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什麽?鞑子退兵了?”
陳忠又驚又喜,忙道:“來人,快!把這幾個兄弟拉到城頭上來。”
這裏距離城門還有一段距離,身邊親兵不敢怠慢,趕忙放下了竹筐子,把這幾個哨探拉了上來。
領頭一個哨探對李元慶和陳忠行了禮,忙解釋道:“兩位将軍,卑職幾人一直在小山東面守候,從早上開始,後金軍大營便開始收拾撤離,形色很匆匆,我們回來時,他們大營已經撤了多半。卑職敢用項上人頭擔保,絕不會有錯的。”
陳忠欣喜的看了李元慶一眼,“元慶,鞑子真的退兵了?哈哈!哈哈哈……”
他忍不住放聲大笑。
李元慶點了點頭,“幾位兄弟辛苦了,來人,先帶他們下去休息,讓火兵給他們每人加2兩肉。”
“謝将軍。”
幾個哨探不由大喜,趕忙跟着親兵歡天喜地的離去。
李元慶緩緩吐出一口濁氣,看向東南方向。
他雖然已經預料到了後金軍會退兵,但卻沒想到會這麽快,後金軍居然冒雨退走。
按照眼前這般局勢,後金軍糧草已經不多了,若再要硬罡下去,被明軍再騷擾偷襲幾次,恐怕,人心就散了,那可就是不智了。
以皇太極的英明,他必定不會犯這種錯誤。
不過,按照皇太極的性子,即便要走,他應該也會從從容容,爲何會這般緊迫?
這時,陳忠也反應過來,忙道:“元慶,這會不會是皇太極這狗雜碎的緩兵之計?想要誘使咱們上鈎出去?”
李元慶點了點頭,“大哥,不排除這種可能。皇太極此人陰狠果斷,極有膽色,咱們萬萬不得大意半分,還是應穩重行事。”
陳忠點點頭,卻是一笑,“元慶,怕他個鬼喲。複州城固若金湯,他皇太極還能飛進來不成?咱們兵精糧足,不着急。這雨也不會下起來,等明天雨停了,咱們派人再去查探一番,自然就明了了。”
李元慶點了點頭,忽然道:“大哥,你說,會不會是東線大帥那邊……”
但李元慶話音未落,城内又有信使奔過來,騎着幾頭騾子,“報~~~,東線本部急報。”
“拿上來。”
毛文龍的情報,李元慶不敢怠慢,趕忙讓親兵把情報拿了上來。
打開掃視一眼,李元慶的嘴角邊,忍不住的露出了一絲暢快的笑意。
“元慶,大帥那邊怎麽了?”陳忠雖隐隐已經猜到結局,但還想聽李元慶親口确認。
李元慶笑着将信遞給陳忠,“大哥,你自己看吧!哈哈哈!大帥威武,東江威武啊!”
陳忠接過信掃了一眼,頭卻有兩個大,他認識這些字,可惜,這些字卻不認得他啊。
忙道:“元慶,你快跟哥哥說說。哥哥師爺沒在這。”
李元慶這才意識過來,忙笑道:“大哥,咱們領軍打仗,想要走的更遠,可是得多認些字才行。有時間找個先生,咱們哥倆一塊學。”
李元慶說着,忙将東線毛文龍本部的戰事,對陳忠簡要介紹了一遍。
在李元慶和陳忠拖住西線後金主力的時候,毛文龍并沒有讓人失望。
先是陳繼盛在義州城不遠的夾子溝設伏,一舉滅了鑲白旗杜度部的兩個牛錄。
随後,毛文龍率本部在義州城西,從正面擊潰了阿敏和杜度鑲藍旗、鑲白旗聯軍的二十幾個牛錄,獲得首級近千。
阿敏和杜度無奈,隻得退回了鎮江城修養。
這一來,義州便成了孤城。
在圍城半月之後,毛文龍打通了城内的關節,與城内内應裏應外合,攻破了義州城,活捉了守将孫得功。
可憐孫得功在廣甯城時把明軍的隊友賣了個幹淨,使明軍總兵劉渠、副将羅一貫等數十員将領、數萬士兵血染沙場,數十萬百姓陡遭橫禍。
此時,卻被他的部下有樣學樣,來了個一鍋端,老婆、孩子一個也沒跑了。
孫得功現在已經被毛文龍押往京師報功,毛文龍來信詢問李元慶、陳忠兩部西線的戰況,爲下一步戰局做準備。
“哈哈哈!痛快啊!狗日的孫得功,這條老狗也有今天!真是天理循環,報應不爽啊!”
