有句俗話說,‘曆史,總是由勝利者來書寫’。
這句話,看起來很其簡單,但其中的深意,其中的血色,不是局中者,顯然很難了解的通透。
在李元慶親手斬殺了三個鑲黃旗部孟剛都都的部衆、掏出了他們的心肝之後,孟剛都都再也忍不住了,一把鼻涕一把血淚,就像是被割掉了爪子的狼,隻能跪着對李元慶搖尾乞憐。
很快,通過孟剛都都的口中,李元慶更了解了老奴和後金主力的動向,也更證實了他之前的判斷。
老奴和後金主力軍中,此時正疫病流行,戰力已經開始缺乏,關鍵是他們的糧草和後續補給物資,尤其是藥品,也是相當的不充裕。
尤其是那些生活條件低下的蒙古雜役,現在更是已經出現了死亡的情況。
李元慶非常明了。
在之前時,即便他不對後金軍的水源動手腳,在洪水之後,攝于各方面條件的限制,後金軍中爆發疫病,也是不可避免的。
洪水過後,大地飄零。
想要再尋找到幹淨的水源,這可絕不是一件容易事。
這些洪水的水源,即便加熱燒開以後,都不一定能保證安全,更不要提,那些沒有燒開過的水呢。
但李元慶這邊卻早就準備充分。
飲用水,即便是井水,也必須要經過沉澱和木炭過濾之後,再燒開飲用。
食物,也是以最簡單的幹餅爲主,而且飯前便後洗手這種事情,更是被李元慶嚴令執行,否則,輕則軍棍,重的,甚至直接處斬。
但即便這般,李元慶卻還是有些不放心。
主要是撤退太急了,沒有足夠的休息時間,他和他的士兵們,現在迫切需要洗澡、消毒。
不過,此時這般狀态,已經擊潰了阿敏和譚拜,後金主力怕一時半會也難以再組織起更有利的人手。李元慶和長生營的兒郎們,也就有了更多的應對時間。
對于打掃戰場,長生營的兒郎們早就駕輕就熟了。
所有死掉的鞑子首級全部被割掉,用生石灰簡易消毒後,直接裹到油布裏包起來。
可惜,現在形勢還不夠穩定,生石灰存量也不多,隻能簡易處理,待回到蓋州城之後,再加大生石灰的消毒力度,确保這些鞑子首級不會腐爛。
這畢竟都是白花花的銀子啊。
至于他們的铠甲、衣服,自然是全部扒光,一絲不留。
這些年來,李元慶一直在強調一點,‘浪費就是犯罪’。
在這方面,這個意識,早已經深入到兒郎們的骨髓裏了。
隻可惜,這些鞑子的無頭屍身沒有太大作用,隻能便宜了這荒野裏的野獸們了。
此時,雖然洪水剛剛過去,但天氣卻是極熱,甚至熱的有些令人發指。
此時不過是早上九點來鍾,但太陽卻像是發了狂,火辣辣的陽光直勾勾的照在地面上,伸手感受一下,都能感覺到火辣辣的燙。
如此一來,這些戰馬的屍體,顯然不能直接拖着帶走了。
它們身上都有傷口,這怕用不了半個時辰,就會腐爛生蛆了。
好在兒郎們早有經驗,将這些戰馬的屍體紛紛屠宰,切成肉塊,火兵們在不遠處的小溪邊支起了幾百口大鍋,将熱水的燒的滾燙翻滾很久之後,再把這些馬肉放進鍋裏炒一下。
這一來,便能将馬肉多保留幾天。
一千多匹戰馬,看似有很多肉,但李元慶和陳忠部,再加上這些漢人奴隸們,有六萬多人,平均一下,不過隻是分分鍾的事情了。
忙完這一切,已經到了午時,差不多一點鍾出頭,陳忠這時也得到了消息,親自策馬回來查看。
他也帶回來一個好消息,前方隊伍已經與蓋州方面接應的援軍碰了頭,就在前方二十多裏外休整。
明軍瞬間一片歡騰。
李元慶卻不敢怠慢,吩咐兒郎們簡單吃了點幹餅,迅速趕路,晚上,才是他們大快朵頤的時候。
…………
但此時,已經狂奔出五十裏外的阿敏和譚拜,卻就沒有這麽好的興緻了。
他們從明軍的戰陣逃脫出後,先是往北跑出了二十多裏地,嚴陣以待的等了半個多時辰,收攏了一下潰兵,又往西跑,一直到再也沒有明軍哨探的蹤影了,這才敢真正停下來休息。
曠野上一處高坡上的空地上,譚拜惡狠狠的瞪着南方,年輕的臉孔上,說不出的怨毒。
他雖然早就知道李元慶很難纏,有些手段,卻萬萬沒有想到,李元慶竟然會這麽難纏,簡直就像是瘋狗一般。
不!
瘋狗又怎的能比得上李元慶?
李元慶和他的長生營,簡直就是一群餓狼啊!
去時,近六千人的隊伍,此時,怕也就剛剛四千出頭,這,這讓他怎的回去跟老奴交代啊!
别的,譚拜倒并不是太過心疼,畢竟,他剛剛升到甲喇章京還沒幾天,對新附庸他的兩個牛錄,還沒有太多感情。
但他的本部牛錄,此役,爲了掩護他突圍,卻是有百多人的傷亡,甚至,很多勇士們的屍體都沒有來得及搶回來。
這……
這可是他老子阿敦留給他的骨血啊!
沒了這些勇士們的支撐,他又該如何在大金立足?
尤其是旁邊不遠,阿敏正像是吃人一般,正在直勾勾的盯着他。
譚拜又怎的能不明白阿敏的心思?
