張盤思慮片刻,又道:“皇上,魏公公,卑職預計,最近這一段時日,老奴必定會對蒙古各部有所動作,隻待老奴主力西進,我等幾部可從遼南入手,先克金州,再克複州,蓋州,将戰線推向遼中腹地,威逼遼陽、沈陽,屆時,朝廷再對蒙古諸部動之以情,曉之以利,老奴腹背受敵,遼地局勢,必可大大緩解。”
“好。說得好。”天啓小皇帝不由擊掌而贊,“張将軍果然是國之棟梁也。若是戰事如此,那吾便可高枕無憂了。”
張盤臉色也有些潮紅,皇帝的贊賞,讓他胸腹中的血液簡直要沸騰起來,恨不得現在就趕赴旅順,開始對遼南發動攻勢。
但魏忠賢卻冷靜的多。
他畢竟已經五十出頭,閱曆要豐富的多,張盤說的雖然有道理,但依照此時的形勢,若要實施起來,何止千難萬難?
先不說别的,他現在從哪裏來這麽多兵力,反攻遼南?
就算老奴主力西進,可那些看家狗,就足夠讓人喝一壺了。
“呵呵。陳将軍,李将軍,張将軍說的不錯。你二人可還有什麽想法?不要怕說錯,都可以說出來。”魏忠賢笑眯眯看向了陳忠和李元慶。
陳忠看了李元慶一眼,但李元慶眼觀鼻、鼻觀心,并沒有理會陳忠的目光。
陳忠也明白過來,這種時候,可不是交流的時候。
但他雖然有些莽,但這一路走過來,完全就是從死人堆裏爬出來,毛文龍本部的主要戰事,陳忠幾乎全都經曆,在很大程度上,他要比張盤務實很多。
但張盤已經說的這麽激昂,陳忠也不好再拆張盤的台,思慮片刻,道:“卑職暫時倒是沒有什麽想法。建奴雖強,但我軍也不弱。隻要皇上一聲令下,卑職必然沖鋒在前,多砍幾個鞑子腦袋。”
陳忠說的很憨厚,天啓小皇帝和魏忠賢都是大笑。
李元慶也微微替陳忠點贊,自己這大哥,這是有些大智若愚的味道了啊。
不過,陳忠這萬金油的話,解決不了太多問題,天啓小皇帝和魏忠賢又看向了李元慶。
李元慶深深吸了一口氣,張盤已經這般,李元慶自然也不能拆他的台,但核心的東西,卻必須要擺出來,否則,被張盤拖上了戰車,那可就不好玩了。
“回皇上,魏公公,卑職以爲,張将軍和陳将軍所說,都不錯。但卑職本部初立長生島,各項事務,正在建設之中,恐拿不出太多的兵力,增援此次遼南戰事。”
一聽李元慶居然上來就表示推辭,天啓小皇帝臉色不由一變,明顯有些不悅。
但魏忠賢臉上卻波瀾不驚,依舊笑眯眯看着李元慶,等待着李元慶的下文。
張盤說的雖冠冕堂皇,但以魏忠賢的閱曆,自然一眼就看出,張盤外強中幹,恐怕不能成大事。
而陳忠很穩當,銳氣雖不甚足,但守成應該有餘。
至于李元慶,魏忠賢也有些疑惑,說這小子憨吧,他倒也有些靈透勁,說他油吧,這厮居然上來就敢堵皇上的嘴。
魏忠賢一時也有些摸不透李元慶的性子了。
張盤聽到李元慶這話,也是一愣,他實在沒想到,到了此時,在皇上面前,李元慶竟還是不贊同他的遼南攻略。
但這畢竟不是之前,兩人已經有了不錯的交情,張盤的遼南攻略,也十分需要李元慶的支撐,眼見皇上臉色不好看,張盤也爲李元慶捏了一把汗,忙對李元慶使了個眼色。
李元慶卻不疾不徐,偷偷觀察着天啓小皇帝和魏忠賢的臉色。
天啓小皇帝的心情都擺在臉上了,魏忠賢卻是老謀深算,讓人捉摸不透,不過,李元慶卻注意到,魏忠賢的眼睛中,有一抹亮色,似是要鼓勵自己繼續說下去。
“李将軍,照你的意思,你是不打算爲此次遼南攻略出力了?”天啓小皇帝臉色有些冷冷的看向李元慶。
李元慶忙道:“回皇上,卑職不敢。隻要皇上一聲令下,卑職就算赴湯蹈火,刀劍加頸,斧钺加身,也毫無怨言。”
“那你爲何剛才要推辭?”天啓小皇帝臉色稍稍緩和了一些,但仍有不悅。
李元慶道:“皇上,卑職并沒有推辭,卑職隻是如實向皇上禀報卑職本部現在的狀況。”
天啓小皇帝眉頭一皺,沒想到李元慶竟然這麽難纏。他畢竟是孩子性子,忍不住就想較真。
但魏忠賢卻是看明白,李元慶條理清晰,雖沒有直面張盤,但意思和态度已經很明确,他并不贊成張盤的遼南攻勢。
某種程度上,魏忠賢也并不贊同張盤的話。
他作爲司禮監秉筆太監,深悉遼地事務,自然深深明了,張盤這話說着好聽,但要做起來,牽一發而動全身,何止千難萬難?
