城門被破,就像是遊魚被抽去了脊髓,剩下的懸念已經不大了。更不要提,此時的青台峪堡中,幾乎就沒有什麽反抗之兵了。
看着兒郎們魚貫而入城内,李元慶的心神也放松下來,笑着看向楊妙才道:“妙才兄,此役感覺如何?”
“呃?”
楊妙才還沉浸在天人搏鬥之中,好半天,這才回過神來,不由苦笑道:“李帥,這兵事,實在,實在是……”
楊妙才一時實在是不知道該怎麽形容他的心情。
今天,李元慶用此役,徹底打碎了他這三十年人生的認知,一時之間,楊妙才的‘小天地’,仿似已經崩塌了,迷茫,找不到方向。
李元慶笑着看着楊妙才,卻并不着急。
來到大明已經快要十年了。李元慶已經完全适應了此時大明的精英士大夫階層的思維方式。
華夏民族,神之後裔。
自古以來,人才輩出,群星璀璨。多少英雄豪傑,風流人物。
遠的不說,單單隻是說百年前的蓋世大儒王陽明,他對‘心學’的造詣,對儒道的理解,對事物發展規律的認知,幾乎可直逼孔孟。
甚至,有過之而無不及……
可惜啊。
種種原因糾結,形成了錯誤的輿論導向,讓王陽明的心學思想,在此時,早已經變了味,簡直風馬牛而不相及。
就算是楊妙才這種真正有才學、也有能力的才子,因爲要追求仕途,要科舉考試,就算他們在某一瞬間,會産生疑惑,甚至是疑問,但~,有前程的金光大道擺在前面,他們怕很快就會‘找準’方向。
橘生淮南則爲橘,生淮北則爲枳。
屁股決定腦袋。
哪怕是雄才偉略如太祖朱元璋、成祖朱棣,恐怕,他們做夢也不會想到,他們用鐵血殺伐定下的儒道治國之略,到了此時,竟然會變成了這個味道……
他們的龍子龍孫,怕是到死也不會明白,沒有鐵血殺伐,又怎的能有後面的儒道治國?
李元慶非常明白,冰凍三尺,遠非一日之寒那。
以武力橫掃牛鬼蛇神容易,但~~,想要改變天下人的思維方式,讓大明、讓華夏的教育模式恢複正軌,走向文明發展的健康道路,卻遠非一時一地之力可以輕易改變。
不過,這卻并妨礙,李元慶在這迷亂紛雜中,種上一顆還有些微弱的‘小樹苗’。
正如太祖言,‘星星之火,可以燎原’。
但此時的大明,此時的華夏,卻是正處在‘雨季’之中。
星星火點,怕很難在整個大勢中孤獨的頑強生存下去,很容易就會被磅礴的雨水澆滅。
她必須需要被保護,被呵護成長。
所以,對楊妙才,李元慶充滿了足夠的耐心。
這時,前方的喊殺聲已經停息了不少,原本嘈雜的夜,漸漸開始恢複甯靜,隻不過,原本有些寂寥的火光,此時卻繁盛了不少,将有些迷茫的夜,照的仿似跟白晝一樣明亮。
陳忠哈哈大笑着策馬奔過來,“元慶,發财了啊。這堡子裏,足有二百多匹戰馬,還有十幾匹種馬,還有一頭汗血寶馬的種馬啊!哈哈哈,哈哈哈哈……元慶,真是連老天爺也站在咱們這邊啊。”
李元慶登時也是大喜:“大哥,太好了啊!哈哈!有志者,事竟成。苦心人,天不負啊!大哥,走,咱們去看看那些種馬。”
二百匹戰馬,的确可以讓李元慶高興,但還夠不到能讓李元慶興奮的程度。
但~,十幾匹種馬,尤其是還有汗血寶馬的種馬,對李元慶而言,包括對整個大明而言,那簡直是千金都不換啊。
此時,便是李元慶也沒有了平時的淡定,率先策馬朝着堡中奔去。
陳忠、牛根升一衆人,忙紛紛跟随在李元慶身後。
片刻,楊妙才這才反應了過來,忙也急急跟在了隊伍身後。
青台峪堡并不大,周長也就五六裏。
不過,當年,在野豬皮還沒有興起時,大明朝廷爲了加強對這邊蠻夷的統治,在這些屯堡上,還是下了不少力氣的。
堡牆都是磚石結構,包括街道,也都是石闆路,比後來遼西興建的屯堡,那簡直要好上幾十萬倍。
在萬曆爺之前,包括萬曆年間,這些主管的官僚們,就算敢貪,就算膽大包天,怕也要顧及一些影響。
至少,明面上和構架上的主體,他們是不敢亂來的。
萬曆爺雖然不喜歡上朝,但他的眼光,他的決斷,他的魄力,可遠非他後面的子孫可比。
誰要敢糊弄他,怕就得先把小命兒交出來,讓萬曆爺拿去煉丹玩玩……
但遼西這邊……
天都快要塌了,誰還有心思顧及這些……
堡子中馬廄很分散。
主要是這種屯堡,基本上就是後金的權貴主子,賞給麾下奴才的私人财産。
戰馬也是一樣。
不到戰時,都是各人飼養,不會聚集起來。
兒郎們發現種馬的地方,是在青台峪堡的主人、隸屬鑲黃旗麾下的一個牛錄章京後院裏。
李元慶一行人趕到這牛錄章京府上時,他已經被兒郎們捆的跟粽子一樣,被兒郎們用刀架在脖子上,跪在府門前迎接李元慶一行。
如果換在尋常時候,牛錄章京可是不小的官了,怕是比明軍實職遊擊含金量還要高些。
但此時,有種馬在裏面,李元慶又怎的還有心思理會他?直接魚貫而入。
青台峪堡外表雖還算光鮮,但實質上,也是金玉其外,敗絮其中。
堡内的大多數建築,都是夯土結構,隻有堡子中間這一部分建築,是堅實的磚石結構。
當然,中心區域自然也是真奴的聚居區。
青台峪堡在大明統治時,是千戶所,而且還是大千戶所,此時這牛錄章京的府邸,便是當年的千戶官廳,看模樣,似乎這牛錄章京還有擴建,非常的寬敞敞亮,後院也是極大。
李元慶一行人很快便找到了馬廄。
“我日他個姥滴喲。這狗鞑子還是真有錢啊。就這麽一個牛錄章京,居然養了這麽多馬,還都是好馬!艹!”
