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爺,明狗子勢大,咱們先退一步吧!”
明軍士氣如虹,步步緊逼,後金軍節節敗退,城頭上幾乎再無立錐之地,杜度身邊一個親随奴才趕忙急急勸解道。
杜度也沒有想到,在這一連串口号之後,明軍就像是打了雞血一般,簡直要瘋狂了。
後金步甲雖都是精銳,百戰之兵,但長生營的長槍兵本就占據了有利地形,這種團體性的不要命的沖鋒,後金軍這些精銳步甲很難抵擋。
但好不容易,才沖上了城頭,馬上就要見到勝利的曙光,杜度又怎的能甘心放棄?
“都給我滾開!頂住!頂住!給爺沖上去!”
杜度也發了狠,他必須要在此地證明自己,絕不可能再次退後!
身邊奴才無奈,隻得也拼命呼喝,喝令身前的勇士們上前,他們則牢牢守衛着杜度的安全。
但這時,明軍的勢頭已經完全沖起來,将大部分鞑子都驅趕下了城頭,兩翼的段喜亮、黃國山、李三生、劉達鬥幾部,也快速朝戰場這邊聚集過來,兵力上已經形成了壓倒性優勢,後金軍已經沒有了任何機會。
此時,随着鞑子步甲不斷的朝着巨大的斜坡階梯上退卻,被人群簇擁的杜度,王旗飄揚,簡直就像是大号的活靶子一般明顯。
孔有德和順子兩部已經沖到了最前,兩人一眼就看到了杜度鑲白旗的王旗,不由都是大喜。
孔有德大呼:“順子爺,一人一邊,絕不能讓杜度這龜兒子跑啦!”
順子心領神會,對着身邊親兵們大呼道:“兒郎們,東面包過去!”
很快,在身後鳥铳不斷的嘀鳴掩護下,孔有德和順子兩部,一左一右,猶如兩股紅色浪潮,迅速朝着杜度這邊包過來。
杜度身邊的奴才們不由大驚失色,“爺,不能再猶豫了!咱們先撤一步啊!”
說着,架起杜度就往後跑。
“放開我,放開我!”杜度連聲叫罵,但腳下步子卻是越來越快,飛速朝着城下奔逃而去。
眼見杜度的王旗都跑了,城頭上、階梯上殘餘的鞑子再也不敢戀戰,蜂擁朝後退卻。
明軍士氣如虹,一直沖到了階梯上,殺出了幾十步之外,将許多來不及逃走的鞑子們,直接就地鸠殺。
濃烈的血腥氣味,簡直要沖破雲霄。
好在這時李元慶已經冷靜下來,急忙命令鳴金收兵,否則,這些殺紅了眼的兒郎們,怕真的要沖到階梯下的後金工事裏了。
随着刺耳的金聲響起來,有些瘋狂的兒郎們也漸漸冷靜下來,在各部軍官的喝令下,迅速有序的朝着城頭上退卻。
原本喧嚣的戰場,終于稍稍平複下來。
但入眼之處,盡是一片狼藉。
原本潔白的冰牆上,随處可見兩軍的陣亡士兵的屍體,橫七豎八的躺在各處,有許多兩部士兵,甚至連死都在糾纏,到了這時,也不得分開。
隻不過,屍體大部分都是鞑子的馬甲、步甲,長生營這邊的兒郎們,要少了許多。
但後金軍已經退卻,周圍這所有的鞑子屍體,自然都成爲了明軍的戰利品,而長生營戰死的兒郎們,馬上也會有舒羅歡和部族的奴才們來收拾他們的遺體,可以保留全屍。
城頭上,李元慶也回歸了他位于中間城門附近的指揮位。
此戰,即便準備充分,但攝于地形和天氣的限制,真正跟鞑子幹起來,李元慶還是發現了己方有些乏力的地方。
鳥铳無法形成全面壓制性的火力覆蓋,刀盾兵和長槍兵必将要承擔更大的壓力。
而己方又沒有紅衣大炮這種重型殺傷性武器,在這種混亂形勢時,隻得拿人命來填,用兒郎們的血勇,把這些鞑子壓下去。
慶幸的是,即便付出了一些傷亡,他的兒郎們還是頂住了鞑子的攻勢,依然牢牢的占據了這座城池的主導權。
此時,差不多已經是下午三點左右,太陽又陷入到了雲層深處,北風又凜冽起來,看這模樣,似是又要下雪了。
這般事态,後金軍也無力再發動新的攻勢,兒郎們也有了時間,可以稍稍休息調養。
但這般下去,也絕不是辦法,後金畢竟人數衆多,此地又是他們的領地……
李元慶迎着凜冽的寒風,掃視向不遠處的後金營地,緩緩陷入了深思。
…………
此時,杜度急急逃回了後金主力戰陣,像隻鬥敗了的公雞,直接單膝跪在地上,跟代善、莽古爾泰、阿敏這幾個大貝勒請罪。
莽古爾泰長歎息一聲,“杜度,你起來吧。此戰,你已經盡力了。這怪不得你啊!”