而李元慶這話雖然不好聽,但處處務實,讓魏忠賢也有了很大的興趣。
他是貧苦底層出身,說句不好聽的,即便到了現在的地位,魏忠賢的身上,依然有着很強的小農意識,無他,就是年輕的時候窮怕了,就算現在發達了,在很多時候,他也想爲自己留條後路。
魏忠賢笑着看着李元慶,在天啓小皇帝說話之前道:“李将軍,照你這麽說,雜家也很想聽聽,你對擊破建奴,可有什麽好法子?”
李元慶這時基本已經明了了魏忠賢的态度,知道,老魏是想聽點實在的,思慮片刻,理了理思緒,這才道:“回皇上,魏公公,說實話,卑職現在也沒有破敵良策。老奴發展至今,實力已經很強大。卑職曾數次親身跟建奴對戰。說句不好聽的,卑職麾下千人,在很多時候,可能還敵不過建奴一個牛錄三百人。主要是建奴麾下盡是騎兵,将士武勇,而卑職這邊,盡是新兵,且兵甲不全。在陸地上,卑職真不敢與他們硬罡,隻能憑借大海、大河之勢,用巧勁與他們周旋。”
天啓小皇帝這時也明白了李元慶的意思,他雖然年幼,但畢竟是一國之君,憤怒過後,冷靜下來,他也發現,李元慶說的更有道理,卻仍是有些不死心的問道:“李将軍,建奴真有這麽骁勇?你部一千人,還打不過他們三百人?”
李元慶忙道:“皇上,卑職這隻是假設,假設在突然情況下,遭遇建奴。若是卑職準備充分,倒并不一定就畏懼建奴。但若是野戰,卑職本部,肯定是要吃虧一些的。”
天啓小皇帝緩緩點了點頭,透過李元慶的話,他已經明了了,張盤的計劃雖然好聽,但漏洞的确不少,一時不由陷入了沉默。
張盤看着李元慶,神色也漸漸複雜起來。
陳忠也微微搖了搖頭,都是骨肉兄弟,現在他夾在中間,真是兩難。但若按張盤的意思,三部好不容易攢下的這點底子,可就要付之一炬了。
魏忠賢這時也明了,李元慶此人,可用。
頓了片刻,魏忠賢道:“李将軍,雜家倒是想聽聽你的想法,未來這些時日,你準備如何與建奴對陣?”
李元慶也不想拆張盤的台,但事到如此,老魏發了話,李元慶也隻能硬着頭皮上了,冷靜片刻,李元慶緩緩道:“回魏公公,通過此次三岔河渡口之戰,卑職也有了一些經驗。建奴強大,若是力敵,實爲不智。主要是我部力量太過弱小,很難在正面與建奴力敵。但遼地這麽大,建奴人又這麽少,我部其實還是有很多機會。此次,老奴若是西征,卑職想,可再像之前深處三岔河腹地一般,故技重施,即便不能攻克城池,也要多殺幾個鞑子,讓鞑子這些老弱婦孺人人自危,這一來,老奴主力與蒙古對陣的時候,也必定不能太安生。”
魏忠賢不由緩緩點了點頭。
李元慶所言,不論從各個方面,都是最務實,最實際的角度,畢竟,李元慶現在隻是守備。
待朝廷封賞過後,也隻是遊擊。
他這話,完全立足于他的本分,沒有絲毫觊觎,也是最可行的辦法。
事到如此,魏忠賢也明了,此次三岔河之功,恐怕,李元慶部,應該是最大的功臣。
而張盤這邊……
魏忠賢瞥了一眼,便收回了目光,以區區守備銜,卻妄議軍國重事,混淆聖聽……
天啓小皇帝這時也慢慢冷靜下來。
一口終究是難以吃掉個大胖子啊。
他仔細的盯着李元慶硬挺的臉孔,想從李元慶的臉上,找出什麽破綻,可惜,李元慶面沉如水,不卑不亢,他根本無從着手。
李元慶心裏也長歎一聲。
三部本是同根,同氣連枝,但張盤的不冷靜想法,卻是給三部出了一個大大的難題。
在某種程度上,如果真到萬不得已,李元慶可以接受放棄張盤部,但卻不能放棄陳忠部,如此,隻能是硬着頭皮來了,哪怕是兄弟分道揚镳,也必須要保證本部和陳忠部,在正确的路線上。
這樣,遼南三部,還可以留下一些種子,否則……
魏忠賢笑了笑,“三位将軍今日才抵達京師,還沒有來得及好好休息吧?皇上也乏了,你們三人便告退吧。”
三人相視一眼,臉色各異,忙恭敬磕頭,告辭離去。
看着三人離開,天啓小皇帝有些不甘心的問魏忠賢道:“大伴,張盤、李元慶兩人,你更相信誰的說法?”
魏忠賢淡淡一笑,“皇上,您的心中不是有答案了麽?何須問奴婢呢?”
天啓小皇帝沉沉歎息一聲,心底深處不由深深呐喊,‘遼地之局,難道真的就不能速速了結麽?’
小船是個厚道人,不會說太多漂亮話。
這本書,可以說是小船最用心的一本。
但也是小船任性了,選的切入點太靠前,導緻成績不太理想。
但既然開了,就算前面是懸崖,也要跳下去。
小船會規規矩矩寫下去。
套用那句話說,這是一個最好的時代,也是一個最壞的時代……
好吧,有錢的兄弟捧個錢場,沒錢的兄弟捧個人場,一張紅票,一個收藏,都是對小船最大的支持。
小船會盡力保持自己能力範圍内的最大更新程度。
最後一句話,跪求一切支持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