李元慶也沒有想到信王居然會親臨長生島。畢竟,按照大明的慣例,這有些不合規矩啊。
但陪着信王聊了幾句,李元慶也釋然開來。
朱由檢此時不過十二三歲,還是個毛孩子,他本就對長生島向往已久,再加之天啓小皇帝的寵愛,這也就不足爲奇了。
但此時,李元慶大婚在即,自然沒有太多時間親自陪伴信王遊覽長生島,便令親兵頭子牛根升,充作朱由檢的向導,還順帶兼職保镖。
他畢竟是未來的崇祯皇帝。
哪怕長生島夜不拾遺,李元慶又怎敢對他的安危怠慢分毫?
剛剛安頓好了崇祯皇帝,天啓小皇帝和客氏的禮物便到了。
而親自前來的,正是客氏身邊的大太監李朝欽。
他不僅帶來了天啓小皇帝和客氏的豐厚禮物,還有張芸娘的诰命。
隻待李元慶和張芸娘完婚後,張芸娘便會有正二品的诰命夫人頭銜加身。
這讓張芸娘簡直欣喜若狂。
有了诰命在身,她再也不是沈陽城那個如同草根般卑賤的小丫頭,跨步一躍,鳳凰擡頭,她已經正式踏入了大明權貴女性的行列。
今後的人生,早已是貴不可言。
結婚這種事情,李元慶作爲新郎官,需要做的活計其實并不多。
在外面,有陳忠,渠明瑞,張攀,毛承祿,陳~良策,沈世魁等這些東江系的将領來映襯。
在内部,有商老六、馬管家,還有官滄海、許黑子、順子諸多長生營将官的幫忙。
而在内宅,還有劉春花、楊嬌~娘、渠敏秋一衆人操勞。
但此次長生島來的貴賓群體實在是太龐大了。
不僅是東江,遼西,登萊,京師,還有諸多山西、甯夏、延綏、宣府、大同等九邊将門的代表,以及諸多諸多的各地豪商士紳代表,很多人,在之前,李元慶甚至都沒有和他們有過交集。
花花轎子人擡人。
别人給他李元慶面子,千裏迢迢,來長生島向他讨杯喜酒喝,李元慶又怎能不給他們面子?
隻恨長生島官廳太小,無法容納這麽大規模的酒宴,李元慶索性直接讓人在第一千總隊的駐地校場上,大開宴席,就在這露天狀态,純天然、無污染的大肆宴請八方賓朋。
第一千總隊的大校場,距離海邊不足一裏。
此時,周圍到處都燃起了旺盛的篝火,場内擺了不下百桌,而有海風幫忙,天氣也不是太過炎熱,非常怡人。
李元慶身穿一品大紅武官将袍,在商老六、官滄海、陳忠、陳繼盛、張攀等諸人的陪伴下,從信王這第一桌開始,端着酒杯,一桌一桌往下走。
就算每一桌隻喝一杯酒,這一輪下來,至少也要喝一百杯。
饒是李元慶海量,這般情形,也有些吃不消了。
但凡是來客,都是給他面子,他也不好找人代替,隻能咬着牙硬撐下來。
好不容易,走完了一圈,李元慶趕忙讓身邊衆人善後,自己跑到了一個無人的角落,大吐特吐。
這時,一個熟悉的小身影端着一杯清水快步走了過來,“李世叔,您喝杯水、壓壓酒氣吧?”
李元慶一愣,正看到吳三桂恭敬的看着他,不由一笑,“長伯,你有心了。”
吳三桂小小的臉孔被火光映襯的通紅,看向李元慶的目光裏,根本無法掩飾的崇拜,“李世叔是天下英雄,酒量也是冠絕大明,長伯能得李世叔教誨,真是三生有幸。”
李元慶不由哈哈大笑,用力拍了拍吳三桂的肩膀,“長伯,你過謙了!壯志饑餐胡虜肉,笑談渴飲匈奴血!大明的未來,還是要靠你們這些年輕人啊!”
李元慶喝掉水,笑着拍了拍吳三桂的肩膀,大步朝酒宴方向走過去。
火光下,吳三桂看着李元慶高大的背影,喃喃的念着,“壯志饑餐胡虜肉,笑談渴飲匈奴血?”
片刻,他不由大笑,“李世叔,你真乃天下英雄也。不過,我吳三桂也不會差的!”
這邊,李元慶剛剛走到酒宴這邊,有親兵急急奔過來,低聲在李元慶耳邊耳語幾句。
李元慶面色一凜,忙對陳忠諸人使了個眼色,低聲道:“快,快去碼頭。大帥來了。”
衆人都是大驚,沒想到毛文龍竟然會親臨,趕忙急急過來迎接。
碼頭上,毛文龍已經下了船,在十幾個親兵的護衛下,饒有興趣的打量着長生島的景色。
李元慶幾人來到這邊,李元慶趕忙帶頭,單膝跪地,恭敬對毛文龍行禮,“卑職李元慶,見過大帥!”
毛文龍一笑,親熱的把李元慶扶起來,“元慶,時非昔日,你已不必對某行如此大禮。”
李元慶怎的不明白毛文龍的意思?
