清晨,第一縷陽光灑入窗檐,李元慶便本能的睜開了眼睛。
昨夜,與劉達鬥聊了大半夜,身體雖有些疲累,但李元慶的精神頭卻是極好。
大勢方面,李元慶鞭長莫及,但至少,他現在每一步,都走的很堅實,逐步向前。
劉達鬥此時雖然沒有了部曲,但他畢竟是羅一貫的親兵頭子,隻要站穩了腳跟,振臂一揮,再聚起人馬來,也不是難事。
此人雖看似有些莽,但絕不傻,加之又是遼西将門出身,在今後的很多方面,都将會有很微妙的作用。
在此時的這個關節上把他拉起來,李元慶也有足夠的把握,牢牢将他控制在手心裏。
李元慶洗刷完畢,去樓下前堂要了碗小米粥,兩個饅頭,一碟子鹹菜,細嚼慢咽吃完,順子、楊小船這些親兵們才起來。
順子不由無語,“哥,你昨晚睡的那麽晚?今天怎的起這麽早?”
李元慶笑着踢了順子一腳,“明天,你要起在我後面,出去圍着前屯堡跑三圈。”
順子嘿嘿一笑,“哥,我明天一定早起來。”
“行了。少油嘴滑舌的。先去吃飯吧。吃完飯,還有正事。”
“是。”
李元慶收拾完畢,坐在窗前的桌子上曬了好一會兒太陽,張盤和陳忠才起來。
陳忠疲累的揉了揉眼睛,“元慶,起這麽早。”
“呵呵。有些激動。睡得反而不那麽安穩。”李元慶一笑,“陳大哥,張大哥,早飯我讓他們準備好了,吃完飯,咱們去辦正事。”
三人相視一笑,陳忠和張盤去吃早飯。
這時,劉達鬥也起來了,快步來到李元慶身邊,有些驚喜道:“元慶,起這麽早?”
李元慶一笑,“大人們召見。自然要多做些準備。怎麽樣?達鬥兄,你考慮好了麽?是跟我去京師,還是在這裏準備一下?”
劉達鬥眼圈有些泛紅,顯然,他昨夜并沒有睡好,思慮片刻,他慢慢道:“元慶,我想留暫時先留在這裏。你我雖是舊識,但我寸功未立,若是帶兵,也不能服衆。之前老弟兄們散去,也是走投無路。現在有了希望,我想把他們再召集起來。”
李元慶點了點頭,“也好。不過,達鬥兄,凡事切莫勉強。我看這邊有不少流民……”
李元慶低聲對劉達鬥耳邊說了幾句。
劉達鬥眼睛不由一亮,“元慶,我怎麽就沒有想到呢?你放心,這件事,我應該還能辦好。”
李元慶一笑,從懷中掏出了一百兩的銀票,遞到劉達鬥手裏,“多則二十天,少則半月,我便會回來。到時,你可提前準備妥當,我們一起回長生島。”
劉達鬥趕忙點頭,“元慶,放心吧。我馬上去做。”
劉達鬥風一樣離開了客棧,陳忠和張盤這邊也吃完了,李元慶笑道:“時候差不多了,咱們也該去拜訪諸位大人了。”
陳忠和張盤點點頭,三人一起走出了門外。
…………
此時,王化貞、熊廷弼去職,軍隊主力撤回了關内,在遼西走廊這一段區域,基本上是群龍無首,不論是文臣還是武将,各人都是一片人心惶惶。
此時,王在晉還沒有上任,孫承宗也還沒有接盤,甯遠堡也還沒有修築,遼西走廊之内,大都是前屯這種老堡,防禦體系落後,很是脆弱。
昨夜與劉達鬥交談,李元慶已經摸清了現在前屯這邊的底細。
現在,前屯這邊最高的文臣,是遼東巡按禦史方震儒。
廣甯兵敗後,方震儒也加入了逃難大軍,騎着一頭小毛驢,逃過了大淩河,暫時在前屯落腳。
對于方震儒,李元慶并不是很了解。但劉達鬥言,此人很是清廉,在遼地口碑不錯。
巡按禦史雖然品階不高,但卻可直達天聽,權利不小。
方震儒已經在遼地幾年,可以說,他既可以管軍,又可以管政,若他要置辦家業,搞個幾十畝的豪宅,真的是手到擒來。
可惜,他逃出廣甯城時,身邊隻有一個老仆,連一個丫鬟都沒有,也算是可以了。
而且,他并沒有随主力退回到關内,而是在前屯這邊維持秩序,聚攏流民,雖然手段不甚高,一切都顯得很糟,但在這種大環境下,已經是極爲難能可貴了。
某種程度上,這也讓李元慶對他有了一絲好感,或許,此次見面的事情,并沒有想象的那麽糟。
三人來到官廳,正是上午9點來鍾,各方面事務也運轉起來。
親兵去門子通報,很快,裏面便傳來消息,讓李元慶三人進去。
不多時,三人被帶到了官廳内,正看到一個身穿紅色官袍的清瘦中年人,坐在正中,兩邊,還有幾個官員坐着,看官服、烏紗,都是六品官。
遼地危局,在萬曆後期,已經很嚴重,不過,萬曆皇帝非常摳門,三大征打了幾十年,也不過耗費了幾百萬兩銀子,可以說,一分錢他都能掰成兩半花。
但天啓小皇帝登基之後,遼地危局愈發嚴重,天啓沒有他祖父那麽吝啬,大筆一揮,遼地的待遇,有了直線的上升。
天啓元年,遼東這邊的各種費用,已經達到了千萬兩的規模。
相應的,官員品級雖與關内相同,但含金量,卻要更高一點。
隻可惜,大明帝國的血汗錢,大明百姓的民脂民膏,随着廣甯城的陷落,有多半,都落入到了老奴手裏。
此時,廳内除了方震儒,還勉強能算的上是大員,其餘的官員,基本都是不入流了。
李元慶也明了,遼地此時的環境,已經到達了冰點。
“卑職張盤、陳忠、李元慶,見過諸位大人。”
李元慶三人恭恭敬敬的對着廳内文官行禮。
大明以文禦武,武官品階雖高,但實際位置卻很低,尤其是在文官面前。
即便是毛文龍,此時見了方震儒,恐怕也要行禮,隻是不需要下跪罷了。
“果然都是好漢子。你們幾個起來吧。”方震儒打量了李元慶三人一會兒,眼睛裏閃過一抹亮光,笑着擺手,示意三人起來。
“謝大人。”三人小心起身,不敢多話,侍立在一旁。
李元慶也是眼觀鼻、鼻觀心,不敢有絲毫小動作。
按照方震儒的權利,就算是看李元慶不順眼,随時都可以拖出去打闆子,不待有絲毫理由的。
當然,李元慶三人此時有進京面聖的這面金牌,方震儒應該也不敢如此明目張膽。
方震儒似乎很滿意李元慶三人的态度,頓了好一會兒,這才笑道:“本官也算久聞三位将軍的大名了,今日得見,果然不同凡響。哪位是旅順的張盤将軍?”