陳忠忍不住大笑,簡直暢快至極。
李元慶心裏卻有些吃味。
當初,若不是孫得功的兵,他恐怕一時還到不了現在的程度。
上次勸降之時,李元慶也感受到了孫得功在後金混的并不如意。
隻不過,心裏雖然同情他,但大勢如此,廣甯、沙嶺數十萬百姓的性命擺在這裏,李元慶或許會爲他默哀,卻絕不會爲他開脫。
高興過後,李元慶卻冷靜下來。
張盤的事兒,終究是一個繞不過的坎兒啊。
陳忠這時也意識到了這個問題,收起了笑意,用力拍了拍李元慶的肩膀道:“元慶,大帥高瞻遠矚,深明大義,他不會怪罪你的。”
李元慶長長的吐出了一口濁氣,“希望吧。若大帥真的要責罰與我,我也欣然接受。畢竟,張盤的死,我的确有責任。大哥,咱們現在還是先将遼南戰報,盡快彙總給大帥。”
陳忠點了點頭,心裏卻打定了主意,他必須要親自給毛文龍寫一封信,将張盤的事情解釋清楚。
…………
兩人回到大帳,天色已經黑了下來。
招來陳忠的師爺記錄,李元慶和陳忠将遼南這些時日戰事的詳情,仔細對毛文龍彙總一遍,同時告知毛文龍,遼南後金主力有可能已經退兵的消息。
此時陰雨連綿,後金軍從陸路走,雖有戰馬幫忙,但土地泥濘,速度必定快不了,而李元慶這邊的信使,直接走南信口,由海路、快船前往義州,肯定比皇太極這邊要快一些。
可以保證毛文龍本部在後金主力趕至義州之前,收到這個消息。
做完了這些,李元慶道:“大哥,兩位監軍大人那裏,你派人去通知一下吧。現在事情還沒有确定,先告訴他們這個意思,等明天确定了,咱們再商議報功之事。”
看着李元慶疲憊的臉色,陳忠忙點頭道:“元慶,放心吧。你先回去休息,這些瑣碎事兒我來處理。”
李元慶重重握了握陳忠的手,這才返回了他的大帳。
到了這般程度,也由不得李元慶不多思量一條後路。
張盤是毛文龍的嫡系親兵出身,深得毛文龍信任,他死在了李元慶的眼皮子底下,不管怎麽說,對李元慶而言,都不是一件好聽的事兒。
李元慶此時雖在毛文龍的庇護之下,但事實上,經過了這幾年的發展,長生營已經愈發壯大,想要獨立,也不是沒有可能了。
隻不過,不到最後一步,李元慶并不願意走出這一步,但所謂‘先小人、後君子’,未雨綢缪,他卻不敢怠慢。
畢竟,他早已經不再是一個人。
一舉一動間,已經牽連着數萬生靈。
…………
次日中午,天色早已經放晴,溫暖的陽光均勻的鋪灑在地面上,仿似也在宣示着,燥熱的夏天就要來了。
一大早,上百名哨騎已經密散向後金營地方向,還不到中午,那邊便傳回了消息。
正如之前的情報,後金軍主力已經撤離,最後的斷後部隊,已經退到了複州東北十二三裏外。
鞑子是真的退兵了。
一時間,複州城裏人心鼓舞,歡呼聲震天。曆時兩個多月的複州守衛戰,終是以明軍的大勝,後金軍的悲戚退走,落下了完美的序幕。
這一戰,明軍并未有太多傷亡,卻繳獲了近5000鞑子首級,生俘了後金輔政大臣何和禮,成功攻克、并守住了複州城,絕對可以說是天啓年以來,明軍對陣後金軍最暢快、也是收獲最多的一場勝利。
