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呵呵。
王承恩的眼睛微微眯起來,笑眯眯的看着李元慶,眼神一時有些渾濁。
他也沒有想到,李元慶居然會這麽……這麽直接……
但片刻,王承恩卻懂了李元慶的深意。
在此時這般狀态,兩人對彼此都非常了解,與其遮遮掩掩,浪費時間,反倒不如光明磊落。
至少,讓雙方都了解一些彼此的底線,也更方便下一步的讨價還價,再深入交流……
“呵呵。元慶,皇上對雜家此行,其實并未有什麽具體要求。不過,元慶,鞑子此行之所以退兵,咱們還是得仔細商榷一下啊。”
王承恩這話雖有些飄忽,看似雲裏霧裏,但瞬間,李元慶就抓到了其中的核心點。
他之前的‘手~榴~彈’,效果看來很不錯嘛……
“王公,此事,說起來,元慶也有不得已的苦衷啊。王公,您也知道,元慶此次出兵,名不正,言不順。元慶此時的壓力也很大啊。”
“呵呵。”
王承恩不由淡淡一笑。
也無怪乎,短短幾年時間,李元慶卻幾乎竄的比火箭還快了啊。
僅是李元慶這悟性~~,便是他王承恩都要歎爲觀止啊。
“元慶,這事情,倒的确是有點……有點複雜。不過,雜家相信,這些許的小誤會,依照皇上的胸襟,他是不會太放在心裏的。”
李元慶忙笑道:“王公,元慶是大明的臣子,是皇上的臣子,自當爲皇上、爲大明,盡心竭力。此時,事情雖是有些複雜,但元慶卻是願竭盡所能,争取在王公的斡旋下,盡快化解掉這些複雜,讓事情回到正軌。”
王承恩不由哈哈大笑:“來,元慶,雜家敬你一杯。以前有些事情,是雜家對不住你啊。”
…………
簡單吃過了午飯,李元慶原本想讓王承恩在這樹林子裏的臨時大帳内,先休息一會兒。
畢竟,王承恩此時已經小五十了,就要知天命,這一路急急從京師趕過來,舟車勞頓,身體難免會有所不适。
但王承恩卻是笑着謝絕了李元慶的美意,而是頂着午後的大太陽,翻身上馬,讓李元慶陪着他,去遷安縣城的廢墟看看。
李元慶轉瞬便明白了王承恩的深意,自也不會拒絕,也翻身上馬,親自護衛在王承恩身邊。
此時的遷安縣城,城牆雖還殘存,但即便是在幾裏外,卻也可以清晰的看到,原本青灰色的城牆,已經變成了一片黑灰色。
但外牆還是好的,進入裏面,那就更慘不忍睹了。
普通的民居民宅,顯然沒有寬厚的城牆更具防火力,多數都已經被燒塌,房頂化成飛灰,牆體則是變成斷壁殘垣。
進入裏面,僅是刺鼻的煙火殘留氣味,便讓人接受不了。
王承恩本還想深入探查的,但堅持了十幾分鍾,便再也堅持不住了,招呼李元慶出城返回。
出了遷安縣城幾裏外,王承恩的臉色還是不太好,額頭上,布滿了密密麻麻的汗珠,臉色有些發青。
李元慶小心請示道:“王公,咱們先去陰涼裏歇一會兒?”
王承恩點了點頭,卻又搖了搖頭,“元慶,咱們直接回你的營地吧。”
看王承恩似乎不想說話,李元慶自是也不會多言,恭敬點點頭,招呼親兵和王承恩的随行,一行護送王承恩前往營地。
十幾裏的路程,如果靠‘11’路,那至少得大半個時辰,但騎馬~,尤其還是汗血寶馬,不過是轉瞬之間的事。
不過,王承恩畢竟一把老骨頭了,自然不可能騎的太快。
一行人返回營地,用了小半個時辰。
剛剛返回營地,天空就陰郁了下來,很快便烏雲密布,似是要下雨。
李元慶親自服侍着王承恩來到早就爲他準備好的大帳裏休息,笑道:“王公,您真是吉人自有天相,要不然,元慶怕就要挨上這場雨了。”
王承恩這時精神頭已經好了不少,不由笑道:“元慶,你不要寬慰雜家。雜家是老了,但眼睛還沒花呢。這一路上,遷安縣城這樣的模樣,雜家已經見了七八處。”
李元慶點了點頭,親手爲王承恩倒了一杯清水,恭敬遞到他的手裏,歎息一聲道:“王公,鞑子這禍亂,怕是比洪水猛獸更甚。想要老百姓不遭這罪,最好的辦法,還是要拒敵與關城之外啊。
王承恩重重點了點頭,“元慶,你說的沒錯。可惜啊!這事情說起來容易,要做到,又是何其艱難那。這些年,遼饷越來越甚,卻是……”
王承恩雖沒有說下去,但最後的語氣,卻是冷若寒冰。
這老太監,雖然沒有當年魏公公的‘雄才偉略’,但畢竟也是泥湯子裏爬出來的佼佼者,所謂是非,他心裏還是有一杆秤的。
但李元慶又怎會在這種事情上發言?自然是選擇了沉默不語。
王承恩自然注意到了李元慶的神色,片刻,笑道:“元慶,不說這些讓人不痛快的事情了。此行,雜家給你帶來了一個禮物。”
說着,王承恩笑着拍了拍手。
片刻,一個身着錦衣衛飛魚服的侍衛,忙快步來到了帳内,恭敬跪倒在地上,“幹爹。”
李元慶一時有些摸不清王承恩的用意,下意識的退後了一步,做出了防禦般的姿态。
王承恩卻不生氣,笑道:“鳳兒,摘掉你的帽子,讓元慶好好瞧瞧。”
“是。”
這叫鳳兒的錦衣衛明顯是個女人。
片刻,她轉過身來,看向李元慶,解下了頭上的帽子,用力松開了一頭烏黑的烏絲,恭敬對李元慶一抱拳,擡起頭來,看着李元慶的眼睛,“李帥。”
這女人,差不多能有個二十五六歲、甚至是二十六七歲年紀了。
長的……
李元慶一時也有些無法形容。
她的臉型非常尖銳,棱角分明,皮膚黝黑,眉毛粗重,顯然,‘美女’這兩個字,與她絕不沾邊。
但片刻,就在李元慶有些發呆的目光注視下,她的手卻是放到了臉後,輕飄飄的一揭。
竟然是一張人臉面具。
片刻,一張近乎是傾國傾城的俏臉,驟然出現在了李元慶面前。
她肌膚雪白,五官纖細窈窕,尤其是櫻紅的小嘴,與剛才那醜女香腸般的飽滿嘴唇,根本就不沾邊啊……
關鍵是~,李元慶看着她,竟然……竟然十分眼熟。
“你~,你……”
李元慶下意識的又退後了半步,大手已經摸在了刀柄上。
“李帥是不是覺得奴婢眼熟?奴婢以前的确與李帥見過面。不過,那卻是在天啓二年冬。”
李元慶這時反而冷靜下來。
無風不起浪!
