傍晚,雨勢依然沒有停歇,淅淅瀝瀝的,天地一片朦胧,氣溫至少得下降了七八度。
相應的,海州城内,不論是柴火還是糧草,消耗速度無形中也增加了不少。
李元慶也一直在仔細思量,到底該如何破海州之局。
若論守城,李元慶有足夠的信心和把握,将海州城經營的固若金湯。
但海州是内陸城市,無法得到海上的補給,随着時間的推移,糧草不足這個問題,便也凸顯了出來。
李元慶不是祖大壽這種‘食人魔’,對吃人,他沒有任何興趣。
更不要提,城中都是漢人。
就算是吃鞑子,李元慶也覺得惡心。
誰知道他們幾百年才洗一回澡呢……
如果隻是兩部戰兵,就算強行突圍,就算有很大的難度,但隻要準備充分,老奴和後金主力恐怕也沒有太多辦法、對李元慶和陳忠兩部造成什麽真真正正的傷害。
但城中還有這三萬多漢人奴隸、女眷,這就像是一個拖油瓶,把李元慶束縛住了。
在這個時代,哪怕是後世,人力都是最寶貴的資源。
有人,才會有勞動力,才可以創造财富。
反之,若是沒有人,哪怕你能獨霸地球呢?可就一個人,又有什麽能量?
更不要提,這些都是漢人百姓,李元慶很難放下他們不管。
如此,突圍顯然不明智,不到最後一刻,不到無法選擇,李元慶絕不會選擇這最下乘的計策。
這一來,那便隻有進取了!
頂着後金主力的威脅,去周邊的村寨中搜羅食物、補給。
但在這之前,必須先得把這些狗鞑子打疼了,打怕了,讓他們不敢輕舉妄動,不敢正面與明軍交鋒。
城頭上。
李元慶正準備與将士們一起吃頓晚飯,去城内幾處巡視,這時,洪強熟悉的身影,卻又再次出現在城下。
陳忠不由一笑,“元慶,看來,老奴坐不住了啊。他也不想跟咱們硬罡了啊。”
李元慶也是一笑,“此事還說不好啊。先看看他到底掏出什麽價碼吧。”
不多時,洪強再次被人拉到了城頭上,李元慶也沒有再像上次那般鋪張浪費,就在内牆下不遠的窩棚裏,簡單設宴招待了洪強。
寒暄一番,吃了些酒菜果腹,洪強小心翼翼從懷中取出了一張被油布包裹的嚴密的畫卷,擺在李元慶面前。
“元慶,這是大汗的随身心愛之物,你打開看下。”洪強小心翼翼的看着李元慶的臉。
李元慶一笑:“強哥,這是賣的哪門子關子?是要圖窮匕見麽?”
“呃?”
洪強被吓了一大跳,忙道:“元慶,這,這我怎的敢呢?這是……”
他還要說什麽解釋,李元慶卻笑着擺了擺手,随手打開了這畫卷,“強哥,我相信你。”
“……”
洪強一時不由無語,片刻,才反應過來,忙道:“元慶,這是大汗愛女、小格格聰古倫的畫像。大汗一直帶在身邊當做寶貝。你看一下。”
李元慶這時也被畫卷上的畫像吸引,仔細打量。
畫像是傳統的毛筆畫。
看得出,畫像之人的手藝相當高超,線條運用極爲精妙,短短幾筆,卻将畫像上少女的神韻勾勒的淋漓盡緻,尤其是一雙眼睛,極爲出神。
雖比不得西方的油畫精确,但卻有一種華夏傳統人物畫、那種飄飄欲仙的氣質。
這是一個美女。
而且是一個出身高貴的美女。
片刻,李元慶笑着将畫卷推到一旁,看向洪強道:“強哥,老奴是什麽意思?”
洪強忙笑道:“元慶,大汗已經決定将小格格冊封爲和碩公主。隻要你能歸順大金,大汗會在最短時間内,完成你和小格格的親事。海州城和蓋州城,就是小格格的嫁妝。當然,元慶,小格格出身高貴,你的原配自然是要休掉的。”
“哈哈哈!哈哈哈哈!”
李元慶不由哈哈大笑,簡直笑的連眼淚都要流出來。
洪強不由無語,“元慶,這,這是……”
李元慶神色驟然肅穆,冷冷的看向洪強道:“強哥,想必你也聽過,我們漢人有句老話,糟糠之妻不下堂。我李元慶雖非什麽正人君子,但忠孝仁義、禮義廉恥,我還是知曉的。老奴的女兒?呵呵!”
李元慶忽然一笑,“莫說是做妻,就算是做妾,做丫鬟。老子也不會考慮。我想要,自然會去沈陽城裏取!”
“呃?這,這……”
洪強萬萬沒有想到,李元慶居然會拒絕的這麽幹脆。
想起老奴臨行前對他殷切的囑咐,許下的厚利,還有失敗後的後果,洪強頭皮上的冷汗瞬間便密密麻麻的滲出來。
“元慶,這,這,若,若是不能做妻。做,做平妻也行啊。隻要你肯歸順大金……”
洪強還想說什麽,李元慶卻笑着擺了擺手,“強哥,今日我軍務還很忙。就不多陪你了。你自便吧!”