陳忠忍不住狠狠啐了一口。
這牛錄章京後院的馬廄裏,怕至少不下百多匹馬。
而且,盡是好馬,就算與此時李元慶和陳忠幾部中最好的戰馬相比,也絕不落下風,甚至,還要好出一些。
尤其是馬群中,一匹高大的棗紅色汗血寶馬,簡直猶如一個王者,鶴立雞群,正好奇的打量着李元慶這一行人。
李元慶的目光瞬間便被它吸引,再也移不開半分。
但這汗血寶馬仿似發現了李元慶眼神中的欲~望,有些不悅的打了響鼻,高傲的看向了一旁。
“呵呵。有意思。”李元慶不由一笑。
陳忠這時也看到了這匹棗紅色的汗血寶馬,眼睛裏登時精光四射,嘿嘿嘿的直笑,“元慶,看到了沒?哈哈哈!這厮帶把兒呀。看着還挺結實啊!哈哈哈!就爲這小子,咱們這一趟,那就沒白來啊!”
李元慶心情也是極度愉悅。
物以稀爲貴。
更不要提,是汗血寶馬這種馬中的超級頂尖極品了。
尤其是還是種馬。
這他娘的别說是千金了,就是萬金、十萬金,那也絕對不換啊。
李元慶掏出雪茄盒,丢給陳忠一顆,自己也點燃一顆,小心靠近了這汗血寶馬,仔細觀察着它,不敢引起它的不悅。
陳忠也跟在李元慶身邊,跟李元慶一起,小心觀察着它。
身後的兒郎們,則是一邊警戒着,一邊偷偷的打量着這匹汗血寶馬。
人中呂布,馬中赤兔。
這汗血寶馬,體格上就比尋常的戰馬高出一頭還多,尤其是它們馬中之王的氣勢,那簡直就是天生的明星。
更不要提,這厮還是個帶把的種馬了。
它的确是高傲的本錢。
哪怕在後世,生來也是最高傲、最富貴的王者。
汗血寶馬的出名,早在漢代時,張骞出使西域,便已經有了明确的記載。
這種寶馬,脖子上流出的汗水,呈血色,因此而得名。
它們的體型非常飽滿矯健、又非常勻稱,頭細頸高,四肢修長,皮薄毛細,姿态非常輕盈,簡直就是天生的奔跑者。
尤其是汗血寶馬極度耐旱,一天隻需喝一次水,非常适合長途跋涉。
在後世時,一場由英帝國舉辦,賽程爲三千兩百公裏,賽期爲六十天的賽馬長跑中,參賽的五十四匹汗血寶馬,無一例外,全都完成了比賽。
也就是說,如果從京師出發,抵達巴黎,或者是倫敦,隻需兩個月,最多,絕不會超過半年。
事實上,汗血寶馬的天才能力,早已經無需對世界證明,因爲它們天生就是馬中之王,這個世界上最完美的存在。
此時,雖都是雄性動物,但李元慶和陳忠,卻是直勾勾的盯着這匹汗血寶馬的寶貝打量着。
不得不說,這匹汗血寶馬的本錢,的确是非常雄厚,讓人看一眼,便感覺非常的有……有‘安全感’。
陳忠生怕驚了它,卻還是忍不住嘿嘿直笑,“元慶,寶貝,寶貝啊!這可真是咱們的造化啊!”
李元慶此時雖也是大喜,卻已經冷靜了不少,低聲笑道:“大哥,别吓着它。它現在已經是咱們的了。對了,這小堡子裏,怎麽會有如此寶貝?咱們把那個牛錄章京招過來,好好問問。”
陳忠也反應過來,嘿嘿笑道:“也好。咱們正好跟這個狗雜碎打聽一下,哪裏還有這種寶貝,都他娘的全收了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