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紅衣大炮威力确實不小,其射程可以達到一裏半之外,其炮彈,可以達到這麽大。”
李元慶說着,看着吳襄背後的小屁孩,笑着用手比劃了一下。
小屁孩一愣,随即也反應過來,眼睛裏閃爍出興奮的光芒,若炮彈這麽大,砸進鞑子的人堆裏,該是何等效果?
李元慶又道:“後金鞑子窮兇極惡,但我大明與其對陣,多半都有地利之勢。鞑子的兇險,關鍵在于他們的威勢。兵法有雲,一鼓作氣,再而衰,三而竭。紅衣大炮的最重要作用,就是在鞑子威勢起來的時候,把他們壓下去,讓他們害怕,甚至做噩夢。這一來,我軍就有了更多的空間和準備,挫敗鞑子的銳氣,直到最後獲勝。”
李元慶也不理會周圍衆人,幾乎是對着小屁孩一字一句解釋道。
小屁孩似乎也忘記了周圍的環境,恭恭敬敬深深對李元慶一禮,“長伯謝李将軍解惑。聽李将軍一席話,長伯勝讀十年兵書。”
李元慶一笑,“也沒有這麽嚴重。兵法也是從實踐中得來。不要死讀兵書,而是要融會貫通,結合實際,這樣,你的眼界才會更寬廣。”
“是。長伯知曉了。”小屁孩又對李元慶深深一禮,恭敬而又崇敬。
周圍衆人這時也明白了,李元慶很欣賞這個小屁孩,雖然場合不對,但孫承宗也很喜歡這個小屁孩,這一來,這就不是問題了。
吳襄也有一些詫異。
他這個嫡子,自幼便非同凡人,聰慧異常,一直是他的驕傲,也是他們吳家的驕傲。
平日裏,吳襄難免會對他溺愛一點,很多事情,都會将他帶在身邊,而他兒子也很争氣,幾乎沒有讓他失望的時候,孫承宗對他也是極爲喜愛。
所以,今天這種場合,吳襄也把他帶在了身邊,希望他能漲漲見識。
本來,今天算是吳三桂非常無禮的舉動了,但吳襄沒想到,李元慶不但沒介意,反而循循善誘,主動爲他的兒子解惑,柔和的去教導他,這……
吳襄雖然滑不溜秋,心思很深,但對他的兒子,卻是毫無保留,此時,李元慶能這般,他看向李元慶的目光,也善意了許多。
旁邊,祖大壽也是若有所思,李元慶這人,确實有些不同尋常啊。
孫承宗也是笑眯眯的點了點頭,“元慶,說的不錯。長伯,你明白了麽?”
吳三桂忙恭敬道:“閣老,長伯明白了一些,但還有些東西,不是太明白。李将軍,我,我能在您有時間的時候,單獨向您請教嘛?”
李元慶一笑,“可以啊。不過,我能在這邊呆幾天,你可就要問閣老喽。”
孫承宗哈哈大笑,“長伯,你還不快謝謝李将軍。”
吳三桂雖然年幼,但極其聰慧,他瞬間也明白過來,趕忙恭敬對李元慶行禮,“謝謝李将軍。”
原本有些緊繃的氣氛,因爲小屁孩吳三桂的突然插入,一下子輕松了不少。
一旁,孫元化也對李元慶投來了欽佩的目光,這場‘抛磚引玉’之局,竟然被李元慶以這種手段,悄無聲息的化解了。
另一邊,袁崇煥也是眉頭緊鎖,仔細思量着李元慶剛才的話。
與這些北地将領不同,袁崇煥是東莞人,距離澳門很近,他對西夷的了解,要甚于在座絕大部分人。
他也知曉所謂的紅衣大炮,事實上,堅城、大炮,一直是他在遼地的思路。
隻不過,在之前,他隻是有這個想法,還不太整,而李元慶的出現,卻是讓他将思路整了起來。
雖然他看不上李元慶這些東江出身的泥腿子,但此時,随着李元慶的這個理論,他也開始有些對李元慶刮目相看。
片刻,他笑着對李元慶道:“李将軍,如果按你所言,那你認爲,一個城池,要有多少門紅衣大炮合适?”
李元慶笑道:“袁大人,這件事,應該是因地而異,因人而異。多,有多的用法,少,也有少的用法。具體怎樣,還是要根據具體形勢來做出判斷。”
袁崇煥不由也一笑,“那又該如何因地制宜呢?”
