此時這般事态,魏忠賢也感受到了嚴重的危機,借着天啓小皇帝身子骨還勉強能維持的時候,利用此次早朝,大肆打壓異己,恨不得把能換上他的人的位置,全都換上他的人。
這也使得,今天早朝上的‘戰鬥’極爲激烈。
好在,魏公公雖然大權獨攬,但卻并非就能一手遮天,他的威勢,還是完全來自于皇帝。
天啓小皇帝雖非常非常信任魏忠賢,但他也不是不能分辨是非。
魏公公此時雖達成了不少目的,閹黨全面占據了在朝廷的主動,但東林這邊,卻也并未被趕盡殺絕,還保留着不少的江山。
此時,聽完了周維的叙述,葉啓明不由長長歎息一聲:“閹豎!真是該死啊!國事竟然至此,真是令人痛心,痛心那!”
周維畢竟已經身在局中,他比葉啓明要冷靜不少,“葉兄,事情雖是危機,但遠非崩盤。皇上心中還是有數的。隻不過……”
周維有些無力的搖了搖頭:“葉兄,吾觀皇上的神色,好像……”
周維雖沒有說完,但葉啓明又怎的能不明白周維的意思?忙道:“周兄,這,這不能夠吧?皇上才多大……還正值盛年啊。”
“哎。葉兄,你又不是不知道,後宮,全由老閹豎與客氏那妖婆把持,皇上的身體,真的有些不容樂觀啊。”
葉啓明有些疲憊的捏了捏印堂,“君上、國事至此,我輩感同身受啊。”
片刻,葉啓明道:“對了,周兄,妙才兄那邊有消息了麽?李元慶這厮,難道,難道真的要與朝廷決裂麽?”
聽葉啓明提起了李元慶,周維一愣,眼神驟然銳利起來,“妙才兄那邊,這些時日,倒是一直有奏疏報上來,不過,卻盡是長生島與遼南的風土人情與建設,在正事方面,所提及的并不多。想必,是李元慶此時已經牢牢的控制了妙才兄啊。哼。區區一介武夫,他難道還真想反了天不成?”
周維說到最後,語氣說不出的凜冽。
對待朝廷大局,他的确沒有辦法左右,在此時,甚至連發聲都困難。但~,對待李元慶這種卑賤的武夫,他卻是有足夠的心理優勢。
仿似,就憑他周維的大義,再加之三尺寶劍,就足以将李元慶斬落馬下了。
葉啓明對待李元慶,比周維卻要冷靜不少,沉思片刻道:“李元慶有此舉,倒也是人之常情。他在朝~鮮做的事情,的确是有些太過火了。完全喪失了我天朝上國的公允。不過,李元慶此人,應該還是明白是非的。造反,我估計他絕不敢。”
尺有所短,寸有所長。
雖然葉啓明和周維同處一個陣營,但兩人的思維,卻并不盡相同。
尤其是在對待李元慶方面,葉啓明要更加寬容一些,因爲,他可是深深了解李元慶的能量的。
一旦把李元慶惹毛了,讓李元慶沒有了餘地,對大明而言,簡直怕是不下于鞑子的禍亂啊。
周維冷哼道:“諒他也不敢!對了,葉兄,這些時日,你有沒有去拜訪過信王殿下……”
…………
葉啓明與周維隻聊了一刻鍾多些,周維便急急離去。
畢竟是身在官場之人,周維的時間,比葉啓明可是要緊湊許多。
看着周維離去,葉啓明的眼睛不由微微眯起來,輕輕把玩着手裏的茶杯。
不怕一萬,就怕萬一。
凡事,還是盡可能的去未雨綢缪啊。
不過,心中雖是着急,但葉啓明這麽多年的磨練,可遠非是愣頭青可比。
片刻,葉啓明一擺手,招過小厮魂兒,“你現在便去信王府門外盯着,晚上,如實對我彙報。”
…………
京師東郊,秘密莊園。李元慶人雖未在京師城内,但京城城内的多半消息,卻絕逃不過他的耳目。
包括今日葉啓明與周維的會談,不到一個時辰,便擺在了李元慶的案頭上。
魏公公今日在早朝上的發力,皆在李元慶的預料之中。
老話說得好,‘天要使其滅亡,必先讓其瘋狂。’
此時的魏公公,怕是已經進入‘瘋魔’狀态了。
可惜,魏公公好像并沒有抓住,所有事務的核心主旨!
