城頭後金守軍的反撲雖然窮兇極惡,但這卻并沒有吓倒明軍的漢子們。
眼見城頭的滾木礌石之類消耗的差不多了,張盤一聲怒吼,帶領着十幾個親兵,親自參與到了攻城之中。
明軍眼見主将出戰了,不由士氣大振,他們又迅速聚集起來,對城頭發動了新一輪的猛攻。
左翼,陳忠那邊也開始有了動作,數百名士兵架着雲梯,沖向了西部堡牆方向。
右翼,李元慶眯眼看着前方局勢,這時,後金守軍有威脅力的武器,基本上都抛了出來,也到時候了。
“傳我軍令,令段喜亮帶三百士兵攻城。”
“是。”
很快,李元慶的軍令便被傳達下去,段喜亮帶着三百名李元慶部戰兵,扛着三架雲梯,迅速沖向了南關堡牆東側。
之所以讓張盤部打先鋒,今早,李元慶三人也是經過了仔細商議。
李元慶和陳忠雖然人數不少,但裝備質量上,遠遠遜色于得到了劉愛塔主力的張盤。
攻城是純粹的硬碰硬作戰,哪怕己方實力強大過對手數倍。
南關後金守軍擁有城池之利,如果李元慶和陳忠部去打先鋒,隻能拿人命來填,就算能打下來,卻也是殺敵一千,自損八百,以三人此時的狀态,誰也不能承受這種沉重。
而張盤部裝備精良,又有本土之利,熟悉地形,他來打先鋒,即便有損傷,也都在可控的範圍内,也是‘好鋼用在刀刃上’。
本來,南關的後金守軍面對張盤部,已經有些吃力,随着李元慶和陳忠兩部相繼參加戰鬥,他們瞬間壓力倍增。
也就一刻鍾多點,西面率先傳來了歡呼聲,陳忠已經率部攻上了城頭,徹底占據了主動,後金守軍不敢反抗,狼狽而逃。
緊接着,正面的張盤部也傳來了佳音,西側守軍的潰敗,引起了南關後金主力的恐慌,他們不敢戀戰,隻能選擇放棄城頭,迅速向北門撤離。
而李元慶的東面,在陳忠和張盤兩部的帶動下,也被帶起了精氣神,很快,也殺到了城頭上。
城頭守軍眼見主力都已經撤離,慌忙也跟着退卻,被段喜亮帶人一頓追殺,留下了不少屍體。
半個時辰之後,南關已經徹底落入了李元慶三部手中,此時,太陽剛剛在天空中升起一多半,大概也就是十點來鍾。
張盤在南關南門大笑着迎接李元慶和陳忠入城。
此役,他本部隻損傷了四十多人,卻是殺掉了南門七八十鞑子,雖然大部分都是漢軍旗的漢人,卻也絕對是大勝了。
“哈哈哈。真是痛快啊。也幸虧是這些狗鞑子跑得快,要不然,老子一定要一個個活剮了他們。”
陳忠滿臉是血,剛才的攻城中,也是他親自帶隊。
三人中,隻有李元慶,并沒有親自參與攻城。
三人入城之後,張盤在堡内官廳大開宴席,款待李元慶、陳忠以及三部士兵。
很快,戰果也被統計出來。
陳忠這邊得到了50多級鞑子首級,也損失了50多人,段喜亮這邊,隻得到了30多鞑子首級,卻損失了40多人。
各部戰力,也有了清晰的比較。
可惜的是,南關後金守軍早有準備,城内糧食物資不多,百姓也是寥寥無幾,三部付出了百多條人命,實際上的收獲,着實是很微薄。
但也有一些好處,繳獲了不少後金士兵的武器,李元慶這邊,僅是上好的鋼刀,就有20多把,還有一些長槍、鈎叉之類,李元慶直接将這些繳獲,裝備到部隊一線。
吃過了一頓豐盛的午飯,張盤和陳忠兩部都進入到了南關堡内紮營,李元慶卻并沒有令本部人馬進入。
張盤明顯有些不悅,陳忠則是對張盤開了口,說出了李元慶的計劃。
張盤笑着看向李元慶道:“李兄弟,咱們三部合在一起,才是一把好刀,你這樣離開,豈不是白白放過了這大好的功績?”
李元慶也不想跟張盤鬧翻,笑道:“有陳大哥在這,你們兩部也有兩千多人了。剛才的戰力,張大哥你也看到了,小弟這邊,訓練裝備都不足,這種攻城硬戰,小弟着實是心有餘力不足啊。我到遼西一線之後,咱們還可以保持緊密聯系。若兩位哥哥盡快突破了金州,咱們可再複州城下會師。”
聽李元慶這麽說,張盤的臉色好看了一些,卻并沒有再接李元慶的話茬,保持着他的孤傲。
李元慶也不介意。
哪怕是毛文龍親臨,這種‘以己之短,擊敵之長’的行爲,李元慶也是會保持足夠克制的。
簡單同兩人告别,李元慶直接返回了旅順碼頭,這時,許黑子已經趕到,趕忙詢問南關戰況。
順子趕忙将南關的事情,對許黑子簡單一說,許黑子就要對張盤罵娘。
李元慶瞪了許黑子一眼。
許黑子隻能把到了嘴邊的髒話,又咽回到肚子裏,委屈的道:“大人,咱們跑了這幾百裏,來馳援他們,這姓張的竟然這般對咱們,他憑什麽?”
