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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晃,隊伍已經在這山坡下的營地内,停留了五天。
這五天時間,沒有消息進來,也沒有消息流出。
每日,都會有幾隻打獵小分隊,去周邊的林子裏射獵。這邊人迹罕至,距離官道至少要三四十裏,非常荒涼,完全是無人區的野生狀态,打獵小分隊的收獲頗豐。
尤其是最近這幾天,幾個打獵小分隊~,每日都有野豬、狍子這種大家夥進賬。
今天,天空中陰沉沉的,沒有半絲兒陽光,有些說不出的壓抑,看模樣,似乎是要下雪、下冰雹了。
不遠處,一口口大鍋燒的正旺,幾十個火兵,正在将一堆堆收拾好的野豬肉,丢進沸騰的大鍋中。
周圍,幾十名親兵,都在興緻勃勃的圍觀着,評頭論足,等待着一會兒豐盛的晚飯。
張黃安也混在親兵中,笑呵呵的跟着看熱鬧。
隻不過,他的内心,卻遠非他的表面那麽平靜。
張黃安是海州人,雖然錯過了李元慶三岔河時的黃金時期,但在鎮江之戰前,他便已經跟随在李元慶身邊。
這些年來,張黃安戰功赫赫,已經高居副千總之位,家裏娶了老婆,有一座三進的大宅院,還有三名小妾,家産早已經過了千兩之數。
莫說是在長生島了,便是在整個大明,張黃安這小家庭,也絕對可以說是殷實的中産之家了。
張黃安當然非常明白,這一切,都是李元慶給他的。
是他跟在李元慶身後,将腦袋别在褲腰帶上,用一顆顆鞑子的首級,用一片片鞑子的鮮血,拼上了性命,好不容易,這才換回來。
但此時,張黃安卻是清晰的可以感受到,這一切~~,卻在慢慢的、慢慢的離他越來越遠……
李元慶此人,實在是……實在是太狠毒了啊。
“擦!”
張黃安心中忽然狠狠啐一口,他,他怎麽能直呼将軍的名諱呢?哪怕是在心裏呢?
但片刻,張黃安忽然反應過來,此時……已經非彼時啊。
想起皇上殷切的笑臉,想起王公公送給他的那個簡直是堪比仙女兒一般的女人,張黃安忽然明白,他早已經沒有了回頭路……
但~~,正如王公公所言:“這天下,是皇上的天下。你爲李元慶效力,李元慶爲皇上效力,到頭來,你還不是爲皇上效力?即是如此,直接爲皇上效力,和在李元慶身前,爲皇上效力,又能有什麽分别呢?”
張黃安已經記不清,當時~~,到底是什麽感覺了。
他隻記得,就好像是有一個魔咒,或者說,心裏一直有一個魔鬼,在一步一步的簇擁他,去接受皇上丢過來的橄榄枝。
而最終,他也是這麽做了……
原本,張黃安以爲,隻要迅速回到長生島,将一切事物串聯起來,李元慶根本就不可能發現他的馬腳。
雖然他不知道,他這樣的人,在這二百名親兵中,到底有多少,但張黃安自己估摸着,這裏面,至少應該不下二十人。
有這二十人相互策應,李元慶又怎的可能會發現其中的馬腳?
更不要提,他們這些人的任務,就是監視李元慶,對京師傳送消息,卻并不會傷害到李元慶。
他們所有人都知道,哪怕隻退一步,也将是萬劫不複的深淵,又怎的能不宵衣旰食呢?
如此,李元慶又怎的可能輕易發現他們的存在?
但此時~~,李元慶卻直接在這荒山野嶺裏紮下營來,整個事情,已經完全超脫了張黃安的掌控……
在這深山老林裏,前不着村,後不着地,按說,他們根本不用發送消息,便也不用擔心暴露。
但張黃山卻是能清晰的感覺到,李元慶雖然在表面上,沒有任何動作,但在暗地裏,一股洶湧澎湃的暗流,正在激昂的湧動着……
也無怪乎,就連皇上,連王公公那樣的大人物,都會對李元慶如此忌憚了啊。
李元慶此人,實在是……實在是有些過于高深莫測啊。
張黃山忽然說不出的後悔。
他這不是傻~逼麽?
放着好好的日子不過,放着自己的女人不用,爲何,爲何非要去挑揀那些狗尿不臊的糟爛事兒?
難道,那個女人,比他的老婆、小妾,好很多麽?
現在回頭想想,也就是這麽回事啊。隻不過在床上的時候,更放~蕩些罷了……
腦海中胡思亂想的想着,身後,忽然有人重重拍了一下他的肩膀,“安子哥,想什麽呢?順子爺剛剛又弄回來一頭野豬,走,咱們去擡啊!哈哈哈!今天運氣實在是太好了啊!”
