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彩虹姑娘在晚些時候便乘小船返回了長生島。
站在船頭,感受着清冷的海風,看着清幽月光映襯下的海面和夜空,李元慶的心也慢慢沉了下來。
蝼蟻尚且偷生,更何況是萬物之長的人呢?
彩虹姑娘雖然有些愛慕虛榮,但這也是女孩子的天性,她雖以芳名遠播,但畢竟才剛剛十八~九歲,放在後世,還隻是父母眼中的小孩子、寶貝疙瘩。
不過,她究竟是勾欄子裏的淤泥深處爬出來的佼佼者,對于危機,她比常人要敏感不少,也願意爲此去拼命努力改變。
這也是李元慶非常欣賞的一點。
俗話說,‘識時務者爲俊傑’。
懂規矩,知進退,明白什麽東西,是事情的核心要素。
這些事情,說起來看似簡單,但真正去做,恐怕,九成人都做不到。
此事雖然是個坑,但以此時李元慶的能量,隻不過算是個小坑,想邁過去,并不需要花費多少力氣,爲此,卻能得一個懂規矩、知進退、又有風情的美~嬌娘,這買賣,怎麽算都不吃虧啊。
更不要提,她的腹中,已經孕育了李元慶的種子。
想着,李元慶的心情愈發明朗,嘴角邊不由露出了一絲淡淡的笑意。
此次京師之行雖然被動,但想占他李元慶便宜的人,可絕沒有這麽容易便了結了!
…………
一路暢行無阻,五日之後,李元慶和安公公一行順利抵達了京師門外。
簡單在廣渠門外的酒樓裏吃了點午飯,一行人直奔宮門。
天啓小皇帝的口谕,對安公公說的很明白,李元慶來了,便即刻招他入宮。
安公公此時雖也算能‘呼風喚雨’,但他的主子老魏,都隻能是皇帝的一條老狗而已,更何況是他呢?
按照正常的流程,觐見需要通報等一系列流程之後,等皇帝點了頭,這邊才可以入宮。
但李元慶是何人?加之他入宮要先對魏公公述職,自然沒有了這麽多規矩。
安公公對守門侍衛說了一聲,便和李元慶直接進入了深深的宮門。
來到禦書房外,安公公小心道:“大哥,你在這裏稍等,我去跟老祖宗通秉一聲。”
李元慶忙一笑,“兄弟,有勞了。”
安公公一笑,“大哥,你我兄弟,還需這般客套?稍等片刻,兄弟馬上就來。”
說着,忙急急進了偏殿裏。
看着安公公的背影消失不見,李元慶迅速收斂了心神,眼觀鼻,鼻觀心,如同老僧入定。
在很多時候,面子上的規矩完全可以不守,這是爲了突出身份和特權。
但還有很多時候,就算是一丁點、屁大的規矩,卻也必須要維護周全,這卻是爲了表達親近和尊重。
對于此,李元慶和安公公自然早已經玩的純熟無比。
不多時,安公公便急急小跑着出來,低聲笑道:“大哥,請。老祖宗已經等候您多時了。”
李元慶一笑,也不多話,大步邁進了偏殿之内。
還是相同的位置,還是相同的身影,魏忠賢依然坐在那個最熟悉的位置上,戴着一副老花鏡,正在批閱着奏章。
在曆史上,諸多所謂的學者、磚家,對魏公公的诋毀,簡直可以說是無所不用其極,簡直說人渣都是高擡了魏公公。
但就李元慶與魏公公的接觸、了解,老魏在才學上,基本功的确稍微差了點,但就爲人處事,手段,心胸,包括儀表,在大明,包括一些閣老,恐怕真沒有幾人能比他強。
至于說魏公公大字都不識一個,李元慶也隻能點頭表示默認。
嘴長在人身上,想怎麽說,還不隻是兩片嘴皮子的事情?反正這個又不花錢,說不定還能賺5毛。
