夏天搭建臨時營地,比冬季要簡單許多,最直接的,便是不用考慮複雜的保暖因素。
但夏天,卻也有一個最大的弊端,那便是蚊蟲很多,很容易傳染疾病。
所以,在營地設立中的第一件大事,李元慶便是下令先修建廁所,無論戰兵還是輔兵,包括李元慶本人,必須定點如廁。
吃過早飯,休息了半個時辰,臨時營地基本上已經搭建完畢,但最主要的碼頭修建工作,要複雜許多,還需要很多時間。
這時,之前便散布出去的哨探,已經有人找到了長生營本部,對李元慶彙報了此時複州區域内的最新戰報。
複州是遼南大城,距離海岸并不遠,此時,複州是由後金鑲紅旗旗主嶽托麾下的治地,兵力不超過千人,真奴隻有幾百人。
因爲旅順口的存在,遼南鑲紅旗主力,正藍旗主力,都将目光集中到金州防線,對複州城本身的防禦,并沒有那麽嚴密。
但在距離複州城不遠的永甯,因爲鹽場和幾個礦場,卻有四百多人的正藍旗真奴騎兵,這将是李元慶長生營本部的最大威脅。
而距離臨時營地隻有二十餘裏的羊官堡,也有百來人的防守力量,但其中真奴很少,倒是有幾十匹馬,戰力幾乎可以忽略。
綜合現有情報,李元慶召集幾個主要軍官,召開了一個臨時的軍議,說明了進逼複州的意圖。
軍官們沒想到李元慶此次胃口這麽大,都非常興奮。
段喜亮道:“将軍,若打複州城,卑職和第一千總隊,願爲先鋒。”
許黑子也趕忙表态,“将軍,第三千總隊,也願爲前鋒。”
李元慶很滿意軍官們的态度,笑着擺了擺手,看向最穩重的官滄海,“滄海,你有什麽想法?”
官滄海一笑,“我現在倒也很想打下複州來。不過,咱們相對複州動手,就必須先去其羽翼,将其變成孤城。将軍,羊官堡近在眼前,讓他們留在這,豈不是紮眼?”
李元慶不由一笑,“我也是這個意思。不過,這件事兒,卻也不能太着急。現在,傳我軍令,兒郎們白天休整一天,夜晚行軍。”
“是。”
…………
臨時營地雖然簡陋,但畢竟是陸地,總是比船上舒服,加之長生營物資充足,士兵們都能吃飽喝足,精神頭也就格外旺盛。
夜幕很快降臨,李元慶一聲令下,長生營主力,悄悄駛向了東南方向的羊官堡。
此時,明軍有很多士兵,都有夜盲症,主要是此時營養條件太差,人們缺乏必須的諸多微生物元素,但長生營、包括東江本部,由于先天地理條件的優勢,靠近海邊,時常能吃到些新鮮魚蝦,這個因素,便不再受到太多影響。
盛夏時節,天氣晴朗,月光也很透亮,晚上的能見度很高。
隊伍沒有點火把,猶如一條暗紅色的長龍,迅速而緊湊的逼進向東南方向。
在之前,李元慶也曾有過夜間行軍幾十裏的經驗,隻不過,在那時,李元慶本部兵力很少,隻有幾百人,且都是老軍,很容易掌控,但此時,2000人的隊伍,比之前擴大了近10倍,這種掌控力,由于通信條件的限制,加之夜晚軍官們也不能大聲喊話,必然要減弱一些。
在白天,隊伍一天行30裏,40裏,甚至50裏,60裏,都不算是太難,但夜晚,各種因素交彙,不自然就平添了許多困難。
尤其是夏天來了,地面上荒草叢生,很難找到原本的路,士兵們走的都很吃力。
李元慶的腳腕上也被不知名的植物劃破了幾道口子,又癢又痛,很是煩人。
不過,這邊有些複雜的地勢,卻給了李元慶很大的信心。
後金的禁海之策,使得海邊這些區域,漸漸形成了荒地,大自然開始在這裏瘋狂的生根發芽,漸漸抹去了人類留下的痕迹,像是這種深草叢,後金的騎兵,便絕不敢貿然進入。
這就給李元慶和長生營主力,預留了更多的空間。
隊伍從天黑啓程,一直到了子時,才走了不到10裏地,行軍頗爲艱難。
但越往内陸深處走,有人煙的迹象越爲明顯,大概走了十二三裏地,已經可以看到田地,還有幾個稀稀疏疏的小村子,士兵們的士氣也振奮起來。
黎明時分,隊伍順利抵達了羊官堡,李元慶當即派出幾個把總的兵力,守住了堡城周圍幾個關鍵的路口,讓主力暫且在兩裏外的一片草叢裏休息,自己則帶着幾個軍官,往前走了幾百步,仔細探查羊官堡的形勢。
羊官堡算是個大堡,不過,後金軍占領之後,顯然并沒有經過很有效的修繕,堡城顯得有些破敗,還殘留着很多清晰的戰争留下的痕迹。
但羊官堡的附近有幾座砂石山,堡牆都是以砂石築成,差不多接近8米高,若要強攻,也并好打。
李元慶轉身看向幾個軍官,“你們有什麽想法?”
