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此時,南門外,迎着早晨柔軟溫和的陽光,在後金營地西側,密密麻麻,雪沫飛濺,足有上萬的戰馬、騾馬、牛羊牲畜,朝着後金營地這邊彙聚。
原本寂寥的空曠雪地上,此時卻變得像是菜市場一般紛雜。
就算明軍小城在兩裏半之外,依然可以聽清人的大聲呼喝,牲畜的低吼哀鳴。
城頭上,衆将聞訊也都紛紛趕過來,仔細觀察着對面的形勢。
舒羅歡對這邊的部族力量很熟悉,看了一會兒,數了一下旗幟,他忙對李元慶彙報道:“主子爺,這應該是後金的部族援軍到了。葉赫部差不多有2000多人,蒙古人有1000多,海西部也有1000多,野人和北山應該都不到1000。差不多有5000多人的規模。”
旁邊,段喜亮不由一陣冷笑,“狗鞑子,來的好啊!閑了這一個多月,兒郎們正愁着沒地方活動下手腳呢!”
孔有德也很興奮,嘿嘿直笑,“狗鞑子還是不長記性啊!這是找人來當肉盾了啊!”
“找肉盾又怎的?咱們還怕了這些狗鞑子不成?來一個老子殺一個,來兩個老子殺一雙!哈哈!”
“順子爺說的不錯!狗鞑子兩萬多人還找援軍,他們這是心虛啊!”
“……”
順子、李三生、黃國山衆将也都很興奮,被這鬼天氣和風暴折騰了這麽久,他們早就有些耐不住性子了。
許黑子卻是極爲冷靜,他年紀大,考慮的方面也更多,低聲對李元慶彙報道:“将軍,鞑子招這些部族過來,必定是許了大好處。他們必定有了充足準備,咱們不可不防啊!”
李元慶淡淡點了點頭。
與後金交戰這麽久,他早已經非常熟悉後金的作戰風格。
小門小戶,白山黑水裏出身,他們還擁有很強的奴隸制特性,或者說,跟野獸一個性格。
遇到比他們弱小的,他們就會像餓狼一樣,猛撲上前,将獵物撕成碎片,恨不得連骨頭渣子都吞下去。
但遇到比他們強大的,或者說,他們一口吃不下,能讓他們感覺到疼痛、刺傷他們爪牙的,又完全是另外一種光景。
順風仗。
依照此時後金的實力,或許真的天下無敵。
但一旦逆風,這些狗鞑子,就會像瘋狗一樣,一哄而散,根本不是個。
不過,此時,雙方已經僵持了一個多月,後金主力匆匆而來,糧饷消耗必定已經很甚,加之天氣太過惡劣,他們的後勤補給線必定不暢,代善這些後金權貴們,必定也不想讓這場仗再拖下去了。
“加強哨探守衛,鞏固防線工事。這天已經開始有轉暖的迹象了,爾等切不可有半分大意,必須牢牢監視後金主力的動向。”
李元慶掃視四周,沉聲命令道。
“是!”衆将不敢怠慢,紛紛跪地磕頭稱是。
隻不過,部族的奴才們雖已經抵達,但這些部族編制混亂,想要把他們整合起來,也必定要多花幾天功夫。
李元慶也足夠的時間,繼續完善城内的防禦工事。
…………
一眨眼,三天已經過去,時間已經來到了大明天氣四年二月初五。
一大清早,後金營地方向便有了動作。
營地幾個門口大開,足有上萬人的兵力,從營地中湧出來,彙聚在遠處,猶如一片遮天蔽日的烏雲。
前方,近百輛牛皮戰車已經被推上了前方。
看得出,這應該隻是他們臨時打制,戰車很簡易,應該都是新木,隻有牛皮老一些,但好像隻有一層,在獵獵寒風下,随風飄搖。
此時,明軍城池又有加固加高。
冰雪天雖有極多不便,但有城池的根基,想要完善工事,卻也是非常的簡單。
最簡單的,便是在城牆上加一層雪層,再撒上一些土沙,上面再澆上涼水,用不了半個時辰,城牆便可以加高加厚大半米,而且極爲堅固,有土沙的存在,還可以防滑,防止兒郎們在上面滑倒。
明軍的城牆極爲寬厚,地基很夯實,現在縱向寬度已經擴充到近30步,高度差不多也達到了15米以上。
當然,這樣的冰城畢竟是偷工取巧,遠無法與遼地和關内的大城池相比。
最直接的一點,就是冰層太脆了,非常害怕火藥的威懾,尤其是長生營的這種攻城炸藥包,一旦被炸裂,很容易引起坍塌,引發連鎖反應。
但後金在這個領域,現在顯然還是白紙,并不足以對長生營的兒郎們造成緻命威脅。
李元慶還是牢牢的掌握着守城的主動權。
很快,後金軍便開始有了動作,差不多有兩三千的部族奴才,推着牛皮戰車,在刀盾手和弓箭手的掩護下,開始朝着城池這邊推過來。
在他們身後,大概還有六七個牛錄的精銳正嚴陣以待,看旗号,正紅旗、正藍旗、鑲白旗、鑲紅旗、鑲藍旗都有,其中,正紅旗有兩個牛錄,鑲黃旗也有大半個,人數差不多接近3000了。
“狗鞑子,終于要來了啊!”
