此時,袁督師不着急,李元慶也不着急,恭敬跪倒在地上,眼睛小心打量着帳内的陳設,等待着袁督師的問詢。
陳忠雖然對袁督師極爲不爽,但~,他們哥倆兒好不容易才走到了這一步,此時形勢未明,還摸不準袁督師的态度,陳忠隻能強自壓抑着自己冷靜,與李元慶一樣,用餘光小心打量着室内的陳設,防備将來若萬一發生變動,該如何應對。
時間一分一秒的流逝。
整個大帳内,除了袁督師偶爾‘嘩啦’的翻書聲,再沒有任何雜音。
大概過去了十幾分鍾,袁督師緩緩晃動了一下脖頸,發出了輕微的‘咔咔’響聲,又有些疲憊的伸了個懶腰,将目光聚集到了李元慶的身上。
片刻,這才淡淡道:“李軍門,陳軍門,你們能來,很好,很好啊。”
陳忠一時有些不知所措,李元慶卻忙恭敬拱手道:“督臣相招,縱然千山萬水,元慶亦萬死不辭。”
陳忠也反應過來,忙道:“爲督臣效力,是卑職的福分。”
袁督師淡淡一笑,似是很享受李元慶和陳忠的恭敬,片刻,他站起身來,又活動了一下脖頸,笑道:“李軍門,陳軍門,此役,你們在漢兒莊做的很好嘛。”
陳忠的心已經提在了嗓子眼上,眼睛下意識的就看向了他的腹前,裏面,不僅裝了數把利刃,還有幾顆精巧的手~榴~彈。
李元慶忙恭敬道:“督臣。此事,此事着實是事發突然,元慶也沒有想到,事情會演變到後來的模樣。當時,元慶隻想着,能去救援那些老百姓。”
“呵呵。”
袁督師一笑:“李軍門,你~,你其實不用對本官解釋這麽多。要知道,你在漢兒莊的突襲,卻是正好解了京師的燃眉之急。”
李元慶看向了袁督師的眼睛。
卻發現,袁督師正在淡淡的冷笑着,直勾勾的看着自己。
片刻,李元慶忙謙卑的垂下了目光,恭敬道:“督臣,元慶此次的确有些貿然了。若有失禮之處,還請督臣責罰。”
袁督師哈哈大笑:“責罰? 李軍門,本官感激你都不盡呢,又怎會責罰與你?”
李元慶這時愈發冷靜。
袁督師既然想逞這口舌之快,那便由着他。
畢竟,他是薊遼總督,是李元慶名正言順的頂頭上司。就算袁督師把天說破了,他李元慶又不會少一塊肉。
見李元慶一直保持着恭謹的沉默,袁督師的表情愈發戲谑,居高臨下的冷冷掃視着李元慶和陳忠。
陳忠這時已經索性低下了頭,不再去看袁督師。
因爲……這厮生怕他會忍不住,來個暴起傷人……
反正李元慶就在旁邊,一切自然都有李元慶來應對。
緩緩~,帳内的空氣仿似又陷入了凝滞。
這時,袁督師卻對陳忠擺了擺手,“陳軍門,一路奔波辛苦,你先下去休息吧。”
“呃?”
陳忠登時不由愣住了,沒想到袁督師居然在這種時候突然趕人,忙看向了李元慶。
李元慶此時也有些吃不準袁督師的深意,但看到其戲谑的目光,李元慶心裏反而釋然了下來,忙道:“大哥,督臣的意思,你敢抗命不成?”
陳忠也反應過來,猶豫了片刻,忙恭敬道:“是。督臣,卑職先告退了。”
說着,小心退出了帳外。
袁督師看着陳忠離去,又将目光聚集到李元慶身上,冷冷笑道:“李軍門真是好手段那。”
明人不說暗話。
已經到了這種程度,李元慶也不再遮遮掩掩,忙恭敬拱手道:“督臣,此次漢兒莊之役,元慶純屬是誤打誤撞。督臣又不是不知道,以元慶的實力,與後金軍相抗,守成隻是微微勉強,若是野戰,元慶也沒有這麽大的把握啊。之所以如此,不外乎是求财罷了!”
袁督師繼續冷笑,“求财?李軍門恐怕說的太簡單了吧?”
李元慶此時已經隐隐摸到了袁督師的一些脈絡,忙恭敬道:“督臣,此役,元慶收獲雖算不上是頗豐,卻是也繳獲了些軍械物資和财物。清單元慶已經準備好,請督臣過目。”
說着,李元慶小心從懷中掏出了一份清單,雙手恭敬遞到了袁督師手中,又回來恭敬跪倒在地上。
袁督師打開這清單,仔細掃視了一遍,眼睛微微眯起來,片刻,嘴角邊笑意不由更甚,“本官聽說,李軍門還收繳了不少人口?”
