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李帥。興祚與李帥神交近十年~,想不到,到了此時,竟然才第一次見面。”
永平城東門五裏外的官道上。
劉興祚率領近千人的陣仗,恭敬對李元慶一抱拳,滿是滄桑溝壑的老眼裏,露出了一絲和緩而又柔和的笑意。
劉興祚此時早已經過了不惑之年,雖稍稍有些滄桑老邁,但年輕時英俊的臉堂,還清晰的保留下來。
尤其是他的身材,保持的非常好。
遠遠沒有尋常的大明将官那種臃腫的‘官肚子’。
胡須修剪的整整齊齊,雖稍顯疲态,但其淡淡缥缈的風度,卻是李元慶所見過的明軍将官中最好的。
也無怪乎,老奴會将他招做女婿了……
李元慶不由一笑,用力對劉興祚一抱拳,“劉帥,十年時間,卻隻是彈指一揮間!今日,能在此時,此地,見到劉帥,元慶心中,甚是安慰啊!”
兩人相識一眼,片刻,不由都是哈哈大笑。
很多時候,男人之間,尤其是飽經滄桑的男人之間,很多話,其實都不必說,一個眼神,一聲大笑,便已經足夠。
這十年時間,李元慶與劉興祚雖未曾真正謀面,但~,兩人都知道對方的大名,卻早已經是久矣、久矣……
當年,在天啓元年,毛文龍奇襲鎮江、李元慶還依附在陳繼盛的麾下之時,當時的劉興祚,還在替後金鎮守金州。
當時,按照陳繼盛的意思,是希望李元慶能去金州跑一趟,替毛文龍給被後金人昵稱爲‘劉愛塔’的劉興祚傳信,把這個功勞,挂在他陳繼盛的名下。
但因爲種種原因,李元慶卻并未成行。
後來,是陳繼盛親自趕往金州,促成了與劉興祚的談判。
後世時,有不少所謂的磚家、叫獸,大聲嚷嚷着劉興祚是天大的漢奸,腳踏兩隻船,甚至是三隻船,簡直是不忠不孝、無恥下流至極,漢奸的代名詞,漢奸中的戰鬥機,漢奸中的典範……
但此時~,李元慶卻是深深明白,有些人,就是喜歡用屁股說話……
劉興祚是不是漢奸先不提。
至少~,當年,陳繼盛和張盤,之所以能如此順利的接手金州,創立旅順的家業,從而~~,奠定整個東江軍崛起的基礎,劉興祚絕對是當之無愧的首功!
正是因爲劉興祚當年拼盡了全力,竭力保全了當時金州後金治下、偏向于大明、偏向于漢人的幾個千總隊,才使得陳繼盛和張盤空手套白狼,由金州而轉向旅順,并在旅順紮下了根子。
在當時的那種狀态下,金州可謂是兵強馬壯,若但凡是劉興祚有一絲惡意,陳繼盛和張盤,又怎的能活?
後來~,當毛文龍在東江紮下了根子,李元慶也逐步穩固了在遼南的基業,劉興祚與大明這邊,也始終是藕斷絲連,聯系不斷。
隻不過,因爲種種原因,劉興祚是拜在了當時的登萊巡撫袁可立的門下,與毛文龍這邊有所牽扯,但與李元慶這邊,卻并沒有太多的來往。
但這卻并不防,李元慶與劉興祚之間~,有着……有着一種天然的接近……
因爲劉興祚娶了老奴的一個女兒,而李元慶,同樣娶了老奴最疼愛的小女兒……
此次~,因爲李元慶是‘秘密’出兵,并沒有得到朝廷的許可,劉興祚自然也不會節外生枝。
劉興祚并沒有邀請李元慶去城内,而是早已經在城外紮好了大帳,準備好了豐盛的酒宴。兩人分賓主落座,喝了幾口熱茶暖身,劉興祚屏退了左右,恭敬對李元慶一抱拳道:“李帥,您對興祚的恩義,興祚銘記于心。”
李元慶不由哈哈大笑:“劉帥太客氣了。劉帥的胸懷,才是讓元慶欽佩不止啊。”
兩人相視一眼,不由又是哈哈大笑。
此時~,因爲李元慶帶動的整個大勢而産生的波動,劉興祚歸明的路程,比曆史上要提早不少。
其過程雖然依然艱辛,但此時,劉興祚與東江、與遼西,包括與李元慶的遼南,牽扯的都不多,他幾乎完全是走的袁可立的路子。
在通過東江歸化大明之後,又通過了孫承宗的路子,撈到了此時的永甯總兵。
不過,說實話,大明在這方面,對劉興祚實在是有些……有些太摳了些……
劉興祚早已經過了不惑之年,從軍已經二十餘載。
依照他的資曆,莫說是永平這種‘鳥不拉屎’的小總兵了,便是薊鎮、固原,也絕對不算托大。
當然,朝廷既然這麽安排,自然是有着朝廷的考慮。
而此時~,劉興祚之所以會對李元慶這麽感激,甚至,是冒着幾乎要與朝廷決裂的風險,與李元慶相交,并讓李元慶來到了永平城下,主要是因爲,他深深的明白,因爲他的叛變,後金方面,究竟是對他有多麽的痛恨。
此時~,皇太極爲何不調遣所有的主力,全力以赴的圍剿京師?
爲何要留下阿濟格和莽古爾泰的兩部精銳,布局東線,不就是爲了鏟除他劉興祚這個禍患,以證大金的‘清白’麽?
