凝視着南面雪霧飄搖中的後金營地,李元慶的眼睛不由微微眯了起來。
事實上,在之前,李元慶也曾考慮過這個辦法,但受到諸多因素的影響,尤其是在正面戰場上,這種煙霧攻勢,很難會發揮出最大的效果,反倒是容易讓己方也受到波及,得不償失。
在大明軍中,也早有對煙彈和灰彈的應用,尤其是抗倭援朝時,明軍曾大量裝備軍中。
隻可惜,廣甯失陷後,府庫盡數被後金收入囊中,諸多的戰備物資,兵刃、铠甲,也包括這些煙彈、灰彈,都落入了鞑子手裏。
這使得遼地、尤其是東江、也包括李元慶的長生營,在戰略裝備方面,瞬時被拉下了一大截。
遼西有孫承宗坐鎮,自是不能比,像是長生營和東江,想要得到裝備物資,朝廷方面,顯然心有餘而力不足,兩部除了自己打造,隻能從鞑子手裏繳獲。
長生營攝于生産力的不斷改善進步,還好一些,但東江這邊,毫不誇張的說,比之廣甯之戰前明軍的裝備,東江至少倒退了十幾年。
所謂‘因地而制宜’。
這也使得兩部的作戰方式,與傳統明軍有了一些不同,尤其是長生營,到現在基本上已經完全摒棄了明軍落後的戰鬥方式。
但此時,陳忠将這個問題正式提出來,卻仿似爲李元慶原本已經有些固化的思路,打開了一扇‘小天窗’。
按照此時的事态,雙方這般僵持下去,對明軍似乎并沒有太多不利,但這對李元慶的遷徙計劃卻非常不利。
一旦等待來年開了春,正值春耕時節,想要遷徙這些民衆,難度無疑又會加大不少。
加之就算李元慶以血腥手段,遷徙成功,但浪費一年的春耕時間,李元慶無疑要耗費大量的銀子,來養活這些人口。
這就像是一口吃個大胖子,吃的好了,可以順利消化,力氣一下子便能增大不少,但若吃不好,甚至把自己給撐着了,那,事情可就不太美了。
此時,陳忠這雖隻是‘笨辦法’,但已經在鎮江這麽長時間,李元慶非常明了,鎮江的風勢基本上都是北風,除了傍晚偶爾會從江邊刮東風,一天24小時,至少有20個小時以上,都是北風。
這一來,這煙霧攻勢,便有了大大的動手腳的便利。
“大哥,此事,你可是立了一大功啊。我心裏也有了想法。走,咱們去找大帥商議。”
陳忠不由大喜,這還是他第一次,在正面提出有建設性的意見、并被李元慶采納,忙大笑道:“走。元慶。”
…………
兩人快速來到了官廳,李元慶簡單将陳忠的想法對毛文龍叙述一遍,又加入了一些自己的見解。
毛文龍何等精明?很快便明白了李元慶的意思,也是大喜,“元慶,這辦法非常不錯。若是在潛移默化之間,讓後金軍吸入這些煙霧,那這場仗,咱們不戰也可勝啊。”
李元慶笑道:“大帥,我倒也想這樣。但這恐怕很難實現。但即便這般,能給他們造成足夠的騷擾,咱們就不虧了啊。”
毛文龍笑着點點頭,“不錯。正是這個道理。不過,元慶,此事,咱們最好也找幾位監軍商議一下。”
李元慶和陳忠怎的還不明白毛文龍的意思?有功大家一起賺嘛。
很快,魏良、張啓亮、馬公公三人,也被招到了官廳内,待毛文龍說明了用意,三人不由都是大喜。
對他們而言,這簡直就是天上掉餡餅啊。
某種程度上來說,即便毛文龍和李元慶、陳忠不通知他們,隻要能取勝,也少不了他們的功績,但這又怎的能比得上他們親自參與呢?