剛才的戰場,莽古爾泰、代善、阿敏、嶽托衆人,一直在明軍城池不足一裏外觀戰,自是将一切看得清楚。
後金軍雖在一定程度上占據了些許主動,但一旦明軍發動起了窮兇極惡的反撲,他們根本就沒有辦法。
阿敏也道:“杜度,這不是你的錯!要怪,就怪李元慶這厮,實在是太過陰險了!他擺明了就是想把咱們的主力吸引過去啊!”
嶽托也道:“杜度,你是我大金的勇士!輸了這一次,咱們再打回來就是了!”
杜度重重點點頭,慚愧的站起身來,看向代善道:“二叔,小侄兩次與李元慶交手,也了解了一些李元慶的性子。這厮果真是心狠手辣,堅毅果決。他們此時擁有城池之利,若我們要強攻,實屬不智。想拿下這城,将李元慶剿首,咱們還是得想想别的辦法啊!”
代善緩緩點了點頭,“杜度,此戰你辛苦了。這怕又要下雪了。傳我軍令,全軍收兵!下一步具體該如何,咱們回營再仔細商議!”
“喳!”
…………
後金軍主力收兵回營,前方原本密密麻麻的烏雲消散,整個世界,又恢複了空曠。
城頭這邊,戰果也統計出來。
此戰,長生營總共剿首鞑子首級650多級,各式兵刃900多件,各式皮甲、馬甲、鐵甲近2000副,可謂是大勝。
但與此同時,長生營這邊也有百多人傷亡,其中,陣亡者就有近80人,還有十幾人重傷,眼見也是活不成了。
李元慶此時已經來到了傷兵營地,就在城下不遠。
一個約莫三十出頭的老兵,腹腔已經被鞑子的利刃刺穿,雖然已經有随扈軍醫爲他進行了包紮止血,但這般條件,便是大羅神仙也無能爲力了。
看到李元慶過來,他原本如蠟般的臉孔上,瞬間湧上了一層紅暈,喃喃道:“将軍,将軍……”
李元慶趕忙快步走過來,用力握住了他的手,“我在這裏,我在這裏!兄弟!你不要亂動,好好休息。”
這老兵輕輕點了點頭,半晌,他終于吃力的擠出了一絲笑意,“将軍,将軍,能,能跟着您殺鞑子,卑職,卑職不後悔!隻是,卑職家中還有不滿一歲的小兒,還有……”
他聲音越來越弱,李元慶隻能将耳朵貼到了他的唇邊,聽他訴說。
“兄弟!你放心,你的妻兒,我李元慶一定會替你好好照顧,保他們一世衣食無憂!”