張黃安被吓了一大跳,簡直七魂都要被吓出了六竅,剛要發作,卻忽然反應過來,忙笑道:“春子,你他娘的吓死你哥了。不會小點聲啊!等着,我馬上過去。”
“好來。安子哥,你快點啊!”
這叫春子的壯碩親兵說完,已經跑到了林子那邊。
張黃安用力抹了一把臉,強自穩住了心神,忙快步追着這叫春子的親兵奔過去。
“齊偉春,你個龜兒子的。墨迹什麽呢?還他娘的不快點過來幫忙。這頭野豬,可是個大家夥啊!怕是得有個六七百斤那!”
前面,有人在大聲呼喝,正是順子。
齊偉春忙笑着跑上前來,笑道:“順子爺,卑職這不是去喊人了嘛。來來來,我來擡這邊。”
齊偉春忙笑着接過了順子手裏的活計。
順子沒好氣的踢了齊偉春的屁股一腳,“你個狗滑頭,呆會兒,老子非要挑你一塊肉。”
齊偉春登時不由苦下了臉,“順子爺,不是說好的嘛。豬尾巴給我。我可是最愛吃這東西了。”
“哈哈!你這個狗滑頭,還敢跟老子讨價還價?你這豬尾巴,老子非要切一半。”
齊偉春登時無語,片刻,卻嘿嘿笑道:“那~,順子爺,肋條可得多分我幾根。”
周圍親兵們都是哈哈大笑。
這時,張黃安也快步來到了這邊,忙笑道:“順子爺,您别生氣,我來搭把手。”
說着,忙就要過來擡這頭大野豬。
順子卻是一笑:“安子,别急,野豬這邊人手夠了。你去後面林子裏,還有十幾隻山雞、兔子之類,你去那幫小子們,都給老子收拾立整了,别丢三落四的。”“哎。好來!”
張黃安忙笑着朝林子方向奔過去。
待張黃安走遠,順子和齊偉春相識一眼,卻都是微微冷笑。
這邊,張黃安剛剛走進林子裏,果然看到十幾隻山雞、兔子,正被丢在一邊,有幾個親兵,正在小心收拾着。
要知道,山雞毛,非常漂亮,也是很有價值的東西,至少要十幾文一根。
拿回家去,不管是給老婆、還是給孩子,她們肯定都能喜歡。
因此,這些親兵們,都收拾的很仔細。
但張黃安剛要過去幫忙,身後,忽然傳來一陣風聲。
常年在戰場奔波,張黃安登時就感覺到了危險,忙要反身躲避回擊。
但身後這人,出手實在是太快了。
眨眼間,已經像是一隻人熊一般,一下子撲了上來,一把勒住了他的脖子,将他撲倒在地。
“你,你們要幹什麽?我要見将軍,我要見将軍!”
張黃安不由大驚失色,拼命掙紮。
動手的金回子不由冷笑:“你要見将軍?好!!我便帶你去見将軍!”
說着,金回子一把勒住張黃安的脖子,疼的張黃安本能的擡起頭,身後,順子和齊偉春幾人,已經快步追上來,熟練的綁牢了張黃安的雙手。
順子冷冷一笑,狠狠在張黃安的後背上踹了一腳,狠狠啐道:“吃裏扒外的狗雜碎!你爹娘怎麽就生出你這個白眼狼來!”
齊偉春也是冷冽道:“安子哥,你别怪我!你竟然敢背叛将軍,背叛咱們長生營,我春子容得下你,老天爺容不下你!黃泉路上,你去跟閻王說吧!”
“你們,你們……”
張黃安還要說些什麽,但看到順子都過來了,他瞬時不由面若死灰。
他已經明白了,若是順子沒有足夠的把握和證據,絕對不會對他這種老人動手啊。
大勢已去啊!
“走!帶他去見将軍!”
順子冷冽一聲,率先大步走向前方。
一行人在密林子穿行了一裏多路,赫然來到了一片寬敞的空間。
這邊,竟然紮着七八頂小營帳,中間,幾堆篝火,紅紅豔豔,燒的正旺。
一旁,十幾個被五花大綁的熟人,正背對着篝火,被親兵押着,低頭看向樹林子的黑暗。
張黃安的心,登時都涼了大半截,一切都完了啊……
“進去!”
“跪下!”
張黃安就像是一隻木偶,任由身後之人擺布,進了一頂小帳内,被強制着跪倒在地上。
片刻,他赫然發現,正坐在其中虎皮寶座喝茶之人,不是李元慶又是誰?
一瞬間,張黃安簡直淚如雨下,拼命對李元慶磕頭不止,“将軍,将軍,卑職知錯了,卑職知錯了啊!卑職都是叫豬油蒙了心,都是被京師裏的那些誘惑迷了眼睛啊!将軍,看在卑職這麽多年,鞍前馬後,伺候您,給您賣命的份上,您再給卑職一次機會吧!将軍,将軍啊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