紅紅的炭火燒的正旺。
木架上,一條肥碩的羊腿已經被烤的金黃,誘人的油漬滴到了底下的炭火上,帶起幾縷煙霧,發出‘吱吱吱’的誘人聲響。
此時,這已經是第二條烤羊腿了。
李元慶和滿桂,也都有了三四分酒意。
李元慶笑着将一封清單,遞到了滿桂手上,自顧自的拿起小刀,割了一片鮮嫩欲滴的羊肉,放到盤子裏的米醋中蘸了一下,随即放入嘴中大嚼。
滿桂本來還正沉寂在烤羊腿的美味中呢,一看清單,不由一愣,半晌,這才回過神來,忙看向李元慶道:“元慶,這,這,這怎麽會這麽多?十八萬兩啊!你,你去南洋此行,不會去是搶銀子了吧?”
李元慶此時正要喝一口酒,一聽滿桂這話,差點就要噴到他臉上。
不過,滿桂這厮倒也不傻,他也算是摸到了一些事情的核心。
“桂大哥,咱們是生意人。什麽叫搶?南洋那些人,可也不都是吃幹飯的!不過,南洋的生意,确實比在大明要好做一些。這是遼南商行的份子錢,是你應得的,你那好了。等明天,我走之後,你直接派人去海邊船隊那邊接收。”
滿桂不由無言,片刻才反應過來,“元慶,這,這會不會,會不會有點太多了啊。”
要知道,這可不是軍饷,而是直接進滿桂自己腰包的私銀啊。
遼饷千萬不假,但真正掌控遼饷的,顯然不是滿桂這種軍頭兒,更不要提底下的大頭兵了。
“桂大哥,你要再跟我客氣,我可要收回來了。正巧,還能幫我多讨幾房小妾。”
滿桂這才反應過來,這絕不是李元慶的玩笑話,忙嘿嘿笑着将清單收起來,“元慶,放心吧。明天中午我就派人去接收。對了,元慶,咱們哥倆這都快一年多不見了,你不在山海關多留幾天?這破地方雖然不咋地,但玩的地方還是有不少的。今天,你好好休息下,明天,咱們去一片石那邊逛逛,看能不能獵點兔子、野鹿之類。”
“一片石?”
李元慶念了一遍,忽然搖頭失笑,“桂大哥,此行怕是不行了。京裏方面,還有一些事情,不得不去處理。等回來吧!一片石嘛。我是一定要去好好看看的。”
兩人又喝了幾杯酒,有李元慶這十八萬兩銀子作爲支撐,滿桂的心情也一下子好了不少。
他親手給李元慶割了一大塊肥膩的烤羊腿,道:“元慶,山海關這鳥地處,怕是比甯遠還叫人憋屈。你别看哥哥現在是山海關總兵了,但能使喚的人,還是之前那些老弟兄。他娘的,還不如在甯遠時妥帖呢。這邊,連個打獵的地方都找不到。”
李元慶點了點頭。
山海關總兵,尤其是在明末,按理說,應該是一個極具有含金量的職位。
但~~~,正因爲這個位置太過緊要了,所有人都在盯着,很多東西,也就更爲複雜。
此時,山海關不僅是山海關總兵的駐地,更是薊遼總督和遼東經略的駐地,還有太監監軍,文臣監軍,包括重新恢複的遼東巡撫衙門,都是在這邊。
山海關此時雖是号稱有兩萬多、三萬多的軍力,但~,具體到滿桂身上,這厮能招呼動五千人,再加上兩三千輔兵,那已經是了不得了。
這麽多大員都在這,區區一個總兵,又能算個屁呢?
“大哥,尺有所短,寸有所長。凡事,我們還是要想開些麽。我倒覺得山海關這邊不錯,是個練兵的好地方啊!”
滿桂也明白李元慶的意思,嘿嘿一笑:“元慶,别說,倒真是這麽個理兒。可惜我之前一直生悶氣,浪費了這好幾個月的功夫啊!”
李元慶一笑:“亡羊補牢,未爲晚也。桂大哥,日後,想要營帳,還是要看咱們弟兄啊!”
滿桂深以爲意的點了點頭,“元慶,你放心吧。哥哥我已經想明白了。對了,元慶,老奴的事情,你聽說了吧?”
…………
次日一早,李元慶一行便護衛着兩輛馬車,前往了京師之路。
今天雖沒有下雪,但風卻極大,地面上,到處還殘留着之前的雪白,一望無垠。
自萬曆三大征之後,張閣老‘一條鞭法’,好不容易、才幫大明積攢下的國庫,已經迅速癟了下來。
加上這幾年天災人禍不斷,大明對于各項基礎建設的投入力度,相當相當的有限。
哪怕是山關海通往京師的官道呢,也有些讓人慘不忍睹。
地面上,到處都是坑坑窪窪、騾馬糞便,即便被雪層蓋住大半,但露出表面的部分,還是讓人感覺惡心不已。
尤其是此時正值深冬,因爲冰封,地面被凍的很結實。
但這卻并不難讓人想象,到天暖化凍時,這路上究竟是什麽模樣。
對于此,李元慶也有些說不出的傷懷。
此時,大明雖然大架子依舊還在強自撐着,但~~,入眼之處,已經皆以露出了末世的敗象。
即便此時的景色很美,充滿了最原始的野性,也沒有太多人煙破壞,可惜,李元慶的興緻,依舊有些提不起來。
這般天氣,即便有千多匹戰馬,人人雙馬,想趕快路,也是不可能了,更不要提,還有張芸娘、渠敏秋和兩輛馬車呢。
晚上,隊伍在一條小河邊的樹林子裏紮營。
五百名全副武裝的親兵,裝備精良齊全,李元慶也不怕害怕有哪個不開眼的敢來找他的麻煩。
陪着張芸娘和渠敏秋吃過了晚飯,李元慶點燃了一顆雪茄,來到帳外的一顆大樹下,靜靜的觀察着夜晚北地這有些蒼茫的景色。
李元慶忍不住想起了滿桂之前的話,‘袁撫台這邊,應該已經将老奴身死的消息,報到朝廷了。這龜孫子,還真是不怕風大閃着舌頭啊……’
不過,不爽歸不爽,但李元慶卻是清晰明了,袁督師抓的這個機會,是真毒啊!