段喜亮道:“這小堡倒還是個硬骨頭。這地勢,還真是不錯。将軍,若要強攻,一個時辰内,我有把握拿下。”
李元慶點了點頭,卻又搖了搖頭,“強攻倒不用急。你們呢?有什麽想法?”
李元慶又看向官滄海和許黑子幾人。
許黑子這時也有些明白了李元慶的意思,他掃視着堡城下連綿的麥田,嘿嘿一笑道:“将軍,這邊的麥子雖然長的不好,但也不算太差。我看,咱們不如替這些狗鞑子收了吧。”
官滄海不由一笑,“這辦法不錯。”
段喜亮也反應過來,大喜道:“先把麥子收了,不愁狗日的不出來。”
李元慶笑着點了點頭,“很好。就這麽辦。若是能把複州城的鞑子也引出來,那就更好了。”
…………
随着太陽升起來,天色逐漸放亮,王三娃極爲不爽的打了個哈欠,用力伸了個懶腰,從羊官堡南側的角樓上爬起身來。
他是羊官堡本地的軍戶出身,鞑子來了之後,他家并沒有像大多數的軍戶們一樣,倉皇逃竄,而是乖乖當起了順民。
鞑子念及他們的忠順,便将王三娃爺倆收進了漢軍旗,每月糧饷雖然不多,但田地卻多分了幾畝,比當時大明時,過的要好上了不少。
因此,爺倆對鞑子主子也是格外的忠心。
“嘿嘿。今年的麥子還不錯。自家又多了十幾畝田地,收成肯定差不了。等收完了麥子,賣點餘糧,自家那破宅子,也該好好翻蓋翻蓋了。到時候,再找個好媒婆,說個好親事。這日子,真是給個神仙都不換啊。還是爹英明啊。沒有跟着那幫傻帽一起跑。聽說,原來的千戶大人,現在在旅順,才混了個副把總。”
王三娃一邊美滋滋的想着,一邊用水桶裏的涼水洗了把臉,“今天值完了夜,得趕緊回家告訴爹。西門這穆真主子的五姨太又懷上了,得提前給主子爺準備一份厚禮才行。”
這消息,他是聽昨夜穆真主子麾下的一個包衣說的。
王三娃他們家雖然做了後金的順民,得到了不少‘惠民’待遇,但事實上,跟所謂的包衣相比,還差得遠。
不說别的,從遼中來的漢人包衣,隻不過比他們早投奔大金幾個月,就能多分上20多畝良田,雖然要幫主子家幹活,卻也能雇傭他們這種苦哈哈幹活。
王三娃早就打定了主意,今年,說啥他也得混個包衣當當,說不定,幹得好,主子爺再賞他個小官,那他老王家,可真就發達了。
“啊、呸-----”用力漱了漱口,狠狠将口中的水噴到角樓下,王三娃活動了下身子,就準備爬下角樓交差。
但這時,他忽然看到,他家的田地方向,有些不對勁啊。
王三娃忙用力揉了揉眼睛,仔細看過去,瞬間被吓了一大跳,竟然,竟然有人在收他們家的麥子。
這些狗日的,誰給他們的膽子?他們是不想活了麽?
等等。王三娃忽然一愣,這,這好像不對啊。
看着田地裏幾個紅色的小點點,王三娃忽然想起了什麽,再仔細看,狗日的,周圍這些田地裏,竟然都有這些紅點點。
尤其是堡下不遠處的田地裏,幾十個紅點點正在說笑着什麽,距離不過二裏地,王三娃看的清清楚楚。
片刻,他終于反應了過來,“娘咧~~。是明軍。不,是明狗,是明狗啊。明狗子來了啊。主子爺,他們,他們在收俺們的麥子啊。”
王三娃殺豬般的大呼起來。
…………
羊官堡方面的反應,足足比李元慶預料的晚了大半個時辰。
這也讓李元慶明了,在很大程度上,後金對遼南腹地的防守力度,遠不如他想象的那麽嚴密。
這種時候,低弱我強,李元慶又怎的會給這些鞑子們留面子?
除了留下600人卡死幾個路口,親兵營留守中軍外,其他所有的戰兵、輔兵,李元慶一聲令下,全部投入到了搶收麥子的隊伍中。
李元慶也很想看看,戰無不勝的後金軍,在這般情況下,究竟還敢不敢出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