李元慶并沒有太多遮掩,直接将遼南商行的事情,對滿桂詳細叙述了一遍。
在這之前,滿桂在遼西雖是邊緣人物,但他與關甯一衆将門之間,并沒有太多不可化解的仇怨,有的,隻是分配不均的利益糾結。
換句話說,别人都知道他滿桂是茅坑裏的臭石頭-----又臭又硬。
但遼西的盤子是關甯的,滿桂就算再不爽,卻還是沒有‘遊戲資格’,這些關甯将門也不拿滿桂當一回事兒,可有可無。
但此時,李元慶跟祖家的矛盾被擺在了明面上,滿桂又跳出來幫李元慶當這‘出頭炮’,李元慶就不能再坐視滿桂再繼續這般下去了。
當然,祖家雖強,但大明此時上有乾坤,中有朝廷,在遼西,還有孫承宗坐鎮。
祖家即便想對滿桂使絆子、耍手段,也隻敢在暗地裏,絕不敢擺在明面上。
但不怕一萬,就怕萬一。
遼西此時多是新軍,包括後來大名鼎鼎的甯遠大捷,在袁大人的号令下,明軍也隻知守城,隻有滿桂,敢親率騎兵出去追擊,繳獲了不少鞑子首級。
祖家的依仗,在于他們的根深蒂固,在于資源分配、人事任命,使得他們能掌握住一大批基層軍官,步步爲營。
在這方面,滿桂自然望塵莫及。
不過,太多隐形的好處滿桂夠不到,但朝廷撥付的糧饷,有孫承宗在,有朝廷在,卻也不會少了滿桂太多。
但李元慶明了,錢才是男人的膽,滿桂要想更有底氣,在未來的事務中,掌握更多主動權,還是要看兜裏銀子夠不夠。
隻有糧饷充足了,兒郎們兵甲齊全,能吃飽喝足,在接下來的機遇中,他們才有更多的機會。
滿桂雖莽,卻絕不傻,一聽李元慶說的這麽明白,他也是大喜,忙道:“元慶,這,這哥哥可是要沾你的大光了喲。但吃幹股可不成。要被人戳脊梁骨的,我睡覺也睡不踏實。”
李元慶一笑,“桂大哥,這事情也不是隻吃幹股這麽簡單。遼西方面,還是有不少資源的。比如兵甲之類……”
“呃?”
滿桂一愣,轉瞬便明白過來,忙掃視四周,見四周無人,這才小心對李元慶道:“元慶,你,你是想……”
李元慶笑着點點頭,“桂大哥,此事,你知我知,天知地知。當然,現在我們隻是有這麽一個意向,具體如何實施,還是要根據具體形勢來具體分析。”
滿桂也冷靜下來,用力點了點頭。
自甯遠築城開始,大明帝國在遼西的财政,已經破了千萬兩的上限,數不清的各種資源,都被運送到了遼西。
就像之前在廣甯城,直到廣甯城被後金軍攻破,府庫中的數百萬件各式兵器铠甲,也都沒有拿出來放到有用的地方,到頭來白白便宜了狗鞑子。
此時,甯遠的府庫,就有些類似于當日的廣甯城。
明目張膽的偷梁換柱,滿桂是不敢的,但換裝換點兵甲,他是有充足的本錢的。
李元慶當然不是在乎此時甯遠城府庫中的兵甲,到了此時,長生營在軍備方面,已經有了自己的産業線,坦白說,除了铠甲,别的大明制式兵器,李元慶還真沒有放在眼裏。
他之所以跟滿桂透露這個底子,很大程度上,隻是爲了讓滿桂安心。
畢竟,做了這種殺頭的生意,兩人便被緊緊的連在了一根線上。
而李元慶對這些兵甲不感冒,但東江方面,不論是張攀、毛承祿,還是陳繼盛、陳~良策他們,是非常樂意将這些兵甲吃下去的。
這一來,雙方都有市場,在很大程度上,也算是良性循環。
到了此時,滿桂怎的還能看不出來,李元慶這就是想拉他一把。
他用力喝了一口酒,重重握了握李元慶的手,“元慶,你這人啊!哎!哥哥,哥哥怎麽說呢?”
李元慶一笑,“桂大哥,自家兄弟,就不說兩家話。這件事,就這麽定下來!你什麽都不要管!隻管到時候收銀子!來,咱們幹一杯!”
李元慶笑着斟滿酒杯,與滿桂碰了一下,一飲而盡。
滿桂也喝掉了杯中酒,嘿嘿直笑,“元慶,你是我兄弟。你的光不沾,那我不是傻了?到時候需要我出手,你隻管發話便是!”
李元慶大笑,“對!桂大哥!就是這麽個理兒!”