一旁,孔有德不由狠狠啐了一口,直勾勾的盯着不遠處的後金戰陣,眼睛裏露出一抹陰厲的兇光。
順子也是摩拳擦掌,嘿嘿笑道:“來得好啊!正好檢驗下兒郎們這些時日對鳥铳的調式情況。再想像上次一次鑽空子,可沒有那麽容易了!”
從長生島出發前,李元慶便帶了十個鐵匠鋪的工匠一起随行,爲的,就是在這種惡劣地形下,能有個緩沖的餘地。
上次有了杜度的教訓,這些時日,順子可沒閑着,一直鑽營着,如何讓鳥铳在這種天氣下,也能保持着威力了。
看着後金的人影猶如蝼蟻般漸漸由遠而近,李元慶的心裏反而放松下來。
這就像是黎明前的黑暗。
後金攻城并不可怕,不論是李元慶,還是他的兒郎們,早已經适應了與後金對戰的這種強度。
雙方一直像之前那麽耗着,這裏畢竟不是長生營的本土,那才會讓兒郎們煎熬、甚至難以忍耐。
“還是按照流程來吧!不要讓他們這麽容易就推過來!”李元慶笑着下達了命令。
他也想看看,這次後金權貴們,又要耍什麽新花招。
長生營的兒郎們在守城方面,經驗早已經是萬分充分,随着李元慶命令的下達,各部主将迅速回到各自麾下準備。
很快,鳥铳兵就位,長槍兵就位,刀盾兵就位。
舒羅歡和部族的奴才們,也到内牆下随時待命,等待着戰争的到來。
不遠處,随着太陽升到東面天空一小半,大概剛剛九點鍾出頭,後金的前鋒奴才們,已經推着牛皮戰車來到了城下100步之外。他們依靠着原先杜度部奴才築起的雪牆,紛紛加固加高,修建新的工事,連成一片,緩緩朝着城池這邊推進。
他們顯然對明軍的鳥铳兵非常熟悉,不疾不徐,越是靠前,越是緩慢,始終在鳥铳兵的射擊範圍外徘徊。
一個時辰過去,大概在11點左右,後金的工事已經推到了七十步,密密麻麻,非常穩健。
一架架牛皮戰車被推到了前方遮擋,奴隸們紛紛在牛皮戰車之後賣力堆着雪層,繼續朝前推進。
“将軍,要不要開铳?”
鳥铳兵是前沿,順子就在李元慶身邊,忙小心問道。
李元慶緩緩搖了搖頭。
他已經看出來,代善這是想穩紮穩打,逐步蠶食己方的空間。若不給他一點好處,怕很難把他的主力吸引過來。
“不急。到五十步再說。”
“是。”順子趕忙點頭。
很快,鞑子的奴隸大軍已經把陣線推到了城下五十步的範圍。
城頭上明軍雖然沒有開火,但他們卻更加謹慎,幾乎絕不敢在牛皮戰車後露頭。
在他們身後,後金六七個牛錄的精銳主力,也推到了100步的雪牆後,随時待命。
後金的雪牆工事越推越靠前,已經逼到了五十步之内。
順子已經有些着急了,頻頻看向身邊的李元慶,等待着李元慶的命令。
李元慶卻不疾不徐,微微活動了一下脖頸,發出‘咔咔’的響聲。
代善穩紮穩打,就将鳥铳兵的威力,逼迫到了極點。
雖然城中鳥铳彈丸貯備還算充分,但現在開火,隻是無故消耗彈藥,很難對這些鞑子奴才、奴隸造成真正的打擊。
李元慶想了一下,索性直接放棄了鳥铳兵的攻勢,一擺手對順子道:“鳥铳兵退後,刀盾兵頂上來。放他們過來!”
“呃?”
順子一愣,但李元慶的命令,又是在戰時,他怎敢違背?忙恭敬稱是,不甘心的号令他的鳥铳兵兒郎們退後。
很快,刀盾兵頂了上來,防備後金軍的箭雨攻勢,長槍兵在他們身後嚴陣以待。
城下,沒有感受到明軍的鳥铳嘀鳴,這些鞑子奴隸的膽子稍微大了一點,推進速度有所加快。
他們依托之前杜度部堆積的階梯,迅速穩固、加固,重新将階梯連了起來。
不過,明軍的城池又有加高,階梯的頂部,必須要有人上來堆。
順子有些忍不住了,“将軍,讓鳥铳兵兒郎們出戰吧。這般距離,打死這些狗日的。”
階梯很滑,就是一個簡易的大斜坡,但這些鞑子奴隸也不傻,他們将早已經準備好的沙土袋戳破,鋪上雪層,撒上沙土。
這一來,很快,大概也就幾分鍾,沙土便被凍在雪層上,不會再打滑。
幾十個鞑子吃力将幾架牛皮戰車推到了斜坡上,身後的奴隸們,繼續往前堆雪層,想要把階梯頂部與城頭連起來。
時間已經到了正午12點左右,牛皮戰車已經推到了明軍的眼皮子底下,李元慶的嘴角邊卻露出了一絲輕松的笑意,轉頭對順子道:“鳥铳兵立在長槍兵之後,等他們上來了再打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