四月初五,京師。
已經連續沉寂了七八天的後金軍主力,終于又有了動作。
一大清早,他們便開始在營門附近頻繁調動,搞的有些塵煙翻滾。
關甯軍主陣。
經過了這些天的精心籌備,袁督師已經在成竹在胸,勝券在握。
這些時日,僅是經過了精細改良的黑陶罐,袁督師就準備了萬餘顆,還有諸多秘密殺器,也早已經是備下多時,就等着後金軍沖上來了。
主要是經過了之前幾天、連續與後金軍的對戰,不論是關甯軍、還是京營諸部,對後金軍的戰力,或者說是對後金軍的攻擊強度,已經有了一定程度的适應。
在此時,他們已經不是特别畏懼後金軍了。
更不要提,還有如此多的秘密殺器壓陣呢。
從某種程度上而言,此次京師之戰,對袁督師本人,也是一次質變的升華。
随着整個戰局的變化,劉肥等一衆幕僚的建議,包括他袁督師自己的總結,對戰争,對火器交替的戰争,袁督師已經有了更深的理解。
雖然袁督師在明面上,打死也不會承認,他有很多借鑒李元慶在對戰中的手法,但私底下,袁督師的整個戰略方向,卻是越來越向李元慶的手法上靠攏。
此時~,面對着蠢蠢欲動的後金軍主力戰陣,高台上觀望的袁督師,非但沒有絲毫的緊張,反倒是充滿了說不出的興奮!
大丈夫建功立業,揚名天下,就在今朝啊!
不過~,京師城外明軍的戰局雖是很順利,但~,京師周邊的這些縣城、鎮子、村子,那可是就遭了大黴了……
就在四月初一,通州方向有消息傳過來,豪格部與阿巴泰部,僅用了不到一個時辰的時間,便攻克了通州城。
爲了彰顯韬略武功,順便威懾京師的明軍,豪格直接下令屠城。
到了此時,整個通州城怕都要被後金軍搬空了。
便是城池、房子,也被豪格一把大火燒了個七七八八。
當然,就算通州被殺沒了人影兒,也跟他袁督師沒有半分關系……他隻需保住此時廣渠門外的大局,便已經是立下了‘流傳百世’之蓋世神功了。
“督臣。鞑子今天怕是要有大動作啊。皇上應該馬上就到了。咱們這一次,可一定要好好的露個臉啊。”
袁督師身邊,祖大壽陪着笑臉小心讨好道。
有着之前黑陶罐逆轉後金軍的勝利,他們祖家一衆兄弟子侄,包括麾下的錦州軍,整個士氣,也一下子提起來。
一衆‘錦州祖家幫’正準備撸起袖子大幹一場呢~,誰知道,狗鞑子竟然當起了縮頭烏龜……
此時,好不容易又熬到了機會出現,祖大壽自然是不會輕易放過的。
袁督師淡淡點了點頭:“祖軍門,我軍此時雖占據了主動,但仍不可掉以輕心。此役,你部務必要做好周全的準備。咱們必須要将鞑子往裏引得更深些。”
祖大壽當然明白袁督師的意思,忙笑着連連點頭:“督臣,您放心便是。弟兄們早已經準備妥當了。”
随着後金軍戰陣方向鹿角号鳴聲不斷響起來。
這時,崇祯皇帝的儀仗也快速來到了廣渠門的城頭上。
與袁督師和祖大壽他們不同。
這些時日,京師的防線雖是被穩固不少,但京師周邊的城鎮不斷失守的消息,卻是讓崇祯皇帝簡直要急白了頭。
這幾日間,崇祯皇帝一直将他自己關在養心殿,便是他最寵愛的發妻周皇後那邊,也一次都沒有去過。
這可是他們老朱家的花花江山啊!
尤其又是在京師周邊、他天子的眼皮子底下,後金軍竟然膽敢如此肆虐,他們可曾将他這個大明天子放在眼裏?
但崇祯皇帝也非常明了,此時,能保全廣渠門外的明軍營地,就已經算是很不錯了。
若萬一強迫袁督師出兵,去外面野戰,那後果……
可恨的是,狗鞑子這些天一直沒有攻城,崇祯皇帝便是有氣,卻也根本無處發洩。
好在,今天一大早,終于傳來了狗鞑子要攻城的消息,崇祯皇帝甚至連早飯都沒吃,便急急趕了過來。
他必須要親眼好好看着,這些卑賤的狗鞑子,在京師的城牆下,在他天子的眼皮子底下,流盡他們的鮮血!
此時~,滿桂和候世祿也在小心的觀察着後金軍的戰陣。
自從那日袁督師大逆轉之後,這老哥倆兒兩人兩部,幾乎已經完全成爲了邊緣人。
好事兒,那是想都别想了。
便是壞事兒,也輪不到他們了。
仿似~,他們已經完全别人遺忘了……
不過,皇帝可以遺忘他們,袁督師可以遺忘他們,但他們自己,卻是絕不敢忘了自己。
好在這些時日,補給方面,袁督師倒是沒有爲難他們,他們的小日子,除了冷清些,過的倒也還算是滋潤。
“滿帥,這些狗鞑子,難道,他們今天真要攻城?那日的教訓,他們難道還沒有嘗夠麽?我可是聽說,袁蠻子僅是黑陶罐,就準備了萬多顆啊。”
候世祿眯着眼睛,看向對面不遠處有些煙塵翻滾的後金軍戰陣,用力的抽了一口手中的旱煙袋,對身邊的滿桂低聲道。
滿桂也在小心的打量着後金軍的戰陣。
依照他的脾氣,對于這種龜縮防守,他是相當不屑的。
在滿桂的思維裏,好不容易才獲得了勝勢,那必定是要乘勝追擊啊!給狗鞑子這麽多喘氣的時間,誰知道他們又會有什麽幺蛾子?
