主攻的這兩個鑲藍旗牛錄,皆是阿敏的嫡系。
在此時這般狀态,他們也非常明白,能不能得到寬恕,能不能完成自我救贖,能不能在此役中分到财産和奴才,就在此時了!
他們的速度非常快。
人數雖然不多,隻有六七百人,但随着雲梯迅速架起來,就在眨眼的功夫,他們已經有幾十人,迅猛的沖到了城頭上。
“砍死這些狗鞑子,别讓他們過來!”
一個明軍千總明顯有些慌了神,厲聲呼喝,招呼着身邊的士兵們上前。
甯遠城的明軍,雖有甯遠大捷的洗禮,這幾年,也參與過一些像是鎮壓小股蒙古人之類的小規模的小戰役,但不論是當年的甯遠大捷,還是這些鎮壓、平叛戰争,着實都沒有太高的含金量。
當年甯遠之戰,後金軍的主要目标是覺華島,對甯遠城的攻勢規模看似很大,但實際上,強度并不高。
後來,敢出城追擊鞑子的,也隻有滿桂一人。
此時,莫說是甯遠關甯軍的士兵了,便是把總、千總級的軍官們,在面對鞑子的時候,經驗也是非常非常的不足,更不要提,是什麽自信心了。
好在,甯遠畢竟是遼西的核心,這麽多年的操練,又坐擁主場之利,整體架構、部隊的建制,都非常完善。
再加之有袁督師親自在後面督陣。
在經過了前期一段短時間的混亂和騷動之後,城上守軍很快就穩住了陣腳,依靠他們人多、又有主場之利的優勢,在各級軍官們的大聲呼喝下,開始對後金軍發動了反擊。
一時間,甯遠北城方向厮殺聲震天,鳥铳嘀鳴,各種兵器對撞,在夕陽的餘晖映襯下,此起彼伏。
這兩個鑲藍旗的鞑子雖然勇猛,裝備也是極爲精良,但很明顯,他們的後續支持力度嚴重不足。
底下協同攻城的兩個漢軍旗牛錄,隻敢在城下不斷的往天空射箭,以遠程火力,支持頂上的鞑子,卻幾乎沒有人敢沖上城頭來。
很快,随着這兩個鑲藍旗的鞑子體力開始出現疲态,戰場的局勢漸漸開始明朗。
城門樓子的高處,袁督師身前,足有二百多名親兵正舉着護盾,嚴陣以待,生怕狗鞑子敢沖到這邊來。
袁督師更是緊緊的握住了拳頭,死死的盯着眼前的戰事,眼皮子都不敢眨一下。
看着明軍從最開始的驚慌,到逐漸穩住陣腳,再到逐步開始占據主動,開始蠶食這些鑲藍旗狗鞑子的生存空間,袁督師一直緊握着的雙拳,也由開始的軟綿綿、沒什麽力道,到此時,已經是充滿了力量,堅實無比,簡直讓他有了一種江山在握的感覺。
他的表面雖還強自保持着平靜,但心底裏,卻在不住的呐喊着:“哈哈哈!成功了!終于成功了啊!皇太極又怎樣?女真不滿萬,滿萬無人敵又怎樣?在此時,還不是得在本官面前敗下陣來?哈哈哈……”
遠處。
看着事情一切盡如皇太極所料,濟爾哈朗的眼皮子不由一個勁的抽動。
這些勇士們,雖然……卻畢竟是大金的勇士啊。
但……
濟爾哈朗忙小心看向一旁的皇太極。
皇太極也一直在關注着這邊的戰事,微微眯着眼睛,沒有半分波瀾,一切,都盡在他的掌控之中。這時,看到濟爾哈朗的目光看過來,皇太極看了一眼天邊的太陽,又看了看濟爾哈朗,不由一笑:“小六兒,時候差不多了,咱們鳴金收兵吧!”
濟爾哈朗忙拱手道:“大汗英明。”
皇太極哈哈大笑,擺手讓身邊伺候的親衛奴才達素去令人鳴金。
達素不敢怠慢,趕忙吩咐麾下奴才去辦。
不多時,刺耳的金聲響起來。
前方正陷入了明軍紅色人海泥沼的兩個鑲藍旗牛錄,登時如獲大赦,紛紛猶如潮水一般,從城頭上退下來。
城上明軍登時士氣如虹,歡呼聲一片。
皇太極笑着看了身邊的濟爾哈朗一眼:“小六兒,沒什麽好看的了,咱們也走吧。”
“喳。”
濟爾哈朗怎的還不明白皇太極的意思,忙護衛着皇太極,向後金軍營地方向奔過去。
這時,趙率教歡喜的沖到了城門樓子上,恭敬跪倒在袁督師身前:“撫台大人,末将幸不辱命,咱們把鞑子趕跑了啊!”
袁督師此時的心情簡直無比的暢快,簡直就像是在三伏天的太陽地裏,一口氣喝下了一瓶冰鎮雪碧,簡直是透心涼的爽快啊。
李元慶算什麽?沒有李元慶,他堂堂朝廷大員,還不能打勝仗了?
不過,就算心裏極度愉悅,但袁督師畢竟是雲端之人,他并沒有表現的太過急切,緩緩點了點頭:“幹的不錯!不過,要小心防備鞑子還有後手,趁夜偷襲咱們,後續防備工作,絕不得有絲毫的怠慢!”
