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李元慶眼角微微抽動一下。
之前的問題,或許可以理解爲這中年文官對戰事好奇,倒也可以接受,但現在,這個問題,就明顯是吹毛求疵,雞蛋裏挑骨頭了。
李元慶看了他一眼。
他毫不畏懼、甚至是居高臨下的俯瞰着李元慶,似乎就想讓李元慶生氣一般。
李元慶忽然一笑,這個時候,這個環境,他當然不會以卵擊石,給自己找麻煩,笑了笑道:“這位大人說的不錯。建奴确實是萬分重視情報工作。就渡口戰事那天,卑職至少抓住了四波哨探。不過,處理他們也很簡單,全殺了就是。”
這中年文官面色一變,愣了片刻,這才笑道:“李将軍好大的氣魄。無怪乎能立下如此大功了。”
李元慶趕忙拱手道:“全靠聖恩撫照,大人們指揮得當,将士們拼死效命,卑職不敢居功。”
此時,方震儒召集李元慶三人過來,主要就是爲了拉攏,但眼見兩人如同針尖對麥芒一樣,就要頂起來,方震儒忙笑道:“李将軍,孫大人就是這個脾氣,你莫要生氣。初陽,你這性子啊。李将軍畢竟年輕,但實戰經驗卻不少,在這方面,你要多向李将軍請教。”
方震儒這話說得很重,足夠給李元慶面子了,李元慶忙拱手道:“大人擡愛了。孫大人心思缜密,問題犀利,說實話,被孫大人這一問,卑職也隐隐有些後怕。幸得蒼天庇佑,當時卑職等挺過來了。”
眼見李元慶這邊态度緩和了,方震儒也放下了心,忙對旁邊的孫姓大人使了個眼色。
孫大人一笑,“李将軍謙虛了。坦白說,就算本官在當時的情景,倒也不一定就能比你做得更好。戰場之上,風雲變化,瞬息萬變。李将軍的果決,本官也是甚爲欽佩。”
這孫大人倒也算是拿得起,放得下,方震儒又調和了幾句,廳内氣氛漸漸也緩和了下來。
李元慶這時也知曉了這中年文官的身份,他現在是遼東的兵備佥事,叫做孫元化。
此人倒也算是明末的一個人物了,李元慶雖不了解其詳細,卻是也勉強知曉個大概。
孫元化好像後來一直在登萊一帶任官,與毛文龍的東江集團,有不少的牽扯。
透過之前的交談,李元慶也明了,此人應該有些能力,隻不過,銳氣有些太過了。
不過,他倒也不是死鑽牛角尖的那種人,倒也算可以一交。
話說開了,廳内氣氛瞬間變得一片和諧。
花花轎子人擡人。
此時,是方震儒、孫元化這些文官,要拉攏李元慶這些武夫辦事,他們給面子,李元慶這邊也給面子,試探已經結束,這些文官也不再要刻意壓着李元慶三人一頭。
不過,整個上午,都是在‘閑聊’中渡過,并沒有牽扯到拉攏的核心問題。
張盤和陳忠都有些輕松了下來,但李元慶面上雖挂着柔和的笑意,内心卻是更加警惕起來。
在原本的曆史上,這個時候,陳忠早已經在鎮江戰死,張盤還在金州城下苦苦堅持,毛文龍本部雖然在遼海東線打開了一些局面,但也隻是強撐着架子不倒,又哪有什麽拿得出手的功績?
但此時,李元慶的出現,已經切動了曆史的脈搏,皮島毛文龍本部比曆史上要強壯許多,而張盤、陳忠和自己,更是在遼南穩穩紮下根來,但遼西這邊,卻是一片頹勢,也由不得有人要眼紅了。
中午,方震儒熱情的邀請李元慶三人留下吃飯。
李元慶明了,中午的飯局上,就是這些大人們圖窮匕見之時了。
與其繼續墨迹,倒不如痛痛快快的把問題擺出來,解決問題,畢竟,他們三人的時間,可都很寶貴。
午宴設在官廳側堂,方震儒應該是下了血本,擺了一大桌子菜,有魚有肉。
既然是拉攏,這些大人們也放下了文人的矜持,和李元慶三人同坐一桌,這讓張盤和陳忠受寵若驚。
李元慶也故作感恩戴德。
到了這個點,各人都有些餓了。
前屯這邊現在一團亂麻,就算方震儒,也有日子沒吃過這麽豪華的飯菜了,他幹笑的說了幾句,便提議開席。
很快,一衆人不論文武,都是大口吃喝起來。
這個時代,不同于後世,飯菜油水很少,人的飯量都很大,不多時,桌子上的菜便消失了大半。
方震儒這時也吃的差不多了,笑道:“三位将軍,你們都是豪傑之輩,眼下遼地事危,建奴肆虐。而我遼地之軍,本是一體。三位将軍有沒有想過,到遼西來發展。畢竟,這裏将會直面建奴威脅,立功的機會,也會更大。”
方震儒此言一出,所有人都放下了筷子,氣氛瞬間沉寂了下來。
李元慶眼皮微微跳動,輕輕掃視衆人,方震儒很緊張,孫元化那邊,也滿眼期待,其他幾個文官,也是表情各異,但都有期待之色。