這個狗雜碎,虧他還是大貝勒呢!此役,這狗日的怕是要将所有矛頭,都推到他身上啊!
就算用屁股想,譚拜也能知道,此行,他若回去,迎接他的,必将是他根本無法反抗的狂風驟雨。
可惜,除了面對,此時,他已經再沒有其他辦法。
想着,譚拜強忍着心中的不爽,快步來到了阿敏身邊,恭恭敬敬對阿敏跪地磕頭:“奴才譚拜,見過大貝勒。”
阿敏冷冷一笑:“譚拜,你還有什麽話好說?若不是你臨陣脫逃,我大金的勇士怎的可能會有如此潰敗?”
阿敏的唾沫星子都要噴到了譚拜臉上。
譚拜心中不由破口大罵:“要不是你這個狗雜碎看到李元慶就失去了理智,不分青紅皂白就要沖陣,穩紮穩打的話,又怎的可能有現在的失敗?”
但阿敏是四大貝勒之首,身份何其崇高?
譚拜知道,他根本不可能鬥得過阿敏,忙恭敬磕頭道:“貝勒爺,此役都是奴才的錯。是奴才太急了,沒有把握好機會。若奴才當時果斷一點,直接沖入李元慶的戰陣,或許,局勢就不是此時這個模樣了。”
“哼---!”
阿敏冷哼一聲:“虧你還有自知之明。譚拜,大汗對你何其信任,你卻如此辜負大汗的美意!你好好想想吧!到底該如何跟大汗解釋!”
譚拜額頭上冷汗珠子都滲出來,但心中卻是不住的冷笑,片刻,他忙收斂起心神道:“貝勒爺,奴才知道奴才罪該萬死,但此次沖鋒的命令,是,是貝勒爺您下達的啊!”
“什麽?狗奴才!你敢威脅爺?”
阿敏不由大怒,狠狠一腳,直接踹在了譚拜的心窩子上。
譚拜一個趔趄,猛然翻滾在地,但片刻,他卻忙爬起身來,又恭敬跪倒在阿敏身前:“貝勒爺,奴才,奴才絕無對您不敬的意思。隻不過,事情已經發生了,奴才跟貝勒爺現在都是一根繩上的螞蚱。想要對大汗有所交待,奴才還需與貝勒爺同心協力才是。”
“哼。”
阿敏一陣冷笑:“明明是你臨陣脫逃,貪生怕死,竟然還想把爺也扯上!譚拜,你這狗奴才,你居心何在?”
譚拜忙道:“貝勒爺,奴才絕無對您不敬的意思,更不敢對您有任何居心。奴才隻是想把這個事情過去。貝勒爺,您可以想一想當時的局勢,若奴才不突圍,恐怕,恐怕您也……”
阿敏更怒,又是一腳狠狠揣在了譚拜身上:“狗奴才,要不是你臨陣脫逃,爺早已經取下李元慶的狗頭了!譚拜,你休要強詞奪理了,此役,你罪無可恕!”
譚拜這次卻早有準備,阿敏這一腳力道雖大,卻并沒有将他踹翻。
他強自咽下了胸口這口惡氣,忙道:“貝勒爺,奴才自是罪該萬死。但奴才若死了,貝勒爺您,怕是也絕讨不了好啊!奴才卑賤,是死不足惜,但貝勒爺您别忘了,還有正黃旗的弟兄在後面看着呢!”
阿敏一下子也反應過來。
若是将譚拜往死裏逼,這狗雜碎若真的不知死活的反咬一口,他倒真不好應對啊。
畢竟,作爲此役的主将,沖鋒的命令是他下達的。
譚拜自是看到了阿敏表情的變化,此時,見火候差不多了,他小心壓低了聲音道:“貝勒爺,奴才有一計,可保您和奴才都安然無恙。”
“嗯?”
阿敏一愣,忙看向譚拜。
譚拜忽然一笑,低聲道:“貝勒爺,您難道忘了,之前不是有退回來的奴才禀報,孟剛都都,被李元慶活捉了麽?”
阿敏瞳孔猛然睜大了不少。
他當然明白了譚拜的意思。
他是大貝勒,若是他死咬譚拜這個小小的甲喇章京,即便能渡過此劫,恐怕~~,也會落下‘心胸狹窄’的名頭。
但~~,若是他和譚拜達成了一緻,将這黑鍋推到孟剛都都身上,兩人是爲救人而去……
想着,阿敏忽然冷笑:“說下去。”
…………
傍晚時分,李元慶和長生營的兒郎們順利越過了孛羅埚,來到南面五裏之外的一條小溪邊,與大隊人馬彙合在一起。
此地,距離蓋州城已經不足三十裏了,就算行程慢一點,在明天這個時候,他們也可以穩穩的抵達蓋州城。
而一旦到了蓋州城,後金軍便再沒有了任何機會。
事實上,在擊潰了阿敏和譚拜之後,後金軍已經很難再對他們構成威脅了。
蓋州援軍帶來了船隊攜帶的大量急需生活物品和藥品,而大部隊的臨時營地這邊,不論是士兵們還是漢人奴隸們,都已經得到了李元慶在耀州南面打了勝仗的消息。
最讓人歡喜鼓舞的是,李元慶決定在今夜犒賞三軍,便是這些漢人奴隸們,也人人有份。
今晚,所有人都會有一頓豐盛的馬肉大餐。
此時,看到李元慶和長生營的勇士們歸來,人群歡呼湧動,“鎮國将軍萬勝!”
“鎮國将軍威武!”
“鎮國将軍公侯萬代……”
“……”
看着歡呼鼓舞的人群,陳忠不由有些小嫉妒,嘿嘿一笑道:“元慶,早知道,我也留下來斷後了。可惜了這個好機會啊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