要知道,魏良和張啓亮,現在在宮内,可都是被套上了‘知兵’的大帽子啊。
馬公公也是興奮異常,他也意識到,這将是他翻身的一個大好機會啊。忙感激的看了李元慶一眼,意思是,私下裏再好好感謝李元慶。
鎮江城一衆首腦都達成了妥協,接下來的事情,便隻剩下實施了。
很快,鎮江城各大藥行的砒~霜等毒物,都被明軍掃購一空。
剛剛到午時,風雪依然飄搖,鎮江南門外忽然湧出了幾十輛雞公車,十幾人一組,直奔城外百步外。
他們很快分散開來,排成了一條直線,從車上取下各種炭火,賣力的生起火來。
城頭上,毛文龍、李元慶、陳忠、魏良、張啓亮、馬公公、張攀、陳繼盛、毛承祿一衆人,都立在城頭,嚴密的觀察着形勢。
不過,爲了以防萬一,李元慶還是令衆人都準備了一塊濕布子。
在這般天氣生火雖很困難,但人多就不是問題,用身體堆起風牆,用火石點燃火折子,加之還有不少燃燒的通透的木炭,很快,各個火堆裏便都升起了煙霧。
待到火勢越燒越旺,一個個士兵紛紛将一桶桶粘稠的液體,用力倒在了火堆上,然後十幾人都拿着扇子,拼命的往南方扇風。
片刻,隻見一片片肉眼可見的連綿煙霧,不斷的朝着南方飄散過去。
雖有北風助陣,但空氣中還是開始彌漫起一種難聞的惡臭。
“快,捂住口鼻。”李元慶趕忙招呼身邊衆人動作,率先用濕布子護住了口鼻。
衆人趕忙有樣學樣,紛紛用濕布子護住了口鼻,凝視向南方。
很快,遠處的後金軍哨探也發現了這邊明軍的異常,蜂擁朝這邊圍過來。
但李元慶将距離控制的很好,這些人和雞公車都在城外百步,後金軍哨探攝于明軍鳥铳的威脅,也并不敢靠的太前,隻敢在二百步左右,打探着這邊的形勢。
隻可惜,風雪直往南飄,加上煙霧,這般狀态,他們很難看的清明軍到底在幹什麽。
随着時間的流逝,空氣中的刺鼻氣息越來越難聞,便是順風的城頭上,衆人也都開始有些難以忍受。
但有李元慶的嚴令,誰也不敢拿開護在口鼻上的濕布子。
看着一直朝着南方後金軍營地飄散的連綿煙霧,李元慶的嘴角邊忍不住露出了一絲陰冷的笑意。
事實上,他這‘方子’,其實并不複雜,隻是在大糞汁液裏加上少許砒~霜,簡單又實惠。
這雖不至于讓後金軍瞬間就有斃命的危險,但在這般地勢和環境下,讓他們的口腔、呼吸道受到影響,患上點什麽流行病感冒之類,卻并不難。
依照後金軍此時的醫療條件,隻要這疫病一旦蔓延,嘿嘿……
而城頭這邊,李元慶也早有準備,早已經準備下了大量的熱姜湯,裏面還加入了一些烈酒、闆藍根之類的消毒物品。
這種簡易的消毒藥,管不管用不好說,但有濕布子護着口鼻,肯定是比毫無防備的後金軍要強出百倍。
眼見形勢已經盡在掌控,李元慶不由一笑,“咱們也不用再在這裏耗着了。走,去喝些熱湯暖暖身子。”
…………
此時,風雪迷茫,随着風勢的連綿呼嘯,整個後金營地,都已經被這種充滿了惡臭的煙霧籠罩。
“咳咳咳……這他娘的是什麽狗味道啊?怎的這麽難聞?誰他娘的跑去北面營外拉屎了?”
一個漢軍旗的将官剛要出來撒個尿,忽然被這煙霧嗆的睜不開眼睛,連連咳嗽,忍不住破口大罵。
旁邊不遠,一個正在巡守的真奴也被這煙霧嗆了眼睛,忍不住拼命的去揉眼睛,“狗雜碎!這到底是怎麽回事?誰他娘的這麽賤?被老子抓到了,老子非要捏死他!咳咳咳……”
剛開始還隻是帳外的人受到了影響,但很快,帳篷裏的人也被這些煙霧熏的快要背過氣去,紛紛從大帳裏沖出來,呼喝叫罵聲不絕。
中軍。
代善的大帳内,代善、阿敏、莽古爾泰、皇太極、嶽托、杜度一衆王宮貝勒,正在飲酒商議着後金軍的下一步計劃,這時,也受到了煙霧的影響。
“咳咳咳!”
阿敏被熏的連連咳嗽不止,不由破口大罵,“狗雜碎,出了什麽事兒?怎的這麽臭?”
莽古爾泰也被熏的臉色漲紅,“我出去看看。”
嶽托也反應過來,忙道:“我也去。”
皇太極也意識到了事情有些不對勁,忙道:“走,咱們都去看看。”
很快,一衆王公貝勒紛紛沖出了帳外,卻正看到頭頂上漫天的煙霧。
阿敏瞬時反應了過來,不由大怒:“狗日的,是李元慶,是明狗子!一定是李元慶動的手腳啊。”
代善面色也是大變,“不好。這煙霧一定有毒。營地不宜久留,快,快通知勇士們,撤向江邊!快!快!”
皇太極也反應過來,趕忙大呼道:“還他娘的愣着幹什麽?快撤,快撤!”
衆人這才都回過神來,紛紛朝着江邊方向沖過去。
一時間,後金營地中人呼馬嘯,一片紛雜。
…………
此時,受制于風雪的影響,雖然看不清後金營地的動向,卻是隐隐可以聽到那邊的聲音。
明軍衆人不由都是大喜,而且,随着下午北風越來越烈,這煙霧的味道越來越少飄散在城頭上,衆人已經沒有了太多不适感。
“哈哈哈!毒死這些狗鞑子啊!看他們還敢嚣張!”張攀不由放聲大笑,上次出城正面鏖戰被後金軍壓着打的怨氣,也一下子消散了不少。
陳繼盛也是大喜,“元慶,你這腦子啊,到底是怎麽長的啊。哥哥我算是服了啊。”
李元慶一笑道:“張大哥,陳大哥,這個辦法,可不是我想到的。是陳大哥想到的。”
李元慶笑着将陳忠推了出去。
衆人不由更驚,萬萬沒有想到,陳忠竟然也能想出這種好辦法。
果然是應了那句老話,‘近朱者赤,近墨者黑啊’。
常年跟李元慶呆在一起,陳忠現在居然都能想出這種絕妙的點子。
陳忠卻嘿嘿直笑,“大夥兒别看我。我隻是提供了一個想法。具體實施,還是靠的大帥和元慶,還有幾位監軍大人。嘿嘿。這煙霧看着是不錯,但效果究竟好不好,咱們怕還得等些時候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