李元慶忙恭敬道:“督臣。您也知道,元慶在長生島,極度缺乏人力。尤其是今年天氣不好,收成恐怕也有很大問題。所以,這些人力,元慶想自己留下。至于其他的關鍵物資,元慶都願獻與督臣。”
李元慶這清單的财物可不薄。
僅是上好的精甲,就有一千五百多副,各種兵器和辎重,更是不計其數。若是折合成銀兩,至少要小五十萬兩的規模。
再加上十幾萬兩現銀,穩穩的可以超過七十萬兩的規模。
這個誠意,可不能算是不足了。
袁督師聞言緩緩點了點頭,“此事,雖不符合常理,但卻也不失爲一個選擇。”
李元慶心中不由大喜,‘這狗日的袁蠻子,到頭來,還不是見錢眼開?’
忙恭敬道:“爲督臣效力,是元慶的福分。”
袁督師笑了笑,話鋒卻是一轉,又冷冰冰道:“李軍門此次在東線如此,可是讓本官在西線很被動啊。”
“呃?”
李元慶忙看向了袁督師,卻發現,袁督師正饒有深意的看着自己。
李元慶隐隐已經觸到了一些脈絡,但還是不太敢确認,片刻,小心試探道:“督臣,元慶此時的難處,督臣想必也了解一些。隻要能爲督臣分憂,元慶必當盡心竭力。隻是……隻是希望督臣,也可給元慶一條活路……”
李元慶說着,小心看向了袁督師的眼睛。
袁督師不由哈哈大笑,片刻,卻是來到了李元慶身前,“李軍門,京師之役,你大概聽說了吧?你對鞑子戰力的長進,可有何思量?”
李元慶這時忽然明白過來,感情~,這才是袁督師的核心那。
想不到~,這袁蠻子,竟然也有向人‘低頭’的時候。
但片刻,李元慶卻也明白過來。
必定是此次京師之役,對袁督師心中,造成了很大的打擊,讓袁督師産生了很大的危機感。甚至,會讓袁督師有一種錯覺,若是後金軍主力全力來攻,他的甯遠城,很可能也會保不住啊……
思慮片刻,李元慶忙恭敬道:“回督臣的話,此事,卑職的确是已經聽說過一些。卑職認爲,督臣您在此次京師之役中,各方面的戰略,并未有任何失誤,欠缺的,可能,可能隻是一些運氣。”
袁督師直勾勾的看向李元慶,“李軍門,何爲運氣?”
李元慶忙道:“督臣,所謂運氣,時運之氣也。督臣之前數次想誘敵深入,其實并沒有錯。将士們執行的也非常到位。但~,督臣卻是忽略了一點……”
李元慶小心看向袁督師。
袁督師這時已經坐在了李元慶身前不遠的一張椅子上,以眼神示意李元慶繼續往下說。
李元慶道:“督臣,若是您在甯遠,此次誘敵深入,怕是已經可得大獲全勝。但在京師,這效果,卻是要稍稍差了一些。主要是京師城高牆厚,是我大明的腹心。這本身便會對鞑子的心裏上,造成很大的壓力。加之,各處勤王軍正急急趕赴京師,又會在鞑子心裏加上又一層壓力。”
“督臣,您已經與鞑子交戰多年,想必對鞑子也極爲了解。這些狗雜碎,就像是野獸一般,頗爲吃軟怕硬。若是能拿下,他們怕很快便會一擁而上。但~,若是不能拿下~,他們卻也很快就會作鳥獸散。督臣您背靠京師雄城,已經先天一步,便占據了大勢的主動。也就會讓鞑子心中形成很大的危機感。”
“他們很想攻城,拿下京師,但同時,卻又忌憚大明和督臣的威勢,做起事來,束手束腳,小心謹慎,也就在情理之中了。”
李元慶這話說的雖然有些婉轉,但袁督師何等精明?
片刻,他便已經抓到了李元慶所叙述的核心。
在表面上,袁督師非常非常瞧不起李元慶這種泥腿子,但~,有着之前甯遠之戰的先例,袁督師其實在下意識上,已經非常認可李元慶的戰術戰略。
包括此次京師防禦戰,在很大程度上,袁督師的整個指揮布陣,也有着很多李元慶的影子存在。
之前,關于此次京師守衛戰,袁督師已經思量了多日,卻一直遲遲找不到法門。
他實在是有些想不明白,爲何,他的布局已經如此精細了,卻還是沒有得到想要的效果。
但此時,聽李元慶這麽一解釋,他的腦海裏,登時豁然開朗,準确的抓住了主線。
袁督師此時也不得不佩服啊。
李元慶對戰事的了解,尤其是對戰局人心的把握,真的是到了極緻啊。
也無怪乎,李元慶能接連大捷,而他這邊,就算是擁有大勢,卻差點就要吞下失敗的苦果了。
雖然在心裏,袁督師對李元慶還是非常的不感冒,尤其是李元慶的嚣張跋扈,着實是讓袁督師非常惱怒。
但此時,李元慶的态度卻擺的非常低微,禮物也很到位,尤其是,袁督師此時也想聽李元慶好好分析一下,若再次遇到這種情況,他袁督師到底該如何應對?
片刻,袁督師淡淡道:“李軍門,那~,依你之見,若鞑子再次圍攻甯遠,我大明~,又該如何應對呢?”
……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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