而威震天下的李元慶親率主力到來,就如同給劉興祚吃了一顆穩妥的定心丸。
更不要提,他劉興祚與李元慶之間,還有着聰古倫姐妹這一層的關系了
喝了幾杯酒,簡單吃了幾口菜,先墊墊肚子。
李元慶和劉興祚之間的氣氛,也稍稍緩和了一些。
聰明人與聰明人說話,有些必須要完成、屬于本分的工作,自然不需要說的太明白。
這就節省了兩人之間、不少一時有些無法開口的尴尬。
親自給李元慶倒了一杯酒,又給自己滿上一杯,劉興祚端起酒杯,對李元慶示意一下,低聲道:“李帥,城中興祚雖已經穩定了局勢,但跳動者,依然還有不少……關鍵是遵化方面,此時一直沒有消息,興祚簡直是如坐針氈那……”
李元慶慢慢品了一口酒,緩緩點了點頭。
劉興祚雖是永平總兵,但這厮畢竟是外來戶,又名不正、言不順的,想要縱覽整個永平城的大權,幾乎是不可能之事。
要知道,永平地方雖不大,但因爲其位置的緊要,可是知府編制。
劉興祚此時與李元慶秘密聯系,并讓李元慶率大軍成功來到了永平城下,這就意味着,他至少,要壓過永平城内知府、同知等城内一系列的高級文官。
這種事情,在很大程度上,與謀反……其實已經并沒有什麽差别了……
但劉興祚能從死人堆裏爬出來,他可絕不是優柔寡斷之輩!
正是因爲他深深明白,以永平城的兵力,根本無法阻擋阿濟格和莽古爾泰的兵鋒,這種事情,他才會這麽果決!
某種程度上,他也是把他的寶,全都壓在了李元慶身上。
此時,李元慶雖不知道,劉興祚究竟是用什麽手段,壓制的永平知府、同知這幫文臣大佬們,但想必~,這手段,絕對不可能太過柔和了啊……話又說話來……
這種事情,本就是狗尿不臊至極~!
可謂前有狼,後有虎,上天無路,入地無門……哪怕到時候保住了永平城,無窮無盡的麻煩,依然絕不會少了……
思慮片刻,李元慶這才道:“劉帥,這件事,你也不必太過擔憂。事情雖是不好聽,但~,屆時,不管是皇上,朝廷,還是閣老,都會明白你的苦衷的。但這個前提,卻是咱們必須先把咱們該做的事情做好。”
劉興祚一愣,片刻,也明白了李元慶的意思,忙低聲道:“李帥,對于未來的戰局,您可有什麽考量?”
…………
李元慶與劉興祚的飯局,并沒有持續太長時間,兩人隻聊了不到一個時辰,劉興祚便急急先返回了城内。
兩人在此役中的分工,也面對面的明确了。
在未來的這一段時間,劉興祚将負責城内,而李元慶将負責城外。
等先穩固好這邊的時局之後,兩人再一起想辦法,應對接下來的變局。
這時,劉興祚的人都已經退到了永平城内,整個營地,已經完全由長生營的兒郎們接管。
此行,李元慶帶了八千精銳戰兵,趕赴關内。
與此同時,陳忠也率領一萬兩千精兵,趕往了撫甯一線。
在撫甯東側的海灣裏,還停留着李元慶的五千餘精銳戰兵。
說來也是可笑……
在政治上,李元慶需要借助後金軍的威勢,來提高他的政治籌碼。但~,爲了不至于讓事情失控,李元慶卻又必須要小心維持着其中的微妙平衡,不能讓後金軍把嘴張的太大了……
這他娘的!
本來好好的局勢,卻是讓人逼着、不得不去選擇hard地獄模式啊。
李元慶的大帳内。
看到李元慶回來,此行随軍伺候的王微,趕忙起身來,将早已經準備好的香茗,恭敬端到了李元慶身邊,“爺,您喝些熱茶暖暖身子吧。”
李元慶一笑,大步坐在了一旁的行軍虎皮沙發上,笑道:“微兒,給爺揉揉肩。”
“嗳?是。”
王微俏臉一紅,卻忙來到了李元慶的身後,兩隻白嫩、纖細的仿似藝術品的小手,輕輕又小心的爲李元慶揉捏着肩膀。
感受着王微身上已經很熟悉的香氣,李元慶的腦海也稍稍放松了一些。
此時~,雖然趙率教已經趕去了遵化,但李元慶是很了解趙率教的脾氣的,他不去遵化還好,他若去了,事情反而會更容易超脫掌控。
這也是李元慶并沒有繼續留在海邊,暗中觀察形勢,而急急的趕赴永平的最關鍵原因。
某種程度上而言,遵化若失,還在李元慶的接受範圍之内。
因爲如果不讓崇祯皇帝和朝廷感覺到疼了,他們又怎知他李元慶的勝利的可貴?
但永平這邊,卻絕不能輕易出現岔子。
若永平失,整個關内沿線的防線,那基本就要被後金軍給打穿了啊。
這對後金軍的氣勢,将會是一種無以複加的加成!
常年身處戰陣一線,一直在刀口上舔血過活,李元慶非常明白,一旦後金軍這種氣勢起來,便是他李元慶,怕也很難再壓制住啊。
養虎可以。
但~,若是養虎爲患,那~~,可就絕非是智者所爲了。
尤其是劉興祚此人,于情于理,李元慶都不能對他坐視不理啊……
……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