打發走了兩位監軍大人,李元慶迅速投入到了一線的布陣指揮中。
俗話說得好,‘沒有見過豬肉,卻也見過豬跑’。
後世,李元慶雖沒有經曆過真正的戰争,但媒體對國外戰争這方面的報道,大量影視資料,包括一些技術分析,他卻知曉不少。
炮火的最可怕威脅,并不是直接擊中人,因爲這種可能性很小,而是炮彈炸裂開的碎片威脅。
此時,紅衣大炮是實心彈,便不存在這種碎片威脅,但這種沖擊力形成的彈跳力,卻同樣不容小觑。
在後世時,東歐一些有戰争的國家,他們的防禦措施其實并不複雜,在掩體工事上面,覆蓋上大量的橡膠輪胎,沙土袋。
這些東西看似不起眼,但在遇到爆炸時,卻能吸收掉大部分的爆炸和碎片威力。
至于非洲的一些窮國,搞不起橡膠輪胎,便隻能用沙土袋了。
包括在抗日戰争時期,我軍也沒有那麽發達的防禦條件,但土辦法沙土袋,卻同樣管用。
此時,複州城本身的防禦結構,已經足夠堅固。
城門早已經被磚石封死,城牆各處破損、缺損,也早已經被補的結實。
城牆本身的厚度,至少在七八米以上。
紅衣大炮究竟不是米軍的穿刺性導~彈,李元慶并不怕他們能直接把城牆炸開口子。
此時最需要防禦的,是炮彈本身産生的彈跳力傷害,以及鼓舞軍心。
很快,城頭上已經堆起了三排沙土袋牆,從前面的垛口,到中間空地,以及城牆内側,三堵沙土袋牆的後面,都留下了一米來寬,可以容納人栖身的庇護。
對面後金軍陣營,紅衣大炮的調試工作應該快要結束了,李元慶不敢怠慢,大聲呼喝:“所有人都躲在沙土袋後面。刀盾兵在第一排,鳥铳兵第二排,長槍兵第三排。快。”
親兵們、傳令兵們大聲呼喝,士兵們誰也不敢怠慢,紛紛進入預定的位置。
李元慶靠在沙袋牆的第二排,腦海飛速旋轉。
後金有紅衣大炮助陣,驟然便占據了絕對的主動權。
城牆上有沙土袋的阻礙,空間一下子被縮小了不少,長槍兵的優勢便無法發揮出來。
這一來,己方想要守城,隻能将後金軍壓制在城頭下,絕不能讓他們上來。
這種地形無法施展開團隊的優勢,己方士兵的單兵素養,根本無法與後金軍的精銳勇士相比。
想要破局,隻能是咬牙死撐了。
陳忠也有些緊張,低聲道:“元慶,狗日的怎麽還不來?”
李元慶忽然一笑,“大哥,别着急。皇太極應該比咱們還急。”
此時,差不多已經是下午3點多,再有一個多時辰,天差不多就要黑下來,皇太極必定想通過紅衣大炮的威懾力,一鼓作氣,在天黑之前,打開複州城的缺口,将城池拿下。
但最可怕的,并不是他們立刻沖上來,而是前期等待的這種間隙。
見李元慶并沒有太多焦急,陳忠心裏也安定了一些,緊緊握住了拳頭。
這也是兩軍聯合作戰的好處。
在這種關鍵時候,李元慶和陳忠可以相互扶持,加油打氣。
隻不過,這是兩人從奇襲鎮江時便積累下的感情,換做他人,恐怕又是另外一種形式了。
李元慶這邊并沒有等太久,不多時,北面遠處仿似悶雷炸裂一般,“轟隆隆”接連一片,六七顆黑黝黝的不明物體,在天空中劃過一道道黑乎乎的抛物線,竟自砸向了複州城頭。
李元慶低聲大呼:“全都趴在沙袋後面,誰他娘的也不能露頭。”
命令在第一時間被通傳下去。
士兵們早已經對李元慶的命令形成了本能,紛紛趴在沙袋牆後面,絕不敢露頭。
李元慶也緊緊貼在沙袋牆後面,盡力壓低他的身形。
片刻,“咔嚓”一聲巨響。
一顆黑西瓜般的巨大鐵球,正中不遠處的垛口,直将垛口的磚牆砸去了大半,随後‘嗡’的一聲,竟自陷在了沙袋牆裏,沒有了動靜。
附近的刀盾手都被吓了一跳,有人想出去查探究竟發生了什麽,李元慶趕忙大呼:“後面還有,全都趴下,别亂看。”
士兵們不敢怠慢,紛紛俯下身子,再不敢露頭。
随後,‘噼裏啪啦’一陣,又有幾顆炮彈,竟自落在了城頭上,砸的城牆地面‘嘩嘩’直響。
沙袋牆雖然過濾掉了炮彈大部分的力道,但還是有士兵被彈跳的炮彈砸中。
一個刀盾兵眼前炮彈砸過來,本能的想用手中護盾去擋,但他區區人力,怎的可能跟炮彈硬罡?
