李元慶沒想到這碩托居然會這麽,這麽‘耿直’……
就依照今晚他表現出來說話辦事的水平,莫說登上鑲紅旗旗主的寶座了,恐怕,能不能活過三十歲,這都是個未知數啊……
不過,代善能在皇太極登基之後,還得以善終,而且,後世滿清八個鐵帽子王,他這一支,就占了三個。
這種老奸巨猾之輩,他怎的可能不明了,他這次子,并沒有抵定乾坤的能力,那爲何又會派他過來呢?
虎毒尚且不食子,代善難道會讓他的兒子送死?
李元慶一時陷入了沉默。
碩托卻以爲李元慶還是看輕他,也有些毛了,“李将軍,機會隻有一次。你自己好好思量吧。”
李元慶忙陪着笑道:“貝子爺,您莫生氣啊。這事情畢竟事關重大,您也得容李某好好思量一下,再跟底下兄弟們打個招呼啊。”
見李元慶态度還算不錯,碩托心情稍微好了一些,“那是自然。我就在這裏等李将軍的消息。”
說着,他竟自坐在了一旁,抓起一碗水就喝。
說了這麽多,着實浪費了他不少唾沫星子,他也有些渴了。
李元慶忙笑道:“貝子爺,那您先在這裏歇着。李某去跟弟兄們商議一下,半個時辰,一定給您準信。”
碩托仿似吃定了李元慶,從鼻孔裏‘嗯’了一聲,擺了擺手。
李元慶快步走到了帳外,有些疲憊的揉了揉太陽穴。
碩托這水平,隻有兩種情況,要麽他本性就是這樣,要麽,他就是裝的,僞裝高手。
李元慶仔細思量着剛才的細節,很明顯,前者的可能性更大。
那~~,代善派他過來,意思就有些明朗了。
這老狐狸,并不想招降自己三人,這兩波使者,隻不過就是做做樣子。
仔細思量,李元慶也釋然開來。
這幾日交戰,正藍旗、鑲藍旗的鞑子傷亡可不算小,若是代善真的招降了己方三人,他又怎的跟莽古爾泰、阿敏共處?
要知道,這兩位爺,可都不是善茬,早就盯着他呢。
加之老奴這麽仇漢,這裏面,水深啊。
張盤和陳忠這時也看到了李元慶,忙快步跑過來,張盤低聲道:“元慶,怎麽樣?”
李元慶一笑,“你們剛才沒聽到?”
張盤有些臉紅,低聲道:“我觀這什麽鳥貝子,并不是很誠心啊。”
李元慶點點頭,“這裏不是說話的地方,咱們換個地方。”
說着,李元慶指了指旁邊陳忠的大帳。
三人一起來到陳忠的大帳,雨水噼裏啪啦的砸在頭頂,若不是正處交戰狀态,這種天氣,倒别有一番惬意,也是李元慶後世最喜歡的意境。
陳忠道:“元慶,老奴心不誠,這件事,很可能是個陷阱。咱們切不可上當。”
李元慶一笑,“陳大哥,張大哥,放心吧。我李元慶生是大明的人,死是大明的鬼。背叛祖宗的事情,我是絕不會做的。這件事,或許隻是老奴的緩兵之計。咱們不能再這麽墨迹了。必須給他添上一把火。”
張盤一愣,片刻也反應過來,有些興奮道:“元慶,你打算怎麽辦?”
李元慶臉上漠然閃過一絲冷厲,“非我族類,其心必異。不把他們打疼了,他們就不知道誰才是他爹。”
…………
在這邊休息了一刻鍾,李元慶這才返回了自己的大帳,陪着笑對碩托道:“貝子爺,卑職已經跟弟兄們商議過,無奈弟兄們意見很難統一啊。您也知道,這些時日,旅順城裏耗費極大,糧草已然無多。若貝子爺能支援卑職一些牛羊、糧草,卑職才好堵住底下人的嘴,更好爲大金效力啊。”
碩托見李元慶居然自稱‘卑職’,心裏不由放松了大半,笑道:“這件事,倒不難。今天雨太大了。等明天吧。明天一早,我準給你回信。”
“卑職謝謝貝子爺,謝謝貝子爺。”李元慶連連作揖。
碩托不由哈哈大笑,又勉勵了李元慶幾句,這才風風火火的離去。
看着他的背影,李元慶的眼睛微微眯了起來。
…………
已經過了子時,但雨越下越大,沒有一絲要停止的迹象,整個天地灰蒙蒙的,沒有一絲色彩。
這般天氣,守在城下的後金哨探也不敢再在這裏多呆,沒有地方可以避雨,就算人吃得消,戰馬也吃不消。
而一旦受涼染了上風寒,那可就不是好玩的了。
這時,旅順城東牆盡頭一個不起眼的角落,十幾根繩索放了下來,片刻,十幾個背後背着鼓鼓油布包裹的漢子,迅速滑下了城頭。
旁邊,還有百來名士兵在排隊等待。
陳忠低聲道:“元慶,你,你真的想好了麽?”
