地啊。李軍門和陳軍門若是有時間,可願陪本官登高而望遠?”
袁督師在閑暇時喜歡登山,這在遼地,幾乎已經不是什麽秘密。
不過,李元慶也沒想到,袁督師竟然沒有提出去長生島城區,而是直接選擇去登山。
一旁,陳忠明顯也是一愣。
但片刻,李元慶便已經反應過來,恭敬笑道:“願爲督臣效力。”
袁督師這時也放松了态度,哈哈大笑道:“李軍門,你是長生島的地頭蛇。登哪座山,便由你來安排吧。”
“是。”
袁督師雖是将登山的地點放給了李元慶,讓李元慶來安排,但李元慶卻是非常明了,袁督師早已經有了選擇。
來到了長生島,就算他再大度,又怎的可能不去城區呢?
哪怕是走個過場呢。
等袁督師這邊吃過了早飯,李元慶已經準備妥當,今日,袁督師要登的山,正是城區西南側這座可以瞭望整個城區的小山脈。
這小山脈原本叫什麽名字,已經無從知曉。
但自李元慶占據長生島之後,因爲有許多陣亡兒郎們的骨灰,都埋葬在這座山的向陽面,加之山上松柏非常蔥翠,島上老百姓們便一直稱呼這片山脈爲小青山,小青山的最高峰,稱作爲忠義峰。
這名字的由來,是取自當年李元慶信手拈來滿清大詩人龔自珍的一句名句:“青山處處埋忠骨,何須馬革裹屍還?”
忠義峰并不是太高,就算是攀到頂再下來,也用不了一整天的時間。
李元慶也提前做好了規劃,将城區西南側的一座軍營空出來,留待晚上袁督師登完山之後駐紮。
當然,規矩是不能破壞的。
哪怕是袁督師,進城之後,也隻能攜帶五百親兵。
袁督師今天興緻很高,一行人并沒有乘馬車,而是直接策馬,順着水泥大道,繞過了城區,直接來到了小青山之前。
小青山的向陽面,除了兒郎們的埋骨地,修建了規整的青石台階和廟宇,其他地方,還屬于未開化之地,并沒有路。
袁督師對李元慶興建的這般宏大的将士埋骨地,非常有興趣,并沒有直接奔赴登頂忠義峰最佳地點,而是先去兒郎們埋骨地的忠義祠,爲這些年陣亡的兒郎們上了一炷香,這才直接由山上轉道,攀登忠義峰。
此時,袁督師雖然已經四十有幾,看着幹幹巴巴的瘦弱,而且是又黑又瘦又矮,但他的體力卻是真不錯。
不到午時,僅用了一個時辰多些,一行人已經攀到了忠義峰的頂端。
山頂上,清冷的海風呼嘯,怪石嶙峋,加之今天天氣極好,視野極爲開闊。不僅可以縱覽整個長生島的城區,便是對岸的南信口,以及西北側的軍器坊、養馬場,都可一眼縱覽。
袁督師的心情也是極好。
自從登到山頂之後,笑意便一直挂在他的臉上,顯然,對李元慶這個安排,他是相當的滿意。
隻不過,在山頂上,飯食方面,可就不能有太多講究了。
但袁督師也不介意,就算隻是冰冷的醬羊肉就酒,他吃的卻非常開心。
坐在一塊已經被風化的極爲平坦光滑的巨石上,袁督師淡淡品了一口杯中美酒,看着山下街道連綿、如同螞蟻般來回湧動的人影,笑道:“李軍門,現在,長生島有多少人丁?”
李元慶早有準備,忙恭敬道:“回督臣的話。此時,長生島有丁口七萬餘戶,人丁二十萬出頭,若是再加上今年關内的這批人口,以及常駐島上的商戶、幫工之類,大概有個小三十萬人吧。”
這個整體數字,李元慶說的雖與事實差不多,但李元慶卻是在其中取了很大的巧。
事實上,在此時,僅是長生島城區的人口,就已經穩穩的超過了三十萬。
更不要提,羊官堡一線的那七萬多丁口,以及南信口、金複沿線的諸多村莊、據點了。
袁督師即便是薊遼總督,李元慶的直屬上司,但在這種關節,他也不敢明目張膽的來查他李元慶的帳。
真中有假,假中有真。
袁督師一時也摸不透李元慶的底細,但這個數字,卻是跟袁督師預想中的差不多,他非常滿意李元慶這個答案,卻是深深歎息道:“李軍門,皆是海邊城池,但,本官觀長生島城區的概況,怕是比甯遠城,要好上不少啊。”
“督臣過謙了。長生島能有今日,與遼西的大力支持,那是絕對分不開的。”李元慶忙謙卑的拱手道。
誰不知道,甯遠城是他袁督師一手督建,是他袁督師的命根子?
在此時,李元慶自然不會自大到跟袁督師計較這嘴皮子之利。
袁督師緩緩點了點頭,又道:“李軍門,有件事情,本官倒是有些疑惑了。這長生島城區這麽大,李軍門卻爲何不設城牆?若萬一鞑子來襲,那李軍門又該如何抵擋?”
李元慶忙笑道:“督臣。長生島與甯遠不同。長生島最大的便利,便是海島的優勢。卑職在規劃島上建設之初,的确是想過要設高牆厚壁的,隻可惜,那時卑職财力實在不濟。有心也無力。後來,卑職左思右想,便想出了一個折中、又能節約成本的辦法。”
“哦?是什麽辦法?”
袁督師饒有興趣的看向了李元慶。
李元慶恭敬一拱手,身上氣勢雖未有太多變化,但眼睛卻驟然銳利了不少,沉聲道:“督臣,卑職的辦法是禦敵與家門之外!”
“禦敵與家門之外?”
登時,袁督師的臉色,有些不是太好看起來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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