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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天兩夜的疾行,傍晚,李元慶的船隊抵達了三岔河一線。
此時這種狀态,李元慶雖然急于知曉廣甯戰事的進度,但他畢竟位卑職低,就算貿然前往遼西,恐怕,也并不一定能得到滿意的答案。
曆史的結局擺在這裏。
李元慶的700戰兵,在南關之戰中已經傷亡了50人,現在,隻有650名戰兵可用,加上官滄海部,加上許黑子部,再加上船上的水手,也不過隻有一千出頭,而這些水手們,除了半大孩子,就是已經四五十歲的老漢子,戰力寥寥無幾。
以此時李元慶的這點人手,即便一往無前,沖鋒入遼西大局,恐怕,也隻能是飛蛾撲火,鞑子沒殺幾個,反倒把自己送進去。
冷靜下來,李元慶強迫自己保持着足夠的克制。
老奴的八旗兵雖勇,卻也不是神仙,廣甯軍還有十三萬多大軍,即便他們是殺豬宰羊,要把這十三萬人殺幹淨,恐怕也絕沒那麽簡單。
遼西的消息早晚會傳過來,又何必急于這一時,拿自己的身家性命去冒險?
此時,已經是二月初,近海的冰層已經開始融化了,這幾日瘋狂趕路,兒郎們也都很是疲憊。
李元慶令船隊靠在近海的冰層外暫時休整,讓火兵多做飯食,不論士兵還是水手,都要管飽。
又令官滄海,派出幾十名水性精良的海盜,駕着數艘小船,前往附近海岸,打探消息。
在船上,吃喝條件自然不能再有那麽多講究,李元慶後世也是北方人,吃不太習慣米飯,對面條倒是情有獨鍾。
米飯需要有菜配,才容易吃飽,但面條有湯水,湯加上面,很容易就吃飽,在這般天氣,也很容易就讓人暖和起來。
一人一大碗粗面面條下肚,各人的精神狀态也都好了不少。
李元慶站在船頭,眺望向不遠處的陸地。
順子小聲道:“哥,這裏,這裏咱們來過吧?我記得,當初咱們去鎮江時,咱們好像還在這裏幹過一仗。”
李元慶不由一笑,“你小子的記性這麽差?忘了,咱們還在這裏吃過狗肉。”
當日,跟随毛文龍奇襲鎮江之時,三岔河岸邊的那個小驿站,正是李元慶的第一戰。
也正是因爲此戰,李元慶與陳忠建立起了良好的友誼,并得到了第一次發展壯大的機會。
男人對第一次,總是難以忘懷,對于之前的情景,仿似就在昨日,李元慶記得清清楚楚。
順子聽李元慶這麽說,也想起來,不由嘿嘿一笑,“哥,不知道那驿站還有沒有養狗,咱們再去做上一票,倒也不錯。”
說者無心,聽者有意。
聽到順子這話,李元慶心裏忽然一個機靈。
他之前,将太多的精力,都放在關注遼西上,把自己帶入了一個死胡同,卻是忘記了,後金這邊,必定也要通傳消息。
老奴如果獲勝,必定會把獲勝的消息,通傳到他的治地,彰顯他的不世之戰功。
這一來,又何必再去舍近求遠?
李元慶重重揉了揉順子的頭,“小子,這次哥給你記上一大功。去,把官滄海找來。”
順子有些委屈的摸了摸自己的頭,雖然不明白怎麽回事,但聽到李元慶要給他記上一功,心情也好起來,趕忙去找官滄海。
官滄海并沒有同李元慶同船,這幾日,他一直負責整個船隊的航行和警戒,很是疲憊。
不多時,官滄海便換乘小船,來到了李元慶的大船上。
“滄海,吃飯了沒?”李元慶心情一下子明快了不少,笑着拍了拍官滄海的肩膀。
官滄海有些疲憊,眼睛裏布滿了血絲,眼袋都腫起來,但精神狀态還不錯,忙笑道:“聞到大人這邊的面條湯香了,這不就過來了?”