張盤趕忙出列行禮,“卑職便是旅順張盤。”
“哪位是廣鹿島的陳忠陳将軍?”
陳忠也趕忙出列行禮。
方震儒又問起了李元慶,李元慶也趕忙出列,簡單做了個自我介紹,讓衆人認識。
按照三人的品級,此時還是不能稱爲将軍,隻有遊擊以上,才可以稱爲将軍。
不過,三人立下了如此大功,又要進京面聖,高升是早晚的事情。
方震儒可不傻,他要拉攏三人,自然不會爲這點細節,斤斤計較,也算是給足了李元慶三人面子。
片刻,方震儒歎息一聲,道:“遼地事危,本官深感憂慮。但大勢如斯,本官也是有心無力。三位将軍,你們都是豪傑,可否爲本官叙述,你們是如何抓到的後金輔政大臣扈爾漢?”
旁邊的幾個文官,頓時也豎起了耳朵,看來,他們對此事也是非常關切。
三人中,陳忠、張盤資曆老,而張盤性子最爲穩妥,李元慶和陳忠便以眼神示意,讓張盤出來解釋。
張盤小心出列,恭恭敬敬的将三岔河渡口之戰,對衆人簡單叙述了一遍,末了,張盤道:“諸位大人,此次深入遼西腹地,能抓到扈爾漢,隻是運氣而已。若後金有防備,以卑職等當時的兵力,是很難實現的。”
方震儒點了點頭,緩緩陷入了深思。
旁邊幾個文官,也是交頭接耳,一陣低聲引論紛紛。
片刻,旁邊一個大約四十出頭的中年文官道:“張将軍,下官有一個疑問。當時,你們正在圍困金州城,眼見城池就快要拿下了,爲何會突然放棄,要深入遼西腹地?可是得到了什麽準确的情報?”
“這?”
張盤一愣,思慮片刻忙道:“回這位大人。當時卑職幾部确實是在圍困金州。隻是,金州城高牆厚,建奴抵抗激烈。卑職幾部傷亡慘重,卻始終不得下。卑職幾人那時糧草已經不濟,若要再繼續強攻,已經沒有太多把握。卑職幾部仔細分析商議,分别分析了建奴的優缺點,以及卑職幾部的優缺點,從而做出了這個決定,決定深入遼地腹地,換個角度,看能不能有收獲。也幸得卑職幾人運氣好,沒有辜負聖恩。”
張盤這話,幾乎就是李元慶當時所說的翻版,在此時,他仔細一組織,倒也沒有什麽破綻。
這中年文官點了點頭,思慮良久這才道:“雖是運氣,但更多卻是膽大心細。否則,也不可能會有這樣的機會。”
方震儒也點了點頭,“不錯。這正是虎口拔牙。古人說得好,不入虎穴,焉得虎子?”
中年文官又道:“張将軍,照你這般說,建奴真的不善水戰?連過河之力都沒有?本官以前可是去過遼陽、沈陽,遼地可是有不少大河啊。”
“呃?”
張盤一愣,額頭上冷汗都滲出來,之前這文官的問話,有李元慶的底子,他倒勉強也能應付,但此時,這文官問題這麽刁鑽,他一時也反應不過來,趕忙求救般的看向了李元慶。
李元慶一笑,拱手出列道:“回這位大人,建奴的确不善水戰,他們的強項,是他們的鐵騎。至于過河之力,他們當然是有的。隻是,當日之戰時,卑職等提前一天,先占據了渡口,卡住了四周聚過的民夫漁船,他們這才沒有了過河之力。”
這中年文官點了點頭,笑道:“這是天時地利人和麽?你們準備充分,所以,在之後的戰鬥中,便有了更多的選擇機會。”
李元慶笑道:“不錯。”
這中年文官笑了笑,又道:“本官聽聞,建奴每次出戰,哨探都如蝼蟻,李将軍,在當時的情況下,你們是如何處理這些哨探的呢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