他的手臂瞬間被巨大的沖擊力震折了,痛的他一陣低呼,直吸冷氣。
好在後金的紅衣大炮并不多,一排襲擊之後,間隙很長。
李元慶趁着這個間隙,趕忙令親兵将他扶起來,送到城下治療休息。
此時,城頭上地勢實在太窄了,除了戰兵,所有輔兵全都撤到了城下裏面,這工作,便隻能由親兵來做。
他們剛剛把這傷兵扶下城牆,‘轟隆隆’一陣,第二輪炮擊又來了。
有了第一次的經驗,城頭上明軍誰也不敢露頭,死死隐藏在掩體之後。
偌大的複州城頭上,一時靜的仿似死城一般,在後金軍的炮火覆蓋之下,再沒有了半分動靜。
對面,數十個後金貴族,正在炮兵陣地不遠處觀看着炮擊的效果。
眼見紅衣大炮如此犀利,莽古爾泰不由哈哈大笑:“這,這可真是寶貝啊。有這些東西在,李元慶的鳥頭,我是砍定了。哈哈哈。”
何和禮也是面帶笑意,上午的挫折,雖對軍心造成了一定的影響,但下午,這幾輪炮擊之後,後金軍瞬間便扳了回來。
皇太極這般手段,誰人能及?
他更加意識到了他的先見之明有多正确,誰能争得過八爺?
想着,他忙笑道:“八爺,照這般下去,明軍已經沒了力氣,咱們一鼓作氣,複州城今日可破。”
皇太極淡淡一笑,肥胖的大臉上卻沒有太多表情。
紅衣大炮的威力不用懷疑,當初,沈陽城外,那些南蠻子的兵,就是被他們用這個擊破。
隻不過,複州城頭上太安靜了,讓皇太極一時有些納悶。
他想不到李元慶現在在幹什麽。
便也不着急表态。
肥美的羊肉他早已經準備好了,想要吃到,又何必急于在這一時?還是要等到攻破複州城之後,去城中大快朵頤。
旁邊,代善和嶽托臉色也都有些震驚。
本來,對皇太極如此墨迹的拖延攻城,他們父子是很有看法的,但此時,皇太極居然搞來了這些寶貝,他們父子也不敢再多言什麽。
炮火襲擊大概持續了小半個時辰,發射了七八輪火力,有漢軍旗的炮手頭子快步跑過來禀報:“貝勒爺,大炮不能再發射了。炮身已經很熱,必須要休息。否則,很可能會炸膛。”
皇太極點了點頭,一笑道:“我知道了。通知炮手們,就地休息,停止炮擊。來人,炮手們人人有賞。”
“喳。”有正白旗的奴才将早已經準備好了擺滿了黃金的托盤,忙端了過來。
這炮手頭子看着托盤中的一片金黃色,不由大喜,連連對皇太極磕頭,“謝貝勒恩典。謝貝勒爺恩典。”
皇太極笑着親手把他扶起來,“下去休息吧。”
“喳。”
看着這炮手頭子歡天喜地的離去,皇太極的眼睛微微眯了起來。
在後金内部,因爲老奴的關系,大部分王公貴族,對治下漢人的态度都不友善,視若豬狗。
唯有皇太極,非常欣賞漢人的文化,對旗下的漢人,也都給予重用。
這使得後金八旗中,正白旗漢人包衣的日子,是過的最妥帖的。
本來,這些漢軍旗的炮手,并不願意跟随大軍出征,畢竟,他們的主要任務,是防禦沈陽城,守衛後金都城。
老奴雖然仇漢,但他也知道這些炮手和大炮是好東西,對他們還不算太薄。
這些漢軍旗炮手就算不敢得罪皇太極,但委婉拒絕,他們還是有足夠的理由的。
但皇太極畢竟非同凡人。
他深知李元慶長生營鳥铳犀利,火力覆蓋很強,若沒有可以仰仗壓制的利器,他很難讨得了好。
出征前,他不但親自去拜訪了這些漢軍旗炮手,許下重金報酬,又令與他交好的漢臣甯完我和李永芳輪番遊說,最終,調來了七門紅衣大炮,百多名炮手。
看似雖然花了些銀子,但與眼前的效果相比,這點銀子,又算得了什麽?
此時,看着複州城頭上遲遲沒有動靜,皇太極也知道時候差不多了,一擺手,對身邊的一個親信奴才道:“開始吧。”
“喳。”這奴才早就等候多時,趕忙将命令迅速通傳下去。
片刻,悠揚的鹿角号鳴聲響起,前方,5個正白旗牛錄的精銳勇士,在兩三千輔兵的簇擁下,潮水般朝着複州城頭湧過去。
…………
“元慶,他們來了。”
李元慶和陳忠這時已經從沙袋牆後爬出來,躲在一處垛口後面,探查着後金軍的動作。
李元慶也很清楚,炮擊不可能持續太長時間,就像鳥铳一樣,長時間連續發射,免不了會出現炸膛。
火炮炸膛比鳥铳炸膛更爲恐怖,這些炮手們絕不敢拿他們的小命開玩笑。
後金軍想要克城,還是要靠他們的精銳步兵登城作戰。
此時,看到前方密密麻麻、怕是得有2000人的正白旗精銳,李元慶微微眯起了眼睛。
皇太極居然下了這麽大的籌碼,怎的能不讓他如願?
“來人,通知輔兵上城,把中間這排沙土袋擡到兩邊去。鳥铳兵火力盯着,先不要讓他們上城。長槍兵做好準備。”
“是。”
命令迅速被通傳下去。
鳥铳兵紛紛來到城頭前面,親兵指揮着輔兵們上城,開始搬用中間這排沙袋,長槍兵們也一起,将最後的沙袋推到牆根上,擴充城頭上的空間。
原本寂靜的城頭上,驟然飛速運轉了起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