他真以爲,他控制了朝廷這些關鍵的位置,就能任由他爲所欲爲、無法無天了麽?
李元慶不由搖頭失笑。
長江後浪推前浪,前浪死在沙灘上啊。
曹操雄才偉略,曹氏、夏侯,人才輩出,那又怎樣?到頭來,還不是司馬家的天下?
這時,楊嬌~娘拿着一封密信,快步來到了屋子裏,“元慶,宮裏傳來的最新消息。”
李元慶接過密信,打開仔細掃視一眼,眉頭不由微微皺起來。
楊嬌~娘道:“元慶,什麽消息?”
消息李元慶沒看之前,楊嬌娘可不敢先看。
李元慶将密信遞給楊嬌~娘,緩緩歎息一聲:“客氏這邊,有點着急了啊。”
楊嬌~娘看完密信,也有些慌了神:“元慶,若客氏那邊出了問題,咱們這邊,可就被動了啊。”
李元慶點了點頭,“所以,客氏那邊,絕不能出問題。嬌娘,我準備進城一趟。”
“呃?這……”
楊嬌~娘登時大驚,忙道:“元慶,這可不行。這實在是太危險了啊。若萬一出現了問題,咱們這邊,救援都來不及啊。”
李元慶卻胸有成竹的淡淡一笑:“嬌~娘,事情還沒有想的那麽壞。此事,我早有思量!”
…………
黃昏時分,李元慶換上了一身青布袍,嘴上,粘滿了絡腮胡,如同一個尋常的苦力,混在一個小規模商隊中間,從廣渠門外入了城。
此時,受到朝局的影響,京城方面的事務,雖有些風聲鶴唳,但各項運轉,還是很正常的。
此時的京師,人口近百萬,絕對可以說是東亞、甚至是世界頂尖的超級巨城,城中人口,每日吃喝拉撒的消耗,就是一個天文數字。
在沒有提前準備的情況下,一旦切斷了對城内的資源供給,可想而知,那究竟是怎樣的災難。
魏忠賢此時雖然是雄心壯志,但在這方面,他也絕不敢亂來的。
混在城中人流中走了幾裏地,商隊來到了一個不起眼的小鋪面後院。
李元慶扛着一袋子糧米進了後院,放在了一旁的庫房裏,一身掌櫃打扮的陳闖忙快步迎了上來,指着李元慶道:“你,跟我去裏間搬點東西。”
李元慶忙笑着點頭,跟着陳闖來到了後堂。
陳闖趕忙小心關死了房門,恭敬跪地磕頭:“卑職陳闖,見過将軍。”
李元慶一笑,大馬金刀的坐在了主座上,“小闖,起來吧。情況怎麽樣?”
陳闖忙低聲彙報道:“将軍,今日早朝的風聲傳出之後,信王府那邊明顯比平日裏又忙碌了不少。甚至,有人直接在信王府門口哭訴。将軍,卑職感覺,魏忠賢這邊,怕很快就要對信王下手了啊。”
李元慶點了點頭。
這些文臣們狗急跳牆,現在就把信王推出來,着實是有些着急了些。
不過,李元慶也能理解他們的無奈,這怕也是沒有辦法的辦法,形勢已經幾近糜爛,他們總是要找到一個精神寄托。
但隻要有天啓小皇帝在,魏忠賢想要對信王下手,恐怕,還是相當困難的。
“侯府那邊如何?”