李元慶笑道:“袁大人是南方人,想必也了解一些紅衣大炮。這種大炮,非常沉重,移動非常不便。若是财力充足,自然可在城池四門都設置紅衣大炮,防守四面。但若财力不足,僅可有一面設置紅衣大炮,卻也并不是不能防守。鞑子狡詐萬分,若是遇到這種情況,就要想些辦法了。”
袁崇煥隐隐似乎抓到了什麽,不由笑道:“願聽李将軍解惑。”
李元慶也不客氣,笑着解釋道:“卑職雖然沒有操控紅衣大炮的經驗,但在旅順之戰,卻有過操控投石弩的經驗。若隻有一面有大炮,就需要注重大炮的機動性了。卑職的想法,可以設置一些小車。跟馬車有些類似,但輪子要更小一些,将大炮置于小車上,以牲畜和壯漢拉扯驅動,若鞑子去北門,便可迅速将大炮轉移至北門,去南門,則可迅速趕去南門。如此,即便鞑子變換,我軍依然可有足夠的應對。”
這種東西,在後世看起來雖然隻是很簡單的道理,但在這個時代,就像被蒙着一層紙,如果沒有人捅破,很難會有人想起來。
袁崇煥并沒有實際上的作戰經驗,即便在甯遠大捷中,也完全是笨法子,就是依靠着城堅、炮多,死守而取勝,機動性幾乎爲零。
而事實上,甯遠大捷斬獲的鞑子首級,多半都是滿桂部砍下來,但到頭來,還是有多半,被勻給了無所事事的關甯将門們。
此時,李元慶把這個思路提出來,也是希望袁督師能少走點彎路,即便不能改變什麽,起碼到之後甯遠時,明軍能增添一些機動性,也算幫滿桂多拉扯一些空間了。
“機動性?機動性?”袁崇煥一直念着這幾個字,拍着腦門子。
孫承宗、方震儒、孫元化這些文官們,也都是凝神思慮。
至于祖大壽、吳襄、金冠這些武官們,似乎也想到了什麽,桌上的氣氛一時陷入了沉寂。
李元慶也不多話,臉上始終挂着淡淡的笑意,這種幾百年後的思維方式,放到現在,他們也得有個接受過程。
既然不能改變大勢,倒不如順勢而爲,盡可能讓局勢偏向有利的一面。
畢竟,關甯也是明軍。
如果他們能牽扯住一部分後金兵力,對東江各部而言,也是有好處的。
而不是像曆史上那般,隻是一個個毫無作用、花費巨資的烏龜殼。
小屁孩吳三桂也是愁眉緊皺,李元慶今天帶給他的東西太多了,饒是他聰慧異常,但畢竟還是個孩子,又沒有實戰經驗作爲依托,在這個時候,隻能靠死想。
良久,袁督師率先反應過來,“李将軍,本官有些明白了。你所謂的機動性,就是像軍兵列陣一樣,始終要将矛頭對準着鞑子。”
李元慶忙拱手笑道:“袁大人英明,正是這個道理。”
孫承宗不由哈哈大笑,“不錯。有元慶在,對我們的思路,将會有更大的開拓。在之後築城中,也會少走不少彎路。來,元慶,陪老夫喝一杯。”
…………
陪主桌上轉了幾圈,又跟趙率教單獨加深了兩杯酒,李元慶這才得以脫身,回到了滿桂這裏。
滿桂一時瞄着主桌那邊,忙問道:“元慶,沒事吧?”
李元慶一笑,“還好。桂大哥,在這裏整不痛快,這邊差不多了,咱們找個酒樓好好喝一杯。我請客。”
滿桂嘿嘿一笑,“我也有此意。但你來這裏,我是地頭蛇,理當我請才是。”
李元慶知道,滿桂此時的狀态,手頭肯定不是很寬裕,也不多話,對滿桂使了個眼色,率先溜向外面。
滿桂緊随其後。
在官廳附近找了個酒樓,兩人也徹底放開了,真刀真~槍的‘肉搏’。
可惜,在酒量上,滿桂遠不是李元慶的對手,又來了半壇子酒下肚,他已經趴到了桌子底下,也沒人跟李元慶搶着結賬了。
讓小二把滿桂扶到後面的房間裏休息,李元慶也不回官廳了,在滿桂隔壁要了一間房,今夜就在這休息。
隔壁,滿桂的呼噜聲震天響,李元慶也睡不好,索性出來洗了把臉,看看月光,想想心事。
小屁孩吳三桂的出現,讓今夜的事情分外順利。
孫承宗得到了想要的,李元慶也并沒有得罪關甯将門,某種程度上,還緩和了一下跟袁督師的關系,在關甯将門裏混了個臉熟。
此時這種狀态,關甯跟東江基本還處在一條起跑線上。
當然,關甯有孫承宗這顆大樹,又有地利之勢,在助力上,要比東江強盛不少。
但關甯畢竟隻是一地,區域有限,結構有限,而東江,幾乎是整合了整個遼地非關甯體系的所有脈絡,且比關甯更自由,更開闊,一切大有可爲。
孫承宗要的面子、裏子,李元慶算是都給了,接下來,就看他能給李元慶什麽了。
…………
次日,孫承宗一大早就召見了李元慶。
“呵呵。元慶,不錯,你很不錯。”老頭子笑眯眯看着李元慶,仿似一下子年輕了幾歲。
李元慶明了,這是論功行賞的時候到了,恭敬侍立一旁,也不多話。
孫承宗笑道:“元慶,你想不想來關甯這邊,我知道,你在旅順有大功,還是遊擊,确實委屈了。”
李元慶暗罵孫承宗老狐狸,忙道:“卑職微末之功,不敢受閣老擡愛。毛帥對卑職恩重如山,閣老,卑職這邊……”
孫承宗明白李元慶這是拒絕了,有些失望,但又笑起來,東江也是他的轄地,李元慶也還是他的屬下,隻不過并不是直屬罷了,“元慶,你幫了老夫大忙。老夫也不是不通情理之人,說說吧?你怎麽想的?”
李元慶忙跪在地上,嘿嘿一笑道:“閣老。卑職,卑職什麽都不要。卑職隻求,閣老能記得卑職,他日,若是卑職有難,或是犯了什麽忌諱,閣老能拉卑職一把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