說着,李元慶大步離開了窩棚,隻留下洪強目瞪口呆。
猶豫了好一會兒,洪強這才回過神來。
死活不濟也得面對啊。
他隻得冒雨離開了海州城,回去複命。
城門樓子另一側,陳忠笑着看着洪強的背影道:“元慶,老奴還真是心高氣傲啊!他怎的就料定咱們會投降他?就爲這區區一個女人麽?”
李元慶心中也有些好笑,老奴該不會是老糊塗了吧?
但李元慶也明了,老奴絕不會無的放矢。這可是個人老成精的人物啊。
“大哥,或許,這隻不過是老奴的緩兵之計而已。待這場雨停了,咱們可以主動一點。找着老奴幹。不把這老狗打疼了,他真不知道天有多高,地有多厚!”
陳忠笑道:“元慶,其實話說回來,聰古倫早有芳名流傳,你若能娶她做妾,倒也是美事一件。”
李元慶笑着搖了搖頭,“大哥,咱們現在麻煩已經不少了。難道,還要去給京裏那些大佬們留下把柄嗎?”
陳忠也明白了李元慶的意思,“這倒也是。可惜啊!可惜這麽個佳人啊!卿本佳人,奈何爲賊?”
聽到陳忠居然謅起了楊廣的名言,李元慶不由一笑:“大哥,他日,若咱們攻克了沈陽城。這聰古倫我送與你。”
陳忠卻忙笑着搖頭:“元慶,這聰古倫已經是你的女人,我這當哥哥的怎能跟自己兄弟搶?她我可不要。我要老奴其他的女兒、老婆就夠了!”
兩人相視一眼,不由都是哈哈大笑。
兩人在城門上又就明天的防務,交換了一下意見。
李元慶正準備去巡視南門,這時,洪強卻又急急返了回來,在城下大呼大叫,嚷嚷着要見李元慶。
陳忠眉頭不由皺了起來,“元慶,此人辦事很不穩當。是個麻煩啊!要不然,将他了結了?”
李元慶一笑,“他不過是個跑腿的小人物。沒有必要把事情做的太絕。沒人敢亂說話的。”
陳忠也明白了李元慶的意思,笑着點了點頭,“也是。都是咱們的兄弟,誰他娘的又敢亂嚼舌頭根子?先把他放上來吧,看看他要幹什麽!”
這一次,李元慶和陳忠一起接見了洪強。
洪強也知道事情不太妙,隻能硬着頭皮,說出了他的來意。
“元慶,陳帥,我剛剛回去,大汗又給了我新的指示。隻要你們肯退兵,把海州城讓出來。大汗便會将小格格嫁給元慶。隻要你們能答應這個條件,明日,大金大軍便會後撤二十裏,決不食言。”
李元慶和陳忠對視一眼,陳忠冷冰冰看着洪強道:“強哥,老奴會這麽好心?”
洪強有些不敢面對陳忠的威勢,腿肚子都有些哆嗦,“陳帥,小的,小的隻是個傳話的。具體詳情,小的也不知曉啊。”
李元慶淡淡一笑,“強哥,老奴還有沒有别的話?”
洪強忙道:“元慶,大汗的意思,此時正值盛夏,雙方再這麽打下去,也沒有什麽意義了。大金攻不下海州城,你們卻也無法擊潰大金主力。倒不如雙方各退一步。有事情,可以坐下來商量嘛!”
陳忠不由冷笑:“商量?老子跟老奴那條老狗有什麽好商量?你回去給老奴說,若他現在就把那什麽和碩公主聰古倫嫁給元慶爲妾,他日,老子攻進沈陽城,便給他留個全屍!否則,愛新覺羅家,雞犬不留,老子全都送他們上西天!!!”
“呃?這……”
洪強不由無言,卻又怎的敢反駁陳忠?忙求救的看向李元慶。
李元慶淡淡一笑:“強哥。此事,我和陳帥還需要仔細思慮下。你先下去休息一會兒,等有了消息,我立刻通知你。”
洪強如獲大赦,趕忙屁颠屁颠離去。
陳忠忙道:“元慶,老奴這是什麽意思?這是在對咱們示弱麽?”
李元慶緩緩吐出了一口長氣,“世事無常即爲妖!老奴絕不會這麽好心。他後撤二十裏又有鳥用?騎兵一個沖鋒便可抵至。這老狗,難道想把咱們拉出去,靠野戰擊敗咱們?”
陳忠點了點頭,“有可能。而且可能性很大。元慶,咱們還是準備不夠充分啊!這種内陸作戰,咱們的劣勢還是太明顯了。”
李元慶也緩緩點了點頭,“有劣勢,也是不可避免。但咱們早晚都得走出這一步,在正面,與後金主力力敵。大哥,海州此時之局,咱們必須主動啊!”
“那~~,咱們不防先答應老奴?穩住他?”
“他何嘗又不是想先穩住咱們?”
李元慶說着,忽然冷笑,“老奴不是想把聰古倫嫁給我麽?那~~~,就讓他先拿十萬頭牛羊的嫁妝來!”
陳忠一愣,片刻也明白了李元慶的意思,不由哈哈大笑:“妙,妙啊!元慶!先穩住他們,待到雨停了,咱們給他來下狠的!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