阿巴泰帶着他正藍旗的三個牛錄,在兩個鑲黃旗牛錄的策應下,迅速趕到了戰場前方。
但他們卻并沒有急于加入戰場,而是在靠近土牆一裏左右,停了下來。
這時,阿巴泰本部正藍旗三個牛錄的士兵們,紛紛取下身上的麻布袋,将裏面的東西嘩啦啦倒出來。
竟是一堆堆濕漉漉的殘枝爛葉。
不多時,這些殘枝爛葉便被堆砌起了幾十堆,一條直線,擺在了前面。
代善、阿敏、莽古爾泰這些人,就在前面不遠,看到阿巴泰這邊的動作,忙急急趕了過來。
阿敏一天郁悶,火氣不打一處來,上來便怒斥道:“老七,你瘋了?這他娘的都什麽時候了?你還在這裏瞎胡鬧!”
阿敏雖排行老二,但卻是實際上的大貝勒,四大貝勒之首,地位崇高。
尋常他跋扈慣了,阿巴泰也懶得理會他。
但此時,正是阿巴泰要大幹一場之時,居然被阿敏當衆呵斥,阿巴泰怎的可能給他好臉色?
他冷哼一聲,直接将阿敏當成了無物。
阿敏的暴脾氣就要忍不住發作,這時,代善卻隐隐有些明白了阿巴泰的用意,眼睛裏閃過了一抹亮色,忙制止阿敏道:“老二,你急什麽?待老七弄完不遲。”
莽古爾泰也有些反應過來,“老七,你是想……”
阿敏聞言也有些回過神來,此時正值北風,這……
但即便明白了阿巴泰的用意,但阿敏又怎的可能跟他道歉?忙抱起了膀子,故意不看這邊。
看到代善和莽古爾泰已經明了,阿巴泰的心情也好了不少,忙道:“二哥,五哥,此時李元慶和明軍已經疲憊,一旦等到煙霧升起,就是咱們拿下李元慶的最好時機!”
代善衆人不由大喜,代善忙道:“老七,好辦法啊!若是事成,此戰你當是頭功!”
莽古爾泰也是大笑道:“老七,你這腦瓜子,我算是服了啊!”
阿巴泰是他的正藍旗麾下,若是阿巴泰此戰立下蓋世之功?又怎的能少得了他莽古爾泰的?
這般時候,莽古爾泰自是要挺起他這個姥姥不疼、舅舅不愛的七弟。
阿敏也想說些什麽,但想了想,終究還是沒有說出口。
很快,這邊的樹葉堆紛紛被引燃,濃濃的煙霧開始升騰而起,在北風的作用下,直飄向南面的明軍戰陣。
這些殘枝爛葉燃燒力雖然不旺盛,但它們差不多都快爛透了,裏面水分很足,制造煙霧的效果,簡直堪比煙~霧彈。
不多時,煙霧以肉眼可見的速度,迅速将南面明軍的土牆遮蓋,并一直朝着南面明軍戰陣飄散。
前方的後金軍士兵都已經得到了消息,紛紛俯下了身子,但裏面的明軍本以爲今天的戰事就要結束了,哪裏能想的到後金還有這麽一出?根本沒有防備,局勢一時陷入了混亂。
李元慶也是大驚。
雖早就預料到地處下風口,會對己方的防禦造成一些影響,但李元慶卻萬萬沒有想到,後金軍竟然會使用這一招絕戶計。
事實上,‘煙~霧彈’這種東西,在大明早有運用。
在萬曆時的抗倭援朝戰争中,名将李如松就是因爲誤吸入了己方的煙~霧彈,導緻一直修養了幾個月才緩過來。
當年在廣甯軍中,煙~霧彈也有不少,大都積聚在廣甯的軍府庫中。
在奇襲鎮江之前,李元慶去廣甯跑關系時,本有機會搞到一些,但這東西,使用條件有很大的限制,必須得順風才好使,加之賣的很貴,李元慶便并沒有采購,而是選擇了一些更爲實用的铠甲。
後來,廣甯陷落,李元慶和陳忠諸部,雖也算是廣甯軍序列,但在事實上,卻幾乎是白手起家,與廣甯軍并沒有太多實質上的牽扯。
對于明軍中很多傳統的固有武器,李元慶實際上并沒有太多了解。
但想不到,在此時,居然被後金軍以這種手段,拔得了頭籌。
片刻間,煙霧已經越來越大,遮天蔽日,簡直讓人睜不開眼睛,空氣中開始彌漫起一種無法形容的惡臭味道。
有過數次面對火災的經驗,李元慶深深明了,此時的這些煙霧,威懾力簡直比火箭更大。
兒郎們的呼吸系統被煙霧破壞倒是輕的,若後金軍趁着此時沖殺進來,後果簡直不堪設想啊!
“快,快弄些破布,弄濕了護住口鼻!水也行,尿也行!都他娘的别傻愣着!給老子穩住!”
李元慶也失去了平時的淡定,忍不住放聲大呼。
身邊親兵們也反應過來,連連呼喊。
好在在立營之時,面對杜度的火箭攻勢,明軍這邊已經有了一些經驗。
這般時候,性命攸關,士兵們哪裏還來得及在乎面子?紛紛扯下了衣袖上的布料,靠近溝渠的用溝渠裏的水浸濕,離溝渠遠的,則直接用尿打濕,捂在自己的口鼻上。
煙霧越來越大,眼前能見度越來越低,怕已經不足十幾步。
但不管是長生營還是陳忠部,軍紀都非常森嚴,經過了短暫的混亂之後,局勢很快被穩住。
隻不過,受到煙霧的影響,明軍這邊,已經完全喪失了主動權。
…………
後金軍老奴戰陣。
看着前方滾滾的濃煙,老奴止不住的連連點頭,老臉上的老褶子瞬間舒展了不少,露出了久違的真正笑意。
“老七這辦法不錯,很不錯啊!哈哈哈!”