忙道:“一日爲師,終身爲父。大帥對卑職的恩義,重若泰山。大帥能親臨長生島,是卑職最大的榮幸。”
毛文龍不由哈哈大笑,“元慶,你是個好孩子。某沒有看錯你。”
毛文龍親臨,宴席的規格自然又上一層樓。
李元慶諸人,趕忙簇擁着毛文龍,來到了信王這邊的主桌上。
朱由檢對毛文龍也是聞名已久,看到毛文龍來了,趕忙過來行禮,“小子見過毛軍門。”
毛文龍沒想到信王朱由檢居然會在這裏,也吃了一驚,忙道:“臣毛文龍,參見信王殿下。”
朱由檢忙笑道:“毛軍門切莫多禮,小子對毛軍門可是久仰已久了。今日能得見毛軍門,真是小子的榮幸。”
朱由檢的姿态擺的很低。
某種程度上來說,在場衆人,除了信王朱由檢身份高高在上,毛文龍,就是全場身份最爲尊貴的實權派貴賓了。
就算老将沈有容,與毛文龍相比,也缺少了一分霸氣。
而李朝欽、安公公之類,雖然身份尊崇,卻遠沒有毛文龍這般大權在握。
朱由檢給面子,李元慶也知規矩,毛文龍心情也是大悅,宴席的氛圍,愈發歡快起來。
一頓酒宴,一直持續到了深夜,這才算散了場。
派人将各位貴賓安頓好休息,李元慶則親自扶毛文龍返回了貴賓大帳。
今日,毛文龍能來,就說明,他也不想跟李元慶鬧的太僵,一切還有商量的餘地。
李元慶自然也不會不識擡舉,他也必須跟毛文龍好好聊一聊,盡力化解彼此之間的隔閡。
來到帳内,親兵奉上了茶水,李元慶親自扶着毛文龍來到主座上坐定。
毛文龍此時已經有了不少酒意,笑着喝了一口茶,示意李元慶坐到一旁。
李元慶卻并不敢真坐下,恭敬侍立在毛文龍身旁。
毛文龍雖然并沒有說什麽,但嘴角邊的笑意,卻是更甚。
頓了片刻,毛文龍笑道:“元慶,以你的功績,封個總兵,早已經是綽綽有餘。但某一直覺得你年輕,還不夠穩重,便一直壓着你,這件事,你不會跟某生氣吧?”
此時,生米已經煮成了熟飯,木已成舟,毛文龍也放下了一些姿态,笑眯眯的看着李元慶。
李元慶當然明白其中錯節,隻不過,此時非彼時,李元慶可以對毛文龍恭敬,卻并不代表,他現在還要從大勢上,遵從毛文龍的決定。
“大帥,您對卑職的恩義,卑職沒齒不忘,又怎會怪罪大帥您呢!”李元慶忙笑着恭敬道。
毛文龍點了點頭,“元慶,你是大明新生代将領中的佼佼者,也是大明的希望。少年得志,固然是一件好事。但你也須得知道,木秀于林,風必摧之。所以,每一步,你必須得穩紮穩打,謀定而後動,切不可好高骛遠,毀了前程啊!”
李元慶忙恭敬點頭,“大帥教誨,卑職受教了!”
毛文龍一笑,語氣也柔和了不少,“元慶,我聽聞,你在下半年,想對蒙古動兵,可有此事?”
來了!
李元慶心中一動。
這世上本就沒有不透風的牆。
李元慶的蒙古攻略計劃,已經上奏到朝廷,毛文龍自然不可能不知曉。
思慮片刻,調整了一下思緒,李元慶并沒有太多隐瞞,簡要将他的蒙古攻略計劃,對毛文龍叙述了一遍。
毛文龍聞言不由眉頭緊皺。
他是東江的最高指揮者,紮根遼地已經20年,對李元慶這個計劃,感受自是比孫承宗、天啓小皇帝和魏忠賢更深。
李元慶這計劃,看似冒險,不着邊際,有點像是瞎子摸象。
但一旦找準了關鍵點,對遼地的戰事,甚至是整個大明的大局,産生的影響力,将是無可附加的。
對後金的打擊,也将是毀滅性的。
後金此時之所以如此飛速的發展,簡直就像是滾雪球一般,一方面,的确是他們英勇善戰,幾乎戰無不勝。
但另一方面,也是最關鍵的一點,與科爾沁部的穩固聯盟,穩定了後金在西線的局勢,也禁锢了他們最大的對手,成吉思汗的後裔、來自黃金家族的代表-----林丹汗的直接騷擾。
使得他們有更多的精力,将目光向南,轉向富饒的大明。
先是撫順、開原,接着是遼陽、沈陽,再到遼南、廣甯,此時,除了遼西走廊,遼南的幾座孤城,整個遼地,都已經落在了老奴的榖中。
若是照這般事态發展下去,東江,遼西,也包括現在李元慶的遼南,就算可以在一些戰事中取得主動,但卻根本無法動搖後金的根基。
雙方最多形成鼎立的局面。
而大明因爲缺乏戰馬,缺乏最關鍵的主動權,很難對後金的腹心、核心,造成真正有威脅的殺傷。
這就像是一個惡性循環。
大明看着是打了勝仗,但叫好不叫座,并不能真正威脅後金的核心利益。
而若李元慶一旦事成,那……
良久,毛文龍長長歎息一聲,“元慶,你這想法很不錯,但要想真正實施,乃至成功,何其艱難啊!”
李元慶一笑,“大帥,人一定要夢想,萬一,哪天真正實現了呢?就算前路是刀山火海,卑職也鐵了心要闖一闖。即便卑職敗了,但有了卑職的經驗,卑職相信,我大明人才輩出,也會有後繼的英豪,踏上與卑職一樣的路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