信王府這邊,李元慶此時還不到接觸的良機,原告這邊的利益還沒有吃下去,直接就去吃被告,并不穩妥。
陳闖忙低聲彙報道:“将軍,今夜,侯府那邊好像又要進禦,咱們的人,一直在盯着。不過,魏公公盯梢的人手,也有不少。”
李元慶緩緩點了點頭,思慮片刻,道:“你現在便去安排,今夜,我要夜探侯府!”
…………
天色漸漸黑下來,酷熱了一天的暑氣稍稍散去,夜風中,已經飄起了一絲清涼的滋味。
侯府後院,看着七八輛馬車的車隊,緩緩駛向院外,客氏緩緩歎息一聲,準備回她的房間休息。
形勢已經至此,讓客氏的心中非常沒有安全感。
宮裏那地方,一時半會兒,她是不敢回去了。
萬一魏忠賢要來點什麽陰招,依照她此時的能量,幾乎就不能反抗。
今夜進禦的女子,多半都是魏家那邊送過來,但客氏并沒有太多插手,便直接都送進了宮裏。
她知道,她必須要耐住性子,小心觀察局勢。
侯國興今日去陪魏家的那幾個子侄喝酒去了,還不知道什麽時候才會回來,客氏也懶的再等他,她必須要好好思量思量,下一步,究竟該如何選擇。
客氏的居所,在這座府宅的最正中。
這其實并不是侯國興的禦賜府宅,而是爲了方面這些女人進禦,特地買下來一座靠近宮城的院子。
随着李朝欽因爲吃裏扒外被客氏‘打入冷宮’,客氏身邊可用的人手,愈發是捉襟見肘。
與魏公公不同。
客氏雖然身爲天啓小皇帝的乳母,與天啓小皇帝更爲親近,但她畢竟是女人,明目張膽的幹涉朝堂,幾乎就不可能。
但除了身邊的太監宮女,她的兄弟客光先顯然也不是争氣之人,這就使得,客氏的權利,必須要通過魏忠賢的支撐,才可以對外放大。
以前,這倒沒有什麽不妥,雙方利益交換,各取所需。
但此時,魏公公如日中天,客氏這邊,卻是有些收不住了。
客氏剛剛進了她的院子,便将一衆随侍都打發掉,親自小心關死了院門。
她很明白,魏忠賢一定會派人盯着她,所以,她絕不能亂來,必須要魏忠賢掌握到她的行蹤,讓魏忠賢放心。
來到屋子裏,倒了一杯茶水,小心喝了一口,客氏坐在了一旁的椅子上,呆呆的望着窗外寂寥的夜色出神。
自從升格爲皇帝的乳母,已經二十多年過去,客氏從未像是今天這樣過,如此的心虛和不安。
尤其是,這幾天總是有一個無邊無際的噩夢在纏繞着她,仿似山崩地裂、山呼海嘯,她的整個世界都崩盤了。
“哎。”
客氏歎息一聲,簡直是做夢也沒有想到,她居然也會有今天。
這時,身後忽然響起了一個極爲熟悉的聲音,“夫人何故歎息?”
“呃?”
客氏一愣,片刻,才回過神來,極爲驚悚的回過了頭,“誰?”
李元慶一笑,一身夜行衣,大步走到了客氏的身前,笑着坐下來,端起她的茶杯,慢慢品了一口,“夫人,别來無恙?”
客氏此時的心中簡直猶如驚濤駭浪啊。
她萬萬沒有想到,李元慶竟然會如此大膽,在這個節骨眼上,公然潛入了她的居所,“你,你怎麽敢來這裏?你,你不怕被人發現麽?”
李元慶卻淡淡一笑:“夫人别慌,我既然有辦法來,就會有辦法走。此時,應該不會有人來打擾了。咱們可以好好聊一聊,下一步,到底該如何籌謀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