說是卯時初走,但寅時中,陳忠便已經喝令他的本部和漢人奴隸們開始撤離。
李元慶也被從睡夢中吵醒。
他當然明白陳忠的意思,大隊人馬提早一些撤離,便能給李元慶和長生營的兒郎們,留出更多的準備時間。
不過,陳忠可沒有李元慶這般耐心,這些漢人奴隸們,若是路上不聽話,免不了要吃些苦頭了。
樹林子周圍地勢很平坦,又毗鄰官道,加之漢人奴隸們早就猶如‘驚弓之鳥’,天色大亮後,大概早上六點半左右,尾隊也已經撤離,周邊寬敞的土地,全都留給了長生營的将士們。
當然,因爲馬上就要與蓋州方面的先遣物資彙合,陳忠也把他本部的大量幹餅和火藥,給李元慶留下來。
簡單吃了點早飯,李元慶剛要召集麾下的主要軍官們開會,前方哨探又傳來消息,後金差不多有十幾個牛錄,大概五六千人,已經趕到了北方不足十裏,看旗号,多數是鑲藍旗和鑲黃旗的隊伍,盡是騎兵。
“狗鞑子,來的倒也快啊!将軍,咱們的鳥铳八成已經能用了。這一次,咱們一定要跟他們來次狠的!”
順子咬牙切齒的道。
被後金軍像是讨小鬼帳一般緊緊追着,他的心情又怎的能好了?
段喜亮道:“将軍,鞑子人馬并不多。若咱們列陣,他們恐怕不會輕易沖陣。但若是僵持,咱們怕要吃虧啊!”
與後金軍相比,明軍哨騎的覆蓋能力有限,在此時這般狀态,也就能探查周圍二三十裏的情報。
若此時兒郎們列陣迎敵,鞑子反而不沖陣,那事情就麻煩了。
一旦形成了僵持之勢,兒郎們進也進不得,退也退不得,很容易被後續而來的後金軍圍困,甚至圍殺。
段喜亮早已經不是當年那個毛孩子,多年的戰争經驗,他已經成長爲一名合格的宿将,對于這方面,自然看得極爲清晰。
官滄海也道:“将軍,鞑子來得急,想必心也很急。咱們最好能速戰速決,不能與他們墨迹。”
孔有德笑道:“那~~~,咱們隻能先露出個破綻了。把這些狗鞑子勾引過來沖陣!”
許黑子道:“鞑子也不是傻子,想勾引他們,可遠沒有這麽容易。此事,并不是太好處置啊!”
李元慶點了點頭。
長生營的将官們,尤其是這些主要将官,大多是他起家時的‘本錢’,多年的征戰經驗,尤其是成功勝利的征戰經驗,使得他們的軍事素養,要遠遠高過普通的明軍。
尤其是在成立參謀部之後,很多戰事,李元慶隻需制定一個大方向便可,節省了很多力氣。
但此時,事情、時間都很緊急,李元慶也不能再控制、引導着軍官們發揮了,直接道:“勾引他們是不容易,關鍵是要看籌碼。若我在這裏,你們說,他們會不會來?”
“呃?這……”
“将軍,這,這可使不得啊!鞑子騎兵的威勢,比咱們想的可要更甚啊!”
“不行不行,将軍,您怎的能以身犯險呢?咱們還是考慮個更穩妥的方法爲好。”
“對!對!哥!此事不能着急啊!若你以身犯險,弟兄們可就沒了主心骨了啊!”
身邊一衆将領怎的還不明白李元慶的意思?忙紛紛勸解。
李元慶忽然冷笑:“俗話說得好,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!我的弟兄們都在這裏,我又怕什麽?各部都有!”“是!”
一衆軍官怎敢違抗李元慶的命令,‘嘩啦啦’跪倒一地。
李元慶高高在上的掃視過身邊這一張張最熟悉的臉,“很好!現在,開始布置任務!”
…………
此時,在長生營所處的樹林子北面十裏之外,阿敏部六個牛錄,譚拜部三個牛錄,孟剛都都部兩個牛錄,還有正黃旗和正紅旗的各一個牛錄,正聚集在官道南側的一條小溪邊吃着早餐。
一夜艱辛趕路,阿敏的臉上也遮掩不住的疲憊。
他們是昨天早上,才發現明軍躲避洪水的馬家鋪子,而後,各路哨探蜂擁而出,追查明軍的動向。
終于,在昨天下午晚些時候,發現了明軍的準确位置。
阿敏當即便向老奴請戰,要借此時機,一舉将李元慶拿下。
可惜,此時後金大軍中疫病流行,拉肚子的人數已經上萬了,老奴一下子也拿不出太多兵力,便讓請戰最積極的阿敏和譚拜出戰,擠着牙縫,給他們拼湊出了這十幾個牛錄。
此時,土地雖幹涸了不少,但還是有很多地方充滿泥濘。
阿敏和譚拜幾人都要愛惜馬力,準備在今天發動沖擊,也不敢讓他們的行軍速度太快。
主要還是夜盲症作祟。
否則,若沖的太快了,怕還沒有找到李元慶,他們反倒是先墜馬摔死了。
而由于後金軍的糧草也是捉襟見肘,他們此時攜帶的幹糧也并不充裕,隻有五六天的口糧,而且多是以幹巴巴的臭肉幹爲主,着實讓人沒有太多胃口。
不過,想到馬上就能追殺李元慶,阿敏的心情也越發亢奮,嚼在嘴裏的臭肉幹也香甜了不少,“都快點吃。李元慶就在前方十裏之外。咱們必須趁他們結陣未穩,一舉将李元慶拿下,切下這狗雜碎的狗頭來!”