像是王承恩這種人,又怎的會輕易無的放矢?
這女人,李元慶确實見過,隻是,時間太久遠,間隔也太複雜了,李元慶一時卻無論如何也想不起來,他究竟在哪裏見過這女人。
王承恩這時笑道:“元慶,是不是覺得眼熟,卻又想不起來?”
李元慶看了王承恩一眼,緩緩點了點頭。
王承恩繼續笑道:“元慶,這麽多年不見,你認不出來也是正常。尤其是,鳳兒一向都是以男裝示人。她是張家集那位張大官人、張晉松的幹女兒。”
“什麽?”
李元慶簡直有些目瞪口呆。
記憶裏的淩亂碎片,仿似被一根絲線重新穿起來,他已經有些回憶起了當年的場景。
那應該是在天啓二年、還是三年,李元慶在廣鹿島煮鹽,爲了當時初立的兒郎們尋求生計,但開始效果并不好。
後來,李元慶铤而走險,在登州府客串了一次‘強人’,搶了點鹽貨,還收攏了黃國山和楊小船幾十名鹽丁。
但這些黑鹽貨肯定不太好銷。
最後,李元慶找到了張家集那位張大官人的門下,一番糾結,那張大官人最終吃下了那批黑貨。
而眼前這個女人,當時就是書生打扮,跟随在張大官人身邊。
當年,雖隻是驚鴻一瞥,但李元慶對她的容顔,卻是有着很深的印象。
當時的李元慶,可還沒有這麽多女人,更沒有這麽多美女。尤其是當年這鳳兒的西貝模樣的中性美,還是非常新潮的,讓人過目難忘。
這些年來,李元慶雖然還一直與張家集這位張大官人保持着聯系,但更多的,卻是都交給了沈晉負責。
因爲張大官人這根線,對于此時的李元慶而言,已經是小兒科。
這張大官人已經夠不到資格,跟他李元慶并排而坐。
在之前的很長一段時間,李元慶的确是多次考慮過,對張家集和這位張大官人下手,奪取鹽業買賣的主動權。
但登萊錯綜複雜,水勢極深,加之鹽業買賣在李元慶的産業中,地位越來越低微,李元慶便把這件事情放下了,卻是想不到,在此時~,竟然由王承恩将這事情提起來……
王承恩自是不着急,笑眯眯的看着李元慶,笑道:“元慶,這張晉松,原本是魏忠賢的門人。鳳兒原本是張晉松打算孝敬魏忠賢的。但當年在京師時,他們出了一些事情,恰巧被雜家碰到了。雜家便把人救了下來。元慶,這麽多年了,雜家已經将鳳兒當成了雜家的女兒。”
“嘶……”
李元慶不由倒抽了一口涼氣。
王承恩繼續笑道:“元慶,鳳兒今年雖已經二十有七,卻一直是清白之身。在來之前,雜家一直在想,到底要送給你什麽禮物。後來,雜家卻想明白。元慶,你是個戀舊之人。若鳳兒跟在雜家身邊,遁入空門,顯然也不是爲人長輩之道。元慶,雜家這禮物,你可願收下?”
這時,鳳兒已經乖巧的跪倒在李元慶面前:“鳳兒見過主人。”
“王公,這……這事情……”
李元慶一時簡直有些頭大。
想不到,這老太監居然能翻出了這種‘僵屍’賬。
不過,這件事情,王承恩也的确有心了……
由此也可得知,他來見自己之前,必定是做好了‘打硬仗’的準備的……
這時,王承恩笑道:“元慶,這接連趕了十幾天路。雜家也有些乏了。你們年輕人聊聊吧。你想知道的,鳳兒都會告訴你的。”
事情已經這般,李元慶也無法再回絕,片刻,強撐着笑着點了點頭,牽起了鳳兒的手,恭敬對王承恩道:“王公,元慶多謝您的美意。您好好休息。有事情,可随時招呼元慶。”
王承恩哈哈大笑:“元慶,雜家乏了。有事情,咱們明日再談吧。”
……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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