思慮片刻,定了定神,李元慶恭敬的單膝跪地,恭敬對魏忠賢磕了個頭,“卑職遼南長生島總兵李元慶,叩見公公,公公萬福金安,康健吉祥。”
魏忠賢這時推了推鼻梁上的老花鏡,用力看了李元慶一眼,片刻,待看清了李元慶的臉,不由哈哈大笑,“小猴子,你來了啊。起來吧。小安子,賜坐。”
李元慶忙笑道:“謝公公。多日不見,公公可是想死卑職啦。”
魏忠賢哈哈大笑,“元慶,你這小猴子啊,小嘴還是那麽甜。等着,雜家馬上就忙完了。對了小安子,給元慶上茶。”
安公公剛剛幫李元慶搬過了一個圓凳,猛的聽到了魏忠賢的命令,忙又去給李元慶沏茶,心中不由暗道:“自己這大哥的寵信,那可真是沒誰了啊。”
他除了這麽伺候皇上、奉聖夫人和老祖宗,還真沒這麽再伺候過别人……
李元慶坐在圓凳上,慢慢品着茶水,也不着急,一邊偷偷注視着魏忠賢,一邊慢慢理着自己的思緒。
魏忠賢比李元慶上次見到他的時候,又蒼老了一些,白發更多了,現在一眼看上去,他的頭發已經花白一片,顯得有些老态龍鍾。
畢竟也是快六十歲的人了,雖然錦衣玉食,但此時整個大明帝國的運轉,基本都架在他的肩膀上,按照他的性子,又幾乎是事必躬親,這樣的日子能過的妥帖才有鬼了。
李元慶心裏一時也不知道是什麽滋味。
大明的内閣制,在當世,應該說是相當先進的社會制度了。
軍國大事,地方官先商議之後,接着要提交到内閣,由内閣商議之後票拟,然後再呈報到司禮監,秉承皇上後批紅。
内閣大學士,也就是俗稱的閣老,必須是頭甲的前幾名,才有資格。
等他們進入到内閣,基本都得五十、甚至六十、七十歲了,按照道理,在決議上,基本不可能出現太大的偏差。
但種種原因作祟,很多東西,卻并不是按照正确的方式來進行投票、表決。
而内閣的票拟,也并不是皇上看後才披紅,而是魏公公一人便直接代勞了。
這……
這是一個優良而先進的制度。
隻不過,各種原因糾結,這個制度基本上變成了一個擺設,人人隻爲私心,國事變成了交換,這樣盤根錯節下去,上行下效,大明又怎的能不亂?怎的能不亡?
更不要提,還有後金這等心腹大患了。
不過,這種事情,李元慶在心裏想想就可以了,怎敢多說半字?
等了好一會兒,魏公公這才放下了手中的筆,疲憊的伸了個懶腰,安公公趕忙上前将其扶住。
魏公公活動了一下手腳,笑眯眯走到了李元慶這邊,笑道:“元慶,怎麽回事?你這次居然不進京報功?是不是怕雜家打你的闆子啊?”
魏公公這話看似輕飄飄的,但李元慶怎敢大意?額頭上冷汗都滲出來。
片刻,忙恭敬起身道:“公公,此事都怪卑職考慮不周。卑職本想将鎮江裔的移民先安置妥當後,再進京面見皇上和公公。誰知道,中間又出了這麽大的偏差。卑職也怕這事情出了茬子,便沒敢輕舉妄動。想等事情水落石出了,再來跟皇上和公公解釋。好在,現在一切都過去了。卑職的心也能放回到肚子裏了。”
在魏忠賢這種老人精面前,藏着掖着,很快就會變成下乘,一旦被老魏起了疑心,就算有皇上的照應,李元慶的前路,也像是被堵上了一塊大石頭,以後的麻煩,還不知道要有多少。
仔細思慮,李元慶還是選擇了這看似笨拙、實際上卻是最穩妥的說法。
畢竟,這是凡人碰到這種事情之後,最正常的第一反應。先躲在暗處,避避風頭,等事情過後,看看形勢究竟怎麽樣,再有針對性的來跑關系。
魏忠賢何等精明?