若要在其中找一個不完美的點,那便是張盤戰死了。
這般大勝,李元慶當然不會放過這個收買人心、聚攏人氣的大好時機,當即下令,城内殺豬宰羊,大肆慶祝這場大勝。
一時間,複州城内,徹底變成了明軍歡樂的海洋。
但士兵、輔兵們去慶祝,這時,李元慶、陳忠和魏良、張啓亮,卻是一起聚集到了李元慶的大帳裏,商議最重要的報功事務。
對于李元慶而言,在張盤的事務上,在其他的一些瑣碎事務上,他都可以睜一隻眼、閉一隻眼,怎麽順利、怎麽省心,怎麽來。
但因爲張盤的死,對于此次報功,李元慶卻是無比重視,直接讓衆人來到了他的大帳。
魏良和張啓亮昨夜便知道了這個消息,早已經有了精心準備。
魏良拿着一個小冊子,這是他昨夜連夜趕着寫出來,笑眯眯的宣讀道:“李将軍,陳将軍,張公公,此役,我遼南兩部,通過前後數戰,三場大戰,一共剿首鞑子首級4972級。這其中,真奴1321級,北虜982級,披甲人319級。生俘後金輔政大臣何和禮。又有牛錄章京首級3級,代子34級,領催……”
魏良的确是做了精心的準備,數字精确到了極緻。
而他一邊說着,一旁,張啓亮也帶着兩個書吏在旁邊核算,生怕錯了一級。
好半天,魏良這才念完,忍不住大喜道:“李将軍,陳将軍,張公公,這,這真是我大明數十年來最輝煌的一場大捷啊!哈哈哈!”
他的老臉上已經笑開了花,當年,被大糞氣味熏出的褶皺,在這一刻,仿似也瞬間消散不見。
張啓亮忙笑道:“是極是極!皇上若是得到了這份奏報,必定會龍顔大悅啊!這可都要靠李将軍和陳将軍,不辭辛勞,忠體國事,身先士卒啊!”
張啓亮說着,媚笑着看向李元慶,聲音都微微顫抖。
他可是清晰明了的緊,他能在此戰中分的多少好處,可全靠李元慶一句話了。
陳忠心情也是極爲愉悅。
他當然明白張啓亮的意思。
隻不過,他跟李元慶是兄弟,早已經骨肉相連,這場仗,是以李元慶的長生營爲主,多半功績,都是長生營的兒郎們立下。
陳忠深深明了,他兄弟李元慶絕不會虧待他。
面對張啓亮幾次眼神示意他說話,陳忠都沒有理會,笑着把玩着手裏的匕首,不知在思慮些什麽。
張啓亮雖然着急,卻也不敢逼迫陳忠。
此時這功績報上去,陳忠必定是簡在帝心啊,他又怎的敢惹陳忠?
他下半輩子的榮華富貴,可都挂在陳忠身上了。
陳忠不說話,李元慶也沒開口,張啓亮更不敢開口,魏良一個人的獨角戲也唱不下去,忙看向李元慶,陪着笑、讨着好道:“李将軍,您看,這,這結果差不多都出來了,咱們該如何分配?”
李元慶淡淡一笑,掃視幾人一眼,卻道:“分配的事情,此時先不急。咱們還是先看看我們兩部兒郎的傷亡情況。”
李元慶說着,一伸手,旁邊,黃國山趕忙将早已經準備好的小冊子,遞到了李元慶手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