~~~~~~
許黑子被牛根升和親兵們關進了前院隔壁的客房,李元慶近乎是暴走般的怒火,也消散了不少。
還是那句老話,‘匹夫無罪,懷璧其罪!’
在之前,就像是長生營初立時的那段時間,李元慶和他的弟兄們,就算是跪下來求着鄭家這樣的豪商們,施舍一點銀子,能讓弟兄們吃頓飽飯,但他們怕是看都不看上李元慶和他的弟兄們一眼。
但此時~,随着李元慶和長生營的聲名被推出去,一次次用鞑子血淋淋的首級,染紅了他們的官袍。
這些豪商們,卻瞬間變成了運奴船背後聞到了血腥味道的鲨魚,絞盡腦汁,就恨不得跟李元慶和長生營攀上關系了。
如果按照李元慶當時的怒火,他真的想親手手刃了許黑子!
他也不想想,鄭家之事,何其重大,簡直就是牽一發而動全身,涉及到了整個長生島、甚至是整個遼南的經濟命脈啊!
他許黑子怎麽就敢收鄭家的銀子和女人?
但~~,冷靜下來,李元慶的思緒也恢複了平靜。
人非聖賢啊!
許黑子雖然是一名出色的軍官,擁有專業的工程學方面的技術,一直以來,被李元慶倚重爲左膀右臂。
但~,這厮畢竟沒有啥子大文化,又是純正的泥腿子出身。
這些年來,許黑子雖然跟着李元慶,見過了不少的大場面,但畢竟,這一切,都有李元慶擋在前面,他隻是李元慶的助手,由李元慶來掌舵,他隻需做好他的分内事兒,而不必考慮這麽多複雜。
可事實卻是,這個世界,就是一個巨大的染缸,想非黑即白,那又怎麽可能呢?
換位思考一下,便是他李元慶,處在了許黑子這種位置上,恐怕,也很難拒絕鄭家銀子美女的誘惑,心中也要存着一絲僥幸之心。
這無關乎修養,無關乎職位,隻是人的本心中最本能的本能,就像是三歲小兒都會背的《三字經》:“人之初,性本善……”
好在許黑子還是‘涉世不深’,在李元慶一‘詐’之下,他幾乎沒有反抗,簡單明了,便交待了事情的經過。
這也是李元慶最欣慰之事。
如果許黑子不這麽實誠的交代,李元慶就算是有疑心,卻也很難在短時間内、真正發現許黑子與鄭家之間的苟且。
而一旦這般,勢必要影響李元慶對鄭家之事的判斷,影響到泛太平洋貿易公司事務的決斷。
退一萬步說,即便李元慶肯放棄泛太平洋貿易公司的損失,但~~,免不了,他要親手手刃的他的臂膀弟兄啊!
這種事情,簡直就像是捅了李元慶一刀,饒是他已經如此堅硬的心腸,怕也要心痛流血不止啊!
“呼……”
李元慶長長的吐出了一口濁氣。
形勢比他想象的還要嚴峻不少,尤其是在朝廷大勢不利的局面下,他必須要盡快果斷的做出決斷來。
…………
下午,李元慶似乎并沒有受到多大影響,來到了南信口第一千總隊段喜亮部的營地,爲段喜亮部近兩千兒郎送行,送他們前往蓋州城。在李元慶與洪強達成協議之後,早在正月初八,李三生便率領他的本部兒郎,先行前往了蓋州,鞏固蓋州防衛,爲接下來的李元慶親臨,‘修橋鋪路’。
而段喜亮,則是中軍主力,他率本部前往,屆時,将會在正面,拱衛李元慶的安全,保證李元慶和皇太極的順利面談。
下午的天比上午還要冷不少,但第一千總隊兒郎們的精神頭,比孔有德部還要高!
主要是南洋之行,第一千總隊的兒郎們留守,這快一年了,并未有什麽功績。
雖然換防已經完畢,但大夥兒心裏,可都是憋了一口氣呢!
高台上,李元慶重重拍了拍段喜亮的肩膀,“喜亮,一路順風!”
段喜亮重重對李元慶磕了個頭,嘿嘿一笑,露出了一口白牙,“将軍,您就放心吧!卑職保證将一切處理的妥帖!”
李元慶緩緩點了點頭,不再說話,隻是一擺手。
段喜亮的精神頭瞬間一下子噴湧出來,猛的抽出了腰間鋼刀:“我長生營-----!”
“萬勝萬勝萬勝!!!”
在場所有兒郎,幾乎是不假思索,拼命振臂高呼!
“将軍-----!”
“威武!威武!威武……”
鋪天蓋地的紅色浪潮,簡直仿似要把整個天空都翻轉過來。
李元慶的眼睛微微眯起來。
世間事事,又豈能皆如人意?