兩人嬉笑着喝了幾杯酒,李元慶又将具體細節,與滿桂簡要叙述一遍。
滿桂這邊雖是以兵甲作爲‘賭注’,但李元慶并沒有規定期限,該他有的分子,一分也不會少。
初步,兩人商定爲一年一萬兩。
也就是說,滿桂此時什麽都不用做,一年便多了一萬兩白銀入賬。
而具體到兵甲交易的時候,具體交易再具體另算。
這一來,李元慶看似要吃點虧,但遼西位置的關鍵,一年隻需在滿桂身上花一萬兩銀子,在李元慶看來,這買賣可是賺大了啊。
處理完了這些,滿桂派親兵去邀請孫元化過來喝晚上這一頓,李元慶則是回到了後院陪念兒。
念兒隻是受到了驚吓,并沒有在那親兵頭子手上吃虧,隻不過,李元慶當着她的面,将祖家那親兵頭子斬首,給她留下了不少陰影。
看到李元慶過來,她趕忙小鳥般撲到了李元慶的懷裏,“将軍。”
“好點了麽?念兒?”李元慶笑着将她攬在懷裏,把玩着她的小手。
念兒乖巧的點了點頭,小臉上卻還有些心有餘悸。
李元慶明了,這種心理作用,想要去除,怎麽說也需要時間,最好的方式,就是轉移注意力。
想着,他湊到念兒耳邊,低聲耳語幾句。
念兒小臉兒瞬間一片羞紅,小身子卻在李元慶懷裏輕輕扭動起來……
…………
孫元化過來的時候,天色已經黑了下來。
李元慶已經收拾利索,神清氣爽,大笑着将孫元化迎進了雅間之内。
今夜,隻有李元慶、滿桂、孫元化三人,沒有旁人,念兒也換上了親兵裝扮,在李元慶身邊伺候。
來到位子上坐定,孫元化笑道:“元慶,你今天這一出,可是已經傳遍了整個甯遠城啊!”
李元慶明了,孫元化這種人,絕不會無的放矢,不由笑道:“孫兄,不知各人都是什麽反應?”
孫元化哈哈大笑,“我聽說,今晚,有人多喝了幾杯!”
李元慶不由也是大笑,“孫兄,那今晚,咱們也要多喝幾杯啊!”
兩人相識一眼,都是哈哈大笑。
倒是滿桂還沒有反應過來,一頭霧水。
但兩人都懶得跟滿桂再解釋。
以孫元化的位置,他的口裏,不可能有旁人,唯一與他平級的,隻能是袁大人了。
不過,今日之事,李元慶占住了一個‘理’字,雖然方式稍顯粗暴,但李元慶是堂堂總兵官,殺一個不懂事的親兵頭子祭旗,就算袁大人也挑不出李元慶的刺兒來。
這件事,隻能是這般過去。
念兒親自給幾人倒酒,孫元化也看出來,不由笑道:“元慶,今日你這規格太高,爲兄受寵若驚啊!”
李元慶不由大笑,“孫兄,咱們一家人不說兩家話。今日,不談别的,來,咱們喝酒。”
酒過三巡,菜過五味,氣氛漸漸熱鬧起來。
李元慶簡單對孫元化介紹了他北地行的經過,孫元化也對李元慶介紹了此時遼西防線的規模。
隻不過,這些東西,兩人都已經有了一些了解,隻算是場面話。
滿桂已經識趣的離去,房内隻剩下李元慶和孫元化兩人,念兒也躲到了遠處。
孫元化慢慢品了一口酒,長歎息一聲道:“元慶,還是你這般痛快啊!敢想敢爲!壯志饑餐胡虜肉,笑談渴飲匈奴血!有時候,爲兄真想也像你一般,做個單純的武人,不必考慮這麽多糾結啊!”
李元慶也喝了一口酒,淡淡笑道:“孫兄,世間諸事,豈能皆如人意?孫兄下一步有什麽打算?”
“打算?”
孫元化忽然一笑,“食君之祿,自當爲君分憂!遼西是大明的要塞,爲兄自當爲天子盡忠啊!”
…………
孫元化走了。
李元慶來到窗口,打開窗戶,看向甯遠城中的夜色,英挺的臉孔,在清冷的月光映襯下,顯得有些飄忽。
正如那句俗話,‘既生瑜,何生亮’?
在此時這般态勢,與激進、狂妄的袁大人相比,孫元化的主張,實在是太過保守了,這就注定了,遼西,注定不是他的舞台。
但孫元化有他的堅持,也有他的夢想。
大明文貴武賤。
李元慶此時看似春風得意,順風順水,但在孫元化眼裏看起來,這根本不值太多。
對于此,李元慶也不好說些什麽。
每個人,都有各自不同的追求。
李元慶也不是聖人,他沒有爲每個人解憂的義務,隻要照顧到大勢,保證他的利益,這些繁瑣的騷腥事兒,爲何要去徒自平添煩惱呢?
…………
在牡丹樓休息一夜,次日清早,李元慶一行人便直接趕去了海邊,返回長生島。
滿桂一直将李元慶送到了船上,這才依依不舍的離去。
兩天之後,李元慶一行人順利返回了長生島,陳忠已經在這裏等候多時了。
剛剛回到官廳坐下,陳忠便急急趕了過來,嘿嘿笑道:“元慶,成了。皮島那邊非常順利,張攀、毛承祿、陳繼盛、陳~良策,包括尚家兄弟,耿家兄弟那幫小弟兄,都已經簽好了字。”
陳忠說着,拿出了一份文書,笑着遞到了李元慶手裏。
李元慶接過來掃視一眼,嘴角邊也忍不住露出了一絲笑意,“大哥,咱們遼南商行,成立的時機,已經成熟了啊!”
陳忠嘿嘿直笑,“元慶,你想怎麽辦?”
李元慶一笑,“即是如此,事不宜遲,明天吧。明天咱們燒香焚紙,祭祀天地,先把遼南商行的架子撐起來!”
陳忠嘿嘿笑着點頭,“我也是這麽個意思。架子撐起來,咱們的買賣,也該走上流程了啊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