李元慶一笑,吩咐火兵給官滄海下上一大碗面條,便将搜尋附近驿站的事情,對他說了一遍。
官滄海聞言不由精神一振,“大人,妙啊。若是如此,我軍可省去不少力氣。我這就去安排。”
李元慶一笑,“不急,好飯不怕晚。吃完了面條再走。”
…………
由于後金的海禁政策,三岔河東岸後金的控制地,老百姓大都被遷到了海岸十五裏之内,後金的這些軍驿,也跟着往裏收縮。
李元慶再想像之前那般,下了船就能對陸地動手,已經很難了。
不過,李元慶也不着急,跑的了和尚跑不了廟,遼地地廣人稀,城池之間間隔很遠,隻要找到了官道,就必然能找到驿站。加之兒郎們旅途疲憊,也需要好好休息。
就像釣魚一般,把魚餌弄好,把網子撒出去,靜靜等待消息便是。
次日中午,出去探查的海盜探子傳回來消息,他們在東側二十裏外,發現一處官道的驿站。
這驿站規模不算小,幾乎跟個小堡城一樣,北面方向,通向的是海州和遼陽方向,是遼南通往遼陽、沈陽的主要官道。
隻是,從這邊海岸到驿站,需要翻過一片連綿的丘陵山區,森林茂密,路不好走。
李元慶當即召集麾下軍官議事。
官滄海道:“大人,即便是小堡城,在這種時候,在這種地方,鞑子兵力必定有限。我看,這一票,可以做。”
王海也道:“大人,我老家就是這裏。小堡城估計是鞑子後來建的,而且很可能是後來改建。這種地方,想要攻下來,應該不難。”
段喜亮也道:“大人,這邊有森林,更利于我們隐蔽。咱們不必急于這一時,可先上岸查探。遼西這邊戰事緊密,我估計,驿馬肯定不會斷。咱們糧草充足,待有了目标,再動手不遲。”
李元慶聽完這些軍官的意見,心中也是甚爲欣慰,經曆了這麽多,他們已經開始慢慢成長起來。
“如此,咱們便對這個驿站動手。傳我軍令。”
“是。”軍官們‘唰唰’跪倒一地。
“官滄海率本部留守船隊,護衛船隊安全。王海、段喜亮、許黑子、張三順,各帶本部50精兵,随我出征。”
“是。”
…………
傍晚,夕陽西下,映紅了天邊的晚霞,将這個天地,籠罩在一片淡淡、卻又濃濃的暖色調當中。
海岸邊,在數艘小船的運送下,一直約莫250人的小隊伍,悄悄登上了陸地。
雖然海面已經開始化凍,但地面還是硬邦邦的,李元慶一行人剛剛進入東面的山區,天空中便刮起了大風,随後,又開始飄起了小雪,天氣驟然惡劣的冷了下來。
但李元慶糧草充足,士兵們都換裝了新棉襖,即便天氣惡劣,但衆人簇擁在一起,倒沒有太多大礙。
此時這個時代,遠不同于後世,遼地屬于苦寒之地,地廣人稀,大自然的本色,并未遭到太多的破壞。
距離海岸不遠,就是連綿的森林,順着森林走出兩三裏外,便進入了山區的範圍。
若是平地,一夜趕路20裏,并沒有太多大礙,但如眼前這般地勢,速度自然也提不起來。
好在,李元慶麾下這250名士兵,盡是精銳,全部都是正值壯年的青壯,訓練有素,在首尾軍官的照應之下,沒有一人掉隊。
次日清晨,隊伍已經抵達了森林深處,在官道一裏之外,暫時休息調整。
這驿站,就在一裏半之外的一片森林空隙内。
細碎的小雪鋪滿地,将整個世界,裹上了一層銀裝。
沒有軍帳,不能生火,士兵們隻能簇擁在一起,身上蓋上幹燥的樹葉,利用彼此的體溫來取暖。
令王海率本部警戒,李元慶也靠在一顆大樹旁,拿出幹糧,準備吃飯。
這個時代,行路難倒不是太大問題,畢竟士兵們都是壯年,吃飯,卻是頭等大事。
此時沒有肉罐頭,也沒有無煙爐,在不能生火的情況下,也沒有熱水,隻能是幹啃凍得硬邦邦的烙餅。就算是鹹菜,也凍得跟冰條一樣,完全需要口舌來融化。
這種感覺,可并好受。
但即便如此,身邊的士兵們,卻個個都很興奮,完全沒有一夜艱苦行軍的覺悟。
對他們而言,隻要是能殺鞑子,還有什麽,是需要在意的?
迅速吃了一塊幹餅,李元慶輕輕舒展着筋骨,有節奏的按摩腹部,以人工促進腸胃消化。
看着身邊這一張張熟悉的臉孔,李元慶更感覺自己身上責任的重大。
朝廷的大佬們,與這一個個熱血的漢子們,毫無接觸,自然也沒有感情,他們在意的,隻是大局,隻是結局。
對于他們而言,他們隻要遼地的結果。
至于士兵們的傷亡,老百姓的死傷,那不過就是一串串冰冷的數字。
但李元慶卻是深深明白,這些好漢子們,才是他事業的基石,是他立足這個世界的保證。
财物沒了,還可以再賺,但若人沒了,一切都沒了。
所以,在做出每一個決定之前,李元慶都必須要經過深思熟慮,在他的能力範圍之内,盡力保全這些好漢子的性命。
上午的時間很快過去,經過短暫的休息,士兵們都緩過了一些,李元慶也休息的差不多。
隻是,這令人讨厭的小雪并沒有停止,反而有越下越大的迹象。
李元慶本來還想多待些時日,等确定有大目标進入驿站之後,再動手,但照天氣這般下去,他也隻能加快速度了。
一個上午的時間,官道上經過了幾批探馬,不過,他們都是從遼沈方向過來,前往遼南方向,李元慶便沒有令麾下士兵動手。
這些探馬,都是三五人一隊,速度極快,此時是白天,若不能一網打盡,留下了後患,這可不是鬧着玩。
李元慶也不急于這一時。
下午,雪越下越大,李元慶帶領麾下士兵們,悄悄來到官道附近,距離驿站,隻有半裏多的路程。
這般大雪,整個天地都被覆蓋,就算是狗,相隔半裏,也不可能聞到這邊的氣味。
而官道上的快馬,更不可能注意到路邊深處的動向。
令人無語的是,整個下午,或許是大雪的原因,不論是南來、還是北往,都沒有探馬再出現,隻有不遠處的驿站的幾個煙筒,冒出陣陣煙火,顯示着這個世界還有生機。
就在連李元慶都快要耐不住性子的時候,傍晚時分,從北面方向,忽然奔來一隊人馬,大約有3、40人,護衛着一架馬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