李元慶說着,眼淚卻也止不住的湧落出來。
“将軍,将軍……”
這老兵重重握了握李元慶的大手,嘴角邊露出了一絲欣慰的笑意,脖子忽然一歪,再也沒有了一絲生的迹象。
身邊兒郎們頓時一片眼淚朦胧,有人已經忍不住哭出聲來。
李元慶忍不住長歎息一聲。
原本,他以爲,他的心已經猶若磐石般堅硬,但到了此時,他忽然發現,面對着他的兒郎,就在他的眼前,消散向世界的盡頭,他卻根本無能無力。
“都哭什麽!将軍如此仁義,就算咱們戰死,将軍也會爲咱們照顧家小!你我都是大好男兒,有什麽好哭的!”
這時,不遠處一個傷兵忽然大喝。
他的整條胳臂已經沒有了,傷口處的白色繃帶上也滿是血污,但他的眼神卻極爲剛毅,怒目掃視衆人。
衆人頓時都愣住了,哭聲也瞬間消散不見。
李元慶也是一愣,看向這斷臂的士兵。
他看到李元慶看他,忙就要起身行禮,李元慶趕忙過去扶住他,“兄弟,你不要亂動,好好休息。”
“将軍,卑職沒事。卑職與鞑子不共戴天,卑職就算一隻手,也還能再殺鞑子。”
他掙紮着還要站起來。
李元慶重重點了點頭,“我知道,我知道!我相信你一定還能殺鞑子。但現在,你需要好好休養!這是我的命令!”
“是!将軍!”
一聽到命令,他趕忙又要爬起來跪地行禮。
李元慶趕忙按住他,“你就在這裏躺着,也是老子的命令!聽明白了麽?”
“是!将軍!”
這斷臂傷兵趕忙乖乖躺了下來。
李元慶也不知道心裏到底是什麽滋味。
他忽然想起來了後世課本上的一篇文章。
那位大豪,特地爲當年的志願軍撰寫,‘誰是最可愛的人?’
眼前,這些兒郎們,不就是他李元慶最可愛的人麽?
走出傷兵的大帳,李元慶厲聲吩咐主官軍官,“傷兵所有的一切待遇,與把總平齊!誰若敢怠慢半分,我必将其扒皮填草,誅其九族!”
“是!”幾個值守軍官都被吓了一大跳,紛紛跪倒一地。
…………
時至傍晚,天色漸漸黑了下來。
李元慶又去城頭上巡視一圈,後金營地方向,并未有動作,他這才稍稍安下了一些心,在城門下的大帳内,召集全軍把總級以上軍官議事。
此時這般狀态,城内物資雖是充盈,兒郎們士氣也很高昂,但先天性的劣勢擺在這裏,李元慶和他的長生營始終無法出去野戰,從正面擊潰後金主力,化解此次圍城的危局。
最關鍵的,城内的火藥存量并不多了,尤其是最具有殺傷性的炸藥包,此時隻還有不到100個。
城内雖有10個随軍工匠,木炭也不缺乏,但卻沒有硝~石和硫磺,無法繼續生産火藥。
但若想要最大程度上減少傷亡,守住城池,沒有規模性殺傷性武器的存在,那就隻能靠人命來填了。
可惜,軍官們打仗在行,在這方面,他們顯然就沒有太多知識、常識了。
這次軍議,李元慶也隻能當做鼓舞士氣,最關鍵的核心問題,還是隻能靠他自己。
軍官們散去,大帳内一下子空曠下來,李元慶來回踱步,絞盡腦汁的思慮着。
如何才能利用現有條件,創造一些可以制約、甚至是毀滅後金軍的規模性殺傷武器呢?
可惜,來回踱步了大半個時辰,李元慶依然沒有任何法門。
這時,劉巧端着一碗熱湯小心走進來,“将軍,我盛了些羊肉湯,您喝些暖和下身子吧?”
李元慶接過,淡淡品了一口,一看到上面的油星子,他的眼睛不由一亮,“巧兒,這次你可是真幫了我的大忙。”
說着,李元慶直接将碗放到一邊,一把把劉巧抱起來,狠狠在她的俏臉上親了一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