甚至,說不定他此時已經與後金建立了聯絡渠道,能更精确的掌握着後金方面的大體動向。
而再加上皇太極的精明,這……
除非是能攻破沈陽,活捉了皇太極,當面對質,否則,這他娘的根本就是無解的曆史疑案啊!
但既然已經無法改變,李元慶也不願再去爲此事計較太多。
在大義上,玩‘空手套白狼’,即便李元慶是重生者,卻依舊遠遠不是袁督師的對手!
這他娘的,人家天生的就是奧斯卡影帝的強有力争奪者,自帶威武光環啊。
不過,遼西的事務,李元慶無法插手太多,但在整個大勢,他卻是有着一個最重大的先機。
深深的吸了一口雪茄,李元慶的眼睛微微眯起來。
…………
天啓六年臘月二十五,李元慶再一次來到了極爲熟悉的廣渠門外。
因爲這幾天接連下雪,原本五天就能到的路程,足足翻了一倍。
好在,兒郎們在這方面早已經經驗豐富,加之裝備精良,并沒有發生凍傷、受傷事件,戰馬也都養的極爲精良。
而五百人的限額,正好符合邊将進京的親兵人數,不用在城外紮營,女護兵這邊,隻有五十人,又是女人,則幾乎可以忽略不計了!
到了此時這個時候,即便是在京師,又有誰?敢輕易觸他李元慶的眉頭?
毫無波瀾的進入到了城内,楊嬌~娘這邊早已經得到了消息,已經準備下了豐盛的酒宴。
将親兵們安頓在三福客棧和對面一家客棧,李元慶和楊嬌娘、渠敏秋,如約來到了霧雨閣内。
三個女人見面,自然少不了叽叽喳喳一番。
楊嬌~娘第二胎爲李元慶添了個女兒,剛剛出了月子不久,加之此時又是寒冬,身體還有些虛弱,但對張芸娘和渠敏秋,她雖然年紀大,卻不敢怠慢分毫。
很快,三個女人便已經熟絡的無以複加。
李元慶也看到了他的寶貝女兒,小東西長的非常漂亮靈秀,李元慶想了一下,爲她取名李芳馨!
希望她可以像芬芳的花兒一樣,永遠生活在溫馨快樂的環境裏。
一家人熱熱鬧鬧吃過了豐盛的午宴,李元慶卻并沒有太多時間享受親情,而是收拾一番,直接招呼牛根升,帶着一百名親兵和禮物,來到了宮門之外。
此時,魏公公已經如日中天,高居‘九千歲’的寶座,安公公那邊自也是水漲船高,幾乎不可一世。
待李元慶報出了名号,又點出了安公公的名頭,沒片刻,李元慶便被放行,進入了宮城之内。
走了半個來小時,在一道宮牆的轉角,李元慶正碰到了過來迎接他的安公公一行。
一年不見,這厮胖了不少,重下巴已經有點肥厚了,極爲富态,貴氣逼人。
不過,這厮見李元慶的态度倒還算恭謹,忙笑着拱手行禮:“大哥,是哪陣仙風兒,把您給吹來了啊?怎的不提前打個招呼,讓小弟小準備準備?”
李元慶一笑:“剛從南洋回來沒幾天呢!這不,知道老祖宗惦記着這事兒,馬不停蹄便趕過來來了!對了,兄弟,老祖宗現在可有時間?”
饒是已經到了這般,就差一步,就能進入司禮監的大門了,安公公卻依然不得不佩服李元慶的神通廣大。
他這個大哥啊!在伺候老祖宗方面,那真的是沒的說啊!
跟李元慶比,他還是太嫩了啊。
忙笑道:“大哥,您來的正巧,老祖宗剛吃過了午飯,正在禦書房。今兒下午應該沒大事兒,小弟這就帶您去見老祖宗!”
李元慶忙拱手一笑:“兄弟,哥哥先去見老祖宗,咱們哥倆,晚上再續。”
安公公嘿嘿一笑,一個眼神,便已經明了。
禦書房偏殿外,沒多久,裏面就傳來了小太監的召喚,老祖宗請李元慶進去。
李元慶整了整衣冠,長長吐出了一口氣,大步走進了殿内。
或許,這是他最後一次,面見這位讓後人無法辨得忠奸的‘九千歲’了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