李元慶其實也很理解他們的心情,廣甯之敗的恥辱,他們其實也很想找個機會彌補一些,自己三人,就是他們最好的棋子。
但這種東西,就跟挖人牆角沒什麽區别,就算方震儒,底氣也不是很足。
氣氛一時沉寂的可怕,片刻,陳忠笑道:“多謝方大人和諸位大人擡愛。但卑職等是毛帥麾下,這件事情,恕卑職幾人做不到了。”
陳忠這話很直,他也是不想李元慶和張盤爲難,便挺身而出,接下了這些文官的盤子。
但陳忠此言一出,方震儒這邊的文官們,臉色都有些不好看。
方震儒身邊一個矮瘦、皮膚有些黑的文官怒喝道:“你們幾個,不要不識擡舉。禦史大人擡舉你們,那是看得起你們。哼~~~,真是莽夫。”
孫元化這時已經對李元慶三人很有好感,忙笑道:“大家有話好好說嘛,不要傷了和氣。都是爲了皇上,爲了朝廷辦事嘛。”
張盤這時道:“禦史大人,諸位大人,我遼地之軍的确是一家。若是尋常時候,我們也願意到遼西來,在諸位大人麾下聽命。隻是,遼南局勢剛剛穩定,建奴依然強大,我三部是毛帥本部的西線屏障,位置關鍵,牽一發而動全身。現在遼地已失,我東江部好不容易才打下了這樣的局面,我想諸位大人,也不會輕易破壞吧。”
這種大是大非的問題,張盤看的更爲透徹,态度也更爲鮮明,直接擡出了毛文龍。
毛文龍是朝廷冊封的廣甯軍副總兵,此時,雖然廣甯軍全滅,但毛文龍諸部還在,朝廷方面,也必定會給毛文龍交代。
而方震儒這邊,明顯是小人之心,就算是鬧大了,吵到朝廷裏,這幾個文官,也絕對占不了便宜。李元慶也暗自佩服張盤,既然早晚要頂牛,還是先擺出立場來爲妙,不至于之後暧~昧的牽扯不清。
“呵呵。”
方震儒幹笑了幾聲,笑道:“本官也隻是有這麽個提議,至于幾位将軍怎麽選擇,那自然還是要以國事爲重。即是如此,本官自然也不會勉強。來,咱們喝酒,喝酒。本官就在這裏,預祝三位将軍進京面聖,一路順風。”
方震儒定了調子,其他幾個文官,也不再好糾纏。
但各人雖然都挂着笑,酒宴卻早已經變了味道。
簡單喝了一杯,方震儒便借口身體不适,提前退席。
那個矮瘦黝黑的文官也冷哼一聲,拂袖而去。
不多時,就隻有孫元化還留在這裏。
李元慶三人剛要告辭,孫元化卻道:“幾位将軍不要着急走嘛。這些菜可都是好菜,不吃掉可惜。來,咱們不能浪費。本官敬你們一杯。”
孫元化的态度,讓三人感覺都很舒服,便沒有急着走,跟他一起,把桌子上的菜,吃了個幹淨。
臨了,孫元化端起一杯酒,笑着對李元慶道:“李将軍,所謂不打不相識嘛。你我都在遼地爲官。有朝一日,咱們總是有合作的機會。”
伸手不打笑臉人。
此時,李元慶也了解了一些孫元化的性子,此人拿得起、放得下,方震儒也比不了,無怪乎後來能青史留名。
“借孫大人吉言,卑職也期待這一天提早到來。”李元慶笑着對孫元化示意一下,飲盡了杯中酒。
飯後,孫元化親自将李元慶三人,送出了官廳之外,笑道:“送君千裏,終須一别。孫某就在此,祝各位将軍一路順風了。”
三人拱手謝過,告辭離去。
這時,那個矮瘦黝黑的文官從一邊閃身出來,對孫元化道:“孫兄,何必對這幾個泥腿子如此客氣?遼地危局,還是要倚重關甯将門。”
孫元化笑了笑,“袁兄,或許吧。時候不早了,咱們去流民營地看看吧。”
…………
回到客棧,李元慶三人面色都有些不好看。
張盤苦笑道:“元慶,老陳,這次,咱們可是把這些大人們得罪狠了啊。”
陳忠道:“怕個球。老張,元慶,咱們是毛帥麾下,與他們有個球的牽扯。這事情,本來就是他們不地道。”
李元慶緩緩吐出一口長氣道:“張大哥,陳大哥,是福不是禍,是禍躲不過。咱們立了功,肯定要有人眼紅,這不過隻是剛剛開始而已。隻要咱們能多立功,讓皇上知道咱們的名字,這些大人們,就算想玩手段,也得悠着點。更何況,事情未必就到了最壞的程度。”
陳忠和張盤都明白李元慶說的是孫元化,心情稍稍放松了一些。
有這樣一個人能居中調和一下,倒也不至于使得雙方關系太僵。
此時已是下午,張盤道:“元慶,老陳,事情差不多了,咱們也無需在這裏久留。依我看,咱們現在便直奔京師吧。”
李元慶和陳忠都是點點頭,李元慶道:“夜長夢多,還是眼不見爲淨。咱們去牲口市場看看,能不能搞點便宜的馬,連夜啓程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