多爾衮眼睛裏也直放光,他萬萬沒有想到,七哥阿巴泰竟然能想出這種手段。
這其實本不是有太大機密的東西,但他,怎的,怎的就沒有想到呢?
看到多爾衮有些着急的抓耳撓腮的模樣,老奴不由會心一笑,“十四,是不是覺得自己的腦子不夠使了?”
多爾衮忙道:“回汗阿瑪,七哥的英明,兒臣真是望塵莫及!”
老奴不由哈哈大笑,“十四,你還年輕,經驗太少。你需記住。路是死的,但人卻是活的。遇到事情,不要慌亂。隻有仔細靜下心來想辦法,才能得到真正解決事情的辦法!你七哥,想必已經想出這個辦法很久了。但到現在才拿出來,他所圖不小啊!不過,這也好!我努爾哈赤的兒子,就該有這樣的雄心啊!哈哈哈!”
“多謝汗阿瑪教導,兒臣受教了!”多爾衮連連點頭,忙将目光聚集到了前方戰場。
…………
這時,煙霧已經越來越大,滾滾升騰。
眼見時機差不多已經成熟,阿巴泰忙對代善幾人道:“二哥,五哥,機會已經成熟,咱們争取一鼓作氣,将李元慶拿下啊!”
形勢完全站到了後金軍這邊,代善衆人哪還敢怠慢?紛紛策馬湧上前去,準備招呼各部勇士沖陣。
阿巴泰又豈會浪費他自己好不容易才創造出來的機會?趕忙招呼本部的三個牛錄,還有老奴鑲黃旗的兩個牛錄,急急加入戰場。
阿敏這時也顧不得面子了,趕忙沖向了他的正藍旗戰陣。一時間,後金軍仿似被打了雞血,氣勢洶洶的朝着明軍戰争蜂擁而去。
…………
此時,李元慶也已經完全冷靜下來。
後金軍這招實在太毒了,簡直就是絕戶計啊!
不過,戰場本就是這樣,不是敵死,就是我亡,根本容不得半點婦人之仁!
“長槍兵都給老子頂上去,鳥铳兵支援!快!把土牆給老子重新奪回來!”李元慶放聲大呼。
命令被口口相傳,很快便傳到了前方。
軍令如山倒。
兒郎們誰也不敢怠慢,在各自軍官的大聲呼喝下,排着整齊的方陣,迅速朝着土牆逼過來。
李元慶也在百餘親兵的護衛下,急急越過溝渠,趕向前方。
事已至此,投手們顯然已經無法保留了。
他們跟在李元慶的身後,也快步逼向前方。
而身後,數百輔兵,搬着裝滿了手~榴~彈的木箱子,也緊緊跟了過來。
這時,已經不少鞑子跳下了土牆,嘩啦啦沖向了明軍戰陣。
隻不過,煙霧雖是順着北風飄散,但因爲有土牆的阻隔,這邊他們的能見度也不高,很快便與頂在前面的長槍兵兒郎們混戰在一起。
這般狀态,視野不清晰,長槍兵的優勢也無法再發揮出來。
但長生營兒郎們最大的依仗,便是他們的團隊。
在各部軍官的大聲呼喝下,他們牢牢抱成團,保持着緊密的節奏,步步朝前進逼。
頭頂上,雖有後金軍各種短兵、暗器、箭雨,不斷的朝着明軍砸過來,但有鳥铳兵的壓制,加之身後刀盾兵的配合,短時間内,還并不足以對明軍造成緻命威脅。
此時,能見度雖是不高,但明軍緊緊簇擁在一起,前方的情報,口口相傳,在最短時間内,便能傳到李元慶的耳朵裏,也讓李元慶随時掌握着戰場的大勢。
大概十幾分鍾過去,前方長槍兵已經與鞑子先鋒完全混戰在一起,隐隐灼灼之間,李元慶已經可以看得清前方的土牆,大概就在他身前六十步。
前方,尖銳的呼喊聲越來越烈,數不盡的黑影,紛紛跳下土牆,蜂擁朝着這邊沖過來。
攝于視線的阻礙,鳥铳兵的準頭大大下降,無法再進行精确打擊,明軍火力網一時間已經有了崩盤的征兆。
李元慶哪還敢怠慢?低聲大呼道:“所有投手都有!不要給老子留手了,照着土牆後,給老子狠狠的幹啊!”
身後二百多名投手,早已經等候多時了。
他們紛紛取過身邊輔兵搬到他們腳下的木箱子裏的寶貝,點燃火折子,引燃了引線,掄圓了胳膊,‘嗖嗖嗖’的将一個個閃着火光的寶貝,丢向前方看不清的戰陣。
手~榴~彈的重量大概在五斤左右,尋常沒有經過訓練的成年男子,投擲的距離大概在四五十步。
但這些投手,都是經過精挑細選、先天條件出衆的精英,又經過了嚴密的訓練,他們的投擲距離,一般都在七八十步、八~九十步,有些更爲精銳的投手,投擲距離更是能超過百步。
此時這般狀态,大局已經臨近崩盤,李元慶也來不及顧及會誤傷到自己人了!
眼前依稀的土牆就是最好的參照物!
他隻能選擇相信他的兒郎們了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