對李元慶簡直刻骨銘心的仇恨,這些人根本就不用鼓舞。
譚拜忙道:“貝勒爺說的不錯,此時是辰時初,待辰時中刻,咱們必定可以抵達李元慶所在處。屆時,咱們可兵分數路,先沖散他們的陣型,直接圍殺李元慶!”
孟剛都都卻還有些畏懼李元慶的威勢,但這種時候,他又怎的敢多言什麽?忙陪着笑點頭。
很快,他們草草的吃了點早飯,又在小溪裏喝足了水,快速朝着南面明軍營地方向逼過來。
…………
此時,經過近兩天的幹涸,土地已經凝固了不少,尤其是官道附近的堅固土地,對騎兵而言,基本已經沒有了大礙。
如同預料的無二,一路飛奔,辰時中刻,阿敏率領的後金軍大軍準時逼到了明軍營地附近。
這時,長生營的兒郎們已經開始往南撤退了。
或許是地勢太過不平,又或許是得到了後金軍逼過來的消息,長生營隊伍顯得有些雜亂,圍繞官道,漫山遍野的,急急撤離。
尤其是在聽到後金軍的馬蹄聲之後,長生營的兒郎們更是完全慌了神,就像是碰到了狼群的羊群一般,大聲呼吼着拼命往南跑,就算有軍官們大聲呼喝,卻也根本阻止不了他們的恐慌了。
人群之中,阿敏一眼便看到了李元慶的帥旗,就在距離他不到三裏外,在明軍戰陣的很後方。
看得出,李元慶也沒有想到大金鐵騎來的這麽快,明顯準備不足,想要奪路逃命了。
李元慶身邊大概有五六百精銳相随,顯然他也看到了這邊大金精銳的情況,明顯有些慌了神,似是在大呼大吼着号令明軍結陣,擋在他們前面。
“哈哈哈!哈哈哈哈!李元慶,你這狗雜碎,你也有今天啊!”
阿敏忍不住放聲狂笑,這種情形,他實在是太熟悉了。
以往,每次面對大金的鐵騎,這些最卑賤的明狗子總是這樣,簡直比羊群還不堪一擊。
這種機會,身經百戰的阿敏又怎的能放過?
“譚拜,我來中路,你來右路!手刃李元慶,就在今朝啊!”
阿敏大呼一聲,率先帶領着他鑲藍旗本部的精銳,急急沖着明軍慌亂的戰陣沖殺而去!
譚拜雖然覺得事情有些不對勁,但此時機會已經出現了,他也顧不得其他了,忙對身邊的孟剛都都大呼道:“孟剛都都大人,你去左路,我來右路!今日,絕不能放李元慶跑了!”
譚拜說完,已經策馬加鞭,帶着他鑲黃旗的精銳,急急朝着明軍沖殺過去。
孟剛都都也有些懵了,想不到一直規整的李元慶也會有今天,顯然,他們明顯是被洪水逼的逃亡的太匆忙,缺少物資火力了!
片刻,孟剛都都也回過神來,急急帶着後續人馬,直奔明軍右路殺過來!
很快,鐵蹄轟鳴,五六千後金精騎,猶如山呼海嘯的浪潮一般,分成三路,直沖明軍呼嘯而來。
明軍戰陣中,形勢雖然一片混亂,但李元慶的嘴角邊卻是露出了一絲殘忍的冷笑,阿敏這傻鳥,果然是上當了!
但形勢危急,李元慶也不敢怠慢,大手一揮道:“通知各部,按原計劃進行!”
“是!”
身邊旗手不敢怠慢,迅速用旗語,将李元慶的命令傳達到了戰場的各個角落。
很快,原本看似散亂的明軍瞬間開始聚集,當然,并不是完整規模的戰陣,而是百來人,兩百三人的小戰陣,刀盾兵在前,鳥铳兵居中,長槍兵則是隐藏在他們之間的空隙裏,看似散亂,實際卻相當的規整。
阿敏這時也發現了情況似乎有些不對勁。
長生營的這些狗雜碎看到大金的鐵騎,居然沒有逃跑,而是列出這種根本‘不堪一擊’的陣勢,真是活膩味了啊!
這些小戰陣根本沒有連接起來,中間有無數的空隙,又怎的可能抵擋他和他的勇士們?
此時,後金騎兵已經沖起了最大的速度,簡直猶若山呼海嘯,阿敏止不住的獰笑,大聲呼吼:“沖!沖!沖啊!給我碾碎這些卑賤的泥堪!活捉李元慶這狗雜碎!”
瞬間,猶如仿似不可抵擋的洪流,這些後金精騎,就像是山呼海嘯的洪水一般,翻滾着便朝明軍的戰陣狂湧而來。
戰陣中央,李元慶忽然微微冷笑,“阿敏哥,對不起了。今日,你得把小命留在這裏了!”
李元慶話音剛落,前方,忽然‘砰砰砰’連綿成片,最熟悉的鳥铳嘀鳴,清脆而又利落的響徹起來。
這些沖鋒而起的後金鞑子,顯然沒有料到,在這種狀态下,明軍的射擊還能這麽齊整。
片刻間,已經有不少沖鋒在前的鞑子或人或馬中彈,痛苦的翻滾在地,但轉瞬卻已經被身後的同伴們踩成肉醬。
但騎兵的鋒銳已經沖起來,這些鞑子也顧不得這麽多了,一個個大呼着、怪吼着,張弓搭箭,蜂擁沖着明軍戰陣沖進來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