可惜啊。
順義城的失利,滿桂本部主力損失不小,此時又是在天子的眼皮子底下,他也不敢太過貿然了。
“此事說不好啊。不過,皇太極這鳥厮,可絕不是個善茬。或許,這隻是他的障眼法。明知道袁蠻子有這麽多殺器,他應該不至于腦子發昏,直接令他的奴才們上來送死!保不準,又是向之前一樣,他又要聲東擊西,派兵洗劫周邊的縣城啊!”
“哎!”
一提到這事兒,候世祿不由狠狠歎息一聲,低聲啐道:“這袁蠻子膽子也忒小了。簡直不像個爺們啊。他這麽多精騎,随便派出去些,狗鞑子又何至于這麽猖狂?哪怕~,讓咱們哥倆出去也行啊!非要拉着咱們也在這邊死耗着!這他娘的不是坑人麽?可是苦了那些老百姓啊……”
此時,滿桂和候世祿對袁督師将他們卡在這裏的原因,都是心知肚明。
他們就是以防生變的炮灰!
順了,功績沒有他們的份兒,但一旦出現了變故,必定是要他們這倒黴的老哥倆兒頂上去。
尤其是随着後面趕來的勤王軍越來越多,他們怕是連當炮灰的資格都沒有了啊……
“不對啊。老候。”
滿桂這時低聲道:“狗鞑子這次不像是玩虛的啊!他們好像是真要攻城啊!”
“嗯?”
候世祿忙向前方看過去,果然,後金軍已經開始要有往這邊途徑的意思了。
“嘿……怎麽着?難不成,皇太極這死肥豬,真要上來送死?”…………
此時,在對面,皇太極也來到了視野最好的那處小土坡之上,站在他嚴密的元戎車之内,饒有興趣的打量着這邊明軍的戰陣。
甯完我這幾天已經恢複了,與索尼、範文程、達素諸人一起,小心随侍在皇太極身邊。
擡頭看了一眼天色,皇太極淡淡一笑:“傳令!開始吧。”
“喳。”
身邊奴才早有準備,忙通過旗語,迅速将命令傳達到了一線。
片刻,随着激昂的擂鼓聲、鹿角号鳴聲,約莫二十幾個牛錄,萬餘兩黃旗、正藍旗的鞑子主力,在五六千漢人奴隸的協助下,緩緩朝着明軍戰陣這邊逼過來。
還是大量的牛皮戰車開道。
隻不過,與之前相比,在這些牛皮戰車上,又被覆蓋上了大量的濕棉被,破褥子,以及一些破棉襖、爛草席之類的破爛雜貨。
無一例外。
這些東西都已經被水打濕。
很顯然,皇太極對應對明軍即将到來的黑陶罐攻勢,已經有了充裕的準備。
此時,負責主攻的除了豪格和阿巴泰之外,還有兩黃旗譚拜和鳌拜兩部的十餘個精銳牛錄。
明眼人怕早已經看出來,皇太極這次可是下了血本了!
之前的壕溝、土牆,被填平的填平,推平的推平。
這些時日,除了明軍主戰陣之前,袁督師也沒有令人再挖掘新的。
此時~,在前方的戰場上,很是空蕩,後金軍都已經明白,袁督師這就是在等着他們過去送死。
但即便地形非常有利,整個後金軍戰陣的推進速度卻是并不快,不過兩裏多、不到三裏路,若是照這個速度,他們要趕到一線戰場,怕至少要大半個時辰。
皇太極身邊,甯完我有些皺眉道:“大汗,明人如此嚣張,想來,準備定然是已經極爲充分啊。其實……其實咱們大金完全沒有必要,在這般時候與明人硬罡。隻需在外圍繼續擴大戰果便可。他們是絕不敢出來的。”
皇太極淡淡一笑:“甯卿所言不錯。隻不過,這事情,卻也并不能完全這麽來考慮。範卿,你可對甯卿說說你的想法。”
“呃?”
範文程沒想到在這時候,皇太極竟然要他來堵甯完我這槍眼兒,登時一愣。
但片刻,範文程也反應過來。
這是大汗要……
果真是伴君如伴虎啊。
這帝王心術真是……
但皇太極已經發了話,範文程又怎敢怠慢?
忙小心又恭敬的對甯完我解釋道:“甯大人,大汗的意思是,咱們大金此役,不僅要取得實際的收獲。更重要的,必須要打出咱們大金的威勢來,讓這些明狗子害怕。這樣,在之後,咱們的主動權,才會越來越大。”
雖然範文程解釋的已經非常小心、對甯完我的态度也是非常恭謹,但~,甯完我顯然不肯買範文程的面子,冷冷哼了一聲,直接不理會範文程,恭敬對皇太極一拱手道:“大汗聖明。不過,依照奴才的理解,此事,最好還是将明人主力吸引出來野戰,更爲妙啊。”
皇太極哈哈大笑:“甯卿所言極是!不過。陣地戰,我大金未必就不能有所突破。甯卿,可靜觀其變便是!”
“呃?”
甯完我登時一愣。
片刻才反應過來。
皇太極可絕不會打沒有準備之仗啊。
難不成,他養病這些時日,皇太極又有了什麽新的手段?竟如此胸有成竹……
……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