想要不出現問題,一路筆直的走下去,那是幾乎不可能發生之事。
出現問題,就要解決問題!
不出意外,許黑子此事,不過隻是一個開始而已啊!
這時,眼見歡呼聲和士氣都差不多了,段喜亮猛的将手中鋼刀往前一指,“出發!”
所有兒郎,頓時按照序列,依次有序的大步朝營外走去。
送别了段喜亮部,商老六快步跟到了李元慶身邊,低聲道:“元慶,有心事兒?”
李元慶點點頭,“商大哥,去官廳裏談!”
商老六點了點頭,不再多言,忙快步翻身上馬,跟在了李元慶身後。
回到官廳,念兒奉上了香茗。
李元慶也不隐瞞,直接将許黑子的事情,對商老六叙述了一遍。
商老六也沒想到竟然是這種事情,眉頭不由緊緊的皺成了‘川’字。
在大明的整個官場,包括九邊各軍,這種‘小紅包’,簡直就已經成了不成文的規矩。
但~,在長生營中,如此大的金額,如此高級的将領,這卻還是真真正正的第一次。
“元慶,黑子有功啊!他罪不至死!可,可要把他趕出長生營,這,這也不是辦法啊!”
商老六長長吐出了一口濁氣,一時也是說不出的糾結。
華夏民族,本來就有着悠久的曆史傳承,迎來送往之事,親朋好友之事,隻要是差不多,大差不離,很多時候,大家都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,便就算過去了。
畢竟,誰家又沒有親戚呢?誰家又沒有紅白之事呢?
可許黑子此次……
看李元慶不說話,商老六也明白,李元慶畢竟也是相當之糾結。“元慶,這種事情啊!哎。咱們還是說回到之前的話題,人治,那肯定是不如法治。但關鍵是在之前,咱們的軍令中,也沒有這一條啊!黑子這,這真的是有點冤枉啊!”
李元慶點了點頭,“商大哥,都是自家弟兄,不到最後一步,我也不想對黑子下手啊!但~,這件事,必須處理!莫說黑子是我的兄弟了,便是我的兒子,若是犯下了這樣的罪孽,我一樣決不輕饒!!”
商老六也明白了李元慶的心思,重重點了點頭,“元慶,我支持你!無規矩不成方圓!尤其咱們是軍隊,還有這麽多的弟兄們啊!”
他頓了頓,又道:“元慶,但這事兒,也不用太着急處理。我想去看看黑子!”
李元慶點了點頭,“商大哥,你去跟他談談吧!晚上,我再跟他談!”
…………
商老六離去,李元慶把玩着手裏的茶杯,高大的身軀,英挺的臉孔,一時~,卻有些說不出的寂寥。
他最害怕的東西,就像是一隻巨大的惡魔,最終,還是毫不留情的,開始侵襲他的這一畝三分地。
讓念兒吩咐後廚炒了幾個小菜,李元慶自顧自的喝了大半下午悶酒,直到商老六回來,他都沒有發現。
看到李元慶這模樣,商老六也是清晰的明了,許黑子此事,對李元慶的打擊,究竟有多重了。
商老六笑着上前來,也不客套,端起酒壺,自顧自的倒了一杯酒,一飲而盡,笑道:“元慶,事情已經出了,看上去的确有些不妙,但~,這事情,卻也并非沒有壞到無法解開的程度。元慶,我不知道你有沒有聽過一句話。”
“嗯?”
李元慶有些惺忪的看了商老六一眼。
商老六一笑:“元慶,塞翁失馬,焉知非福啊?”
他又倒了一杯酒,淡淡品了一口道:“元慶,黑子此事,他的确有不可推卸的責任。但~,在這件事情上,咱們的軍令中,也沒有明文标示。這也是咱們的責任。而且,元慶,你有沒有想過,随着咱們的基業越來越大,将領們獨擋一面的機會越來越多,這種事情,怕是很難避免。”
李元慶緩緩點了點了頭,“商大哥,你有什麽辦法,就不要賣關子了!”
商老六一笑:“元慶,咱們的朝廷,咱們的大明,現在是什麽模樣,你比我更清楚。凡事,咱們長生營太過特立獨行,也不好!就像是那句老話,木秀于林,風必摧之!所以,此事,咱們盡量還是以引導、預防、接受爲主,而不應該直接用猛藥!”
李元慶隐隐已經摸到了商老六的一些心思,直勾勾看向商老六的眼睛道:“商大哥,難不成,你想來個假戲真做?”
商老六哈哈大笑:“元慶,這也不是假戲真做!而是,将這種事情,由不可掌控,變爲由咱們來掌控!豪商、同僚們給弟兄們送銀子,送女人,這是人之常情!就像那句日防夜防,家賊難防!咱們必須把這種不可掌控的事情,變爲咱們可以掌控,弟兄們又能得到些幹淨的銀子,何樂而不爲呢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