隻片刻,他的老臉上便露出了輕松的笑意,“元慶,你這小猴子啊。讓雜家怎麽說你呢?你和毛文龍在遼東打了勝仗,雜家雖然老了,但眼還沒花,這種事情,又怎的能讓你受了委屈?”
李元慶趕忙跪倒在地,拼命磕頭,“公公對元慶的拂照,真是重比泰山,元慶就算萬死,也不能報公公恩義之萬一。”
魏忠賢哈哈大笑,“行了,元慶。你不記恨雜家便很好了。起來吧。”
看着魏忠賢說的如此随意,李元慶忙也一笑,“公公,若卑職是一艘大海上的小船,您就是卑職的燈塔,隻要有您在,卑職心裏就有了主心骨。”
李元慶的馬屁雖然赤~裸,但此時魏忠賢聽了,心裏卻說不出的受用。
大明會拍馬屁的人不少,但能打仗的将領卻不多,能打仗而又能拍馬屁的,除了眼前的李元慶,還有誰呢?
寒暄了幾句,氣氛漸漸柔和了下來。
魏忠賢笑道:“元慶,關于你此次遷徙鎮江城的百姓,将鎮江化作廢墟空城,朝中的意見很大啊。你在奏折上雖已做出了解釋,但雜家還是想聽聽,你對此事,究竟是怎麽想的?”
正題終于來了!
李元慶心裏一個機靈,思慮片刻才道:“公公,實不相瞞,此事,經略孫閣老前些時日,曾親自去長生島,詢問過卑職此事。卑職當時對孫閣老的解釋,是此消彼長,隻有廢棄了鎮江城,後金軍無法在遼東得到足夠的補充,毛帥的東江主力這邊,才能占據更大的主動權。”
“哦?”
魏忠賢淡淡一笑,“元慶,那你對雜家又想怎麽解釋呢?”
李元慶也一笑,“公公,卑職對您的解釋,便是不解釋。卑職相信,以公公的英明,必定能知曉卑職的苦衷。”
“哈哈哈哈……”
魏忠賢不由哈哈大笑,“元慶,你這小猴子啊,果真是比猴兒還機靈啊。”
魏忠賢所處的位置,注定他比李元慶的眼光要更爲深遠。
鎮江城在,說的好聽點,大明在遼東還有希望的城池,但實際上,這卻也是無盡的麻煩。
若鎮江這個支點在,就相當于給毛文龍套上了一個緊箍咒,逼的毛文龍不得不去跟鎮江城較真。
但後金在鎮江一直部署重兵,想要拔掉這顆釘子,何止千難萬難?
這就等于把擅長遊擊戰、靈活機動的毛文龍局限在了鎮江,這顆本來極富有活力的棋子,變成了一手臭棋、死棋。
還有,鎮江城在,就是遼東百姓的一個支點,大量的遼東難民,依靠鎮江的依托,逃亡登萊。
這對登萊而言,顯然也并不是什麽好消息。
反之,去除了鎮江城,遼民隻能逃難到皮島和遼南,由李元慶和毛文龍内部消化。
這不但不會給朝廷造成壓力,反而會平添兩部的實際戰鬥力。
更關鍵的,也能解放毛文龍的戰鬥力。
站在魏忠賢此時的位置,孰優孰劣,自是一眼便可知分曉了。
但這一來,卻也不是沒有缺點,這會滋生李元慶和毛文龍做大的風險。
不過,對魏忠賢而言,他追求的時局的平穩,大勢的妥帖,更何況,在他的掌控之下,李元慶和毛文龍又怎的可能跳脫他的手掌心?
片刻,魏忠賢一笑道:“不錯,元慶,此事你做的,确實很合雜家的心意。隻是,元慶你想過沒有,要養活這五萬多人,可絕沒有這麽容易啊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