李元慶身後也背上了鼓鼓的油布包裹,低聲笑道:“大哥,放心吧。滄海已經去海邊接應,若是不成,我們馬上退到海上,不會有大問題的。”
張盤身後也背上了這種油布包裹,他低聲笑道:“老陳,放心吧。我和元慶,又不是小孩子。旅順城就交給你了。等我們的好消息。”
陳忠重重點點頭,“我就在這裏等你們。不要沖動。能行就行,不能行千萬别逞強。”
李元慶嘿嘿一笑,用力握了握陳忠的大手,拉住繩索,滑下了城頭。
張盤在陳忠的肩頭錘了一拳,用力拍了拍胸脯,緊随李元慶之後。
很快,這一群百多号人,迅速消失在了黑夜裏。
陳忠看着他們再也看不見,長長吐出了一口濁氣,口中默念,“希望菩薩保佑,希望菩薩保佑啊……”
…………
雨水很大,地面很是濕滑,能見度大概也就十五米左右,夜行小分隊的腳程并不是很順利,還沒走出三百步,衆人幾乎都是滿身泥漿了。
此時這百多人,都是李元慶和張盤麾下精銳中的精銳,基本都是兩人的嫡系親兵。
本來,這個任務,實在太過冒險,李元慶想自己來完成,但張盤卻以李元慶不熟悉地形爲由,非要參與。
李元慶拗不過張盤,加之張盤确實熟悉地形,便讓他也參與進來。
“這狗日的賊老天,他娘的,摔壞了老子不要緊,可别摔壞了咱們的寶貝啊。”張盤低聲狠狠啐了一口,吐出一口滿是泥漿的口水。
旁邊,李元慶一把将他拉起來,“張大哥,放心吧。有油布包的結實,這些寶貝,濕不了。時間緊急,咱們得加快點腳程了。”
張盤用力點點頭,低聲呼喝道:“跟上,都給老子跟上。”
半個時辰之後,大概深夜1點鍾左右,李元慶這百來人,已經靠向了後金營地的外圍,距離營地,不足百步。
可惜,雨勢很大,能見度太低,後金營地裏也沒有太多火光,很難分辨哪是哪兒。
張盤伏在泥漿裏,指着不遠處幾個角樓裏亮着的火光,低聲對李元慶道:“元慶,這般天氣,狗日的鞑子還防衛這麽嚴密,咱們不好下手啊。”
李元慶仔細觀察着前方的後金營地,利用其防衛角樓的火光,小心測算着距離。
旁邊,許黑子也是如此,但他動作明顯比李元慶更專業。
“張大哥,不要急。找人不好找,找馬卻不難找。暫且耐住性子。”李元慶低聲對張盤道。
張盤一愣,瞬間也明白了李元慶的意思,不由一拍腦門子,“元慶,哎,哥哥算是服了你了。”
這時,許黑子也算完了,低聲道:“将軍,東面有八座角樓,西面有六座角樓。看其布局,馬廄和糧草應該在東面多,西面住人多。”
李元慶點了點頭,“咱們去東面。都小心點。不要發出大動靜。”
李元慶說着,擺手示意隊伍向東南側前進。
張盤忙快步追上了李元慶,“元慶,爲何馬廄和糧草東面多?”
李元慶一笑,“很簡單。住人用不了這麽多防衛,糧草和馬廄可不會防衛。”
張盤不由無語,自己怎麽就能這麽笨呢?
後金營地占地極大,綿延得有好幾裏,等李元慶一行人趕到東面一處小土坡,已經又過去了大半個時辰,快要接近3點了。
風勢由大海吹向陸地,此時,李元慶一行人正處在背風面,風勢吹偏了雨水的角度,加之不遠處的後金營地裏角樓上有火光,能見度一下子開闊了不少。
但角樓看這邊,受到雨水影響,能見度卻要被封死了不少。
不遠處,十幾座草料堆高高堆起,在草料堆不遠,是一排排簡易的建築物,明顯是剛搭建起來不久,用草料蓋的頂。
在李元慶這裏,即便有雨聲作祟,但還是可以清晰的聽到有戰馬偶爾會打響鼻。
張盤興奮的雙眼放光,“元慶,這麽遠,咱們該怎麽過去?”
李元慶一笑,“許兄弟是行家,咱們聽他安排。”
許黑子低聲道:“兩位将軍,現在是夏天,天亮的很快,現在馬上要到寅時,再有一個多時辰,天就要亮了。咱們必須得加快速度。”
張盤趕忙點頭,“許兄弟,你快說,咱們該怎麽辦?”
許黑子一笑,“張将軍跟着我便是。”
說着,他低聲對周圍呼喝道:“弟兄們,見真章的時候到了,都别出聲,看我手勢行事。”
衆人紛紛點頭。
“走。”許黑子一擺手,率先朝着後金軍營地方向爬了過去。
衆人趕忙跟上。
這般天氣,衆人的衣襟早已經被雨水濕透,加之在泥地裏摸爬打滾,早已經滿身泥漿,不似人樣,加之天氣幫忙,角樓裏的後金軍守衛,隻要不是帶了高倍望遠鏡,很難發現這邊的異常。
很快,衆人便抵達了後金營地外圍。
許黑子對衆人擺了擺手,示意衆人不要動,趴在泥漿裏等候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