“是。末将明白。”
趙率教趕忙又對袁督師一禮,又小心道:“撫台大人,今日兒郎們征戰辛苦,晚上,咱們是不是……”
袁督師這時才反應過來,打了勝仗,有點興奮過頭了,他竟然将勞軍這種大事兒都給忘了,好在趙率教這厮還算懂事兒,總算沒浪費他提拔他的一番苦心。
片刻,袁督師捋着他的山羊胡,沉穩的點了點頭,“此事自然!今日,兒郎們辛苦,就~~,殺二十頭肥豬勞軍吧!”
趙率教不由大喜,有着二十頭肥豬坐鎮,這仗,穩了啊!
趕忙恭敬對袁督師磕了頭,急急去操辦。
等待趙率教走遠了,袁督師又把親兵都打發走,城門樓子上隻剩下他一個人,他這才忍不住放聲大笑!
多年的媳婦熬成婆啊!
他袁某人,幾十年的艱辛付出,終于到了收獲的時候了啊。
…………
明軍這邊殺豬宰羊,後金軍這邊卻也沒差多少。
一塊塊各種肉類,被架在篝火上烤的正香,油水橫流,後金軍士兵們三三兩兩的聚在一起,談笑風生。
便是最卑賤的雜役們,至少也能撈點帶肉的骨頭吃,歡聲笑語不斷,哪裏有半點打了‘敗仗’的覺悟?
孫承宗當年所設屯堡的意義,就在于把遼西原本有些松散的人力,都集中起來,利用屯堡的外牆來做足防禦。
隻可惜。
這些屯堡,就算是近的,也得幾裏一個。
而攝于财力、物力、人力、地理位置所限,這些屯堡,根本不可能成爲甯遠這樣的堅城。
這也就導緻了,面對小規模的土匪,或許,這些屯堡的作用還不錯,但~~,若是面對後金軍上萬的主力,這些屯堡,不過就是一隻隻有些小刺兒的小刺猬罷了。
反倒是幫後金軍節省了不少力氣。
一端一個準。
每打下一個小屯堡,注定收獲都是頗豐。
什麽奴隸、女人、财物,以及平日裏老百姓、軍戶們辛苦喂養、簡直跟伺候祖宗一般伺候着的各種牲畜,瞬間就成爲了後金軍的戰利品。
可憐啊。
老百姓們過年的時候都不舍得殺一隻雞,但此時,原本是他們的豬羊雞鴨,卻在随意被這些狗鞑子宰殺,成爲了他們的美食。
而甯遠城内的數萬關甯軍,此時卻在眼巴巴的看着大鍋裏煮的些許肉湯……
他們仿似渾然不知道,等這些鞑子吃飽了,那些悲慘的漢人女眷,就要倒大黴了……
夜色已經完全黑下來。
此時,皇太極的大帳裏,一隻肥羊已經被烤的金黃,皇太極和濟爾哈朗相對而坐。
皇太極笑着親自給濟爾哈朗滿上了一杯酒,笑道:“小六兒,接下來,你有什麽想法?”
此時,因爲分兵去攻打各處屯堡,皇太極身邊,真正的後金王族隻有濟爾哈朗一人。
也隻有濟爾哈朗,才有陪着皇太極吃飯的資格。
聽到皇太極問話,濟爾哈朗心中早已經備好了腹案,忙笑道:“八哥,甯遠明軍不足爲慮,隻要李元慶不來,咱們這一仗,已經是大勝。不過,李元慶這邊,還是一個最大的變數。奴才以爲,把甯遠這邊的事物料理完之後,咱們還是應該盡快返回盛京。”
皇太極淡淡品了一口酒,笑着點了點頭,“吾亦是這般思量。至于李元慶麽?呵呵。小六兒,短時間之内,他怕是沒有心思、來思量咱們了。”
…………
此時,在甯遠北城,趙率教拿着一本文冊,快步奔到了袁督師臨時下榻的駐地。
“撫台大人,此戰的戰果已經統計出來了啊!”
“慌什麽?慢慢說。”袁督師不緊不慢的品了一口小酒,不滿的看了趙率教一眼。
趙率教也反應過來,忙陪着笑道:“撫台大人教訓的是。”
忙仔細解釋道:“撫台大人,此役,咱們收繳了狗鞑子首級六十三顆。其中,真奴有三十一顆啊。铠甲兵刃,足有三四百副,真是大捷啊。”
袁督師的眼睛卻是微微眯起來。
他感覺今天的戰鬥規模不小啊,後金軍臨走時也來不及收斂回去幾具屍體啊,怎的,怎的收獲會這麽少?
怪不得祖大壽收獲了七十來級鞑子首級,就敢跟他報大捷了啊!
原來,這鞑子首級,真不是那麽好拿啊……
不過,袁督師是何人?轉瞬之間,他便已經有了決斷,“此役的确算是大捷,但這還遠遠不夠。本官思量,明日,狗鞑子必定會更大規模的攻城。趙帥,今夜,務必要讓兒郎們都休息好,吃飽喝足。等明日,咱們要來場更大的大捷!”
趙率教登時也對袁督師佩服的五體投地。
不愧是讀書人啊!
這說話水平,就是高啊!
忙恭敬拱手道:“撫台大人放心,末将馬上去辦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