李元慶不願糾結這個話題,“都是殺鞑子,哪來這麽多廢話?張大人這般,自然有張大人的用意。咱們雖不參與,卻也盼着他們打勝仗。都他娘的給老子耐住性子。順子,你去看看,滄海他們快來了麽?”
“是。”順子趕忙去了大船上。船上有高高的瞭望塔,比碼頭這邊看的遠很多。
許黑子見李元慶這般,也不敢再提及此事,趕忙詢問起本部的計劃。
李元慶簡單給許黑子說了一下,又令許黑子清點船隻,隻待官滄海一行趕到,本部便出海。
許黑子不敢怠慢,趕忙去忙活。
李元慶也來到了自己的坐船上,這是當日從劉家鹽場内繳獲的一艘大船改制,空間很大,可以容納300人,裏面載滿了糧食物資。
有備才能無患。
對于戰争,李元慶從來不敢有半分馬虎大意。
令王海負責船隊警戒,李元慶來到了船艙裏,凝神思慮,仔細思量着下一步的計劃。
傍晚,官滄海一行準時趕到,他帶來了3艘大船,7艘中船,還有不少的糧食物資。
這一來,李元慶本部的船隻,已經超過了20艘,大船6艘,中船10艘,快船4艘,容納3000人,也是足夠。
派親兵通知了旅順碼頭張盤部的守衛士兵,李元慶沒有太多停留,在夕陽的餘晖照應之下,船隊駛向了西面的深海……
…………
此時,在西平堡,卻又是另一番景象。
赤紅的夕陽下,城頭上,四處都已經殘破不堪,一群群的民夫,正不斷的朝着城頭上搬運着各種物資。
士兵們三五成群,蜷縮在夕陽之下的垛口後面,靜靜的享受着戰後片刻的安甯。
一旁,廣甯軍副總兵、西平堡守将羅一貫,瞭望着不遠處密密麻麻的後金軍戰陣,一雙原本銳利的鷹眼中,卻露出了一絲絕望之色。
從清早後金軍開始攻城,到現在,已經過去了整整一天,可惜,朝廷各方面的援軍,竟沒有一支趕至。
城頭上的士兵們,幾乎已經人人帶傷,羅一貫本人,胸口也中了一箭,幸虧有精甲護身,才使得他僥幸保住了一條命。
遠處,夕陽一片赤紅,映紅了天邊連綿的雲彩,就仿似士兵們一片片飄散的血迹。
羅一貫長長歎了一口氣,轉頭問身邊的親兵,“援軍方面,有消息了麽?”
親兵是個四十出頭的漢子,滿臉絡腮胡子,若李元慶在此,定能一眼就認出來,這正是當日與陳繼盛起沖突的那個壯漢劉達鬥。
劉達鬥有些悲怆的搖了搖頭,“爺,還沒有。咱們已經出去了七八波探馬,還沒有一人回來。”
羅一貫點了點頭,長長的歎了一起口氣。
西平堡地處廣甯和遼河防線的中心,是廣甯三道防線核心中的核心,羅一貫實在想不明白,戰事已經進行了一天,後金主力盡在此地,爲何~~,爲何到現在,主力那邊,竟然沒有一絲動靜?
他們難道看不到麽?
羅一貫簡直是百思不得其解。
可惜,後金軍防守很嚴密,精銳探馬出去了七八波,竟然沒有一人回來。
羅一貫現在也不知道王化貞和熊廷弼那邊,究竟是什麽情況,隻能是硬着頭皮,依靠堡牆,死守待援。
“爺,您看,鞑子那邊,好像又要有動作了。看他們的旗号,好像~,好像是正黃旗的人馬要攻城了。這是老奴的親軍啊。”劉達鬥眼睛很好使,一眼就看清了對面後金軍的旗号。
羅一貫趕忙舉目望去,隻見,在前方不遠處的戰場上,有七八百人的後金披甲士兵,正在集結,他們身後不遠,就是老奴的王旗。
“嘿嘿。”羅一貫忽然猙獰一笑。
這些狗日的雜碎,從清早到現在,已經發動了十幾波攻擊,己方這邊雖然損失慘重,但他們也死了不少人,現在天都快黑了,這些狗日的竟然還這麽有力氣。
“狗日的鞑子,還真是不怕死啊。好,好啊。爺就成全你們。”
羅一貫一陣冷笑,大手一揮,對身邊的親兵頭領劉達鬥道:“傳令弟兄們,都給爺提起精神來,待鞑子靠近了,再給爺狠狠的打----”
“是。”劉達鬥趕忙下去傳令。
不多時,原本疲憊的城頭上,迅速運轉了起來。
一杆杆鳥铳,伸出了垛口,瞄向了後金軍的方向,弓箭手們一天疲憊,手臂早已經酸麻不堪,但看到了鞑子又要沖,他們也紛紛振作起精神,拉弓上弦,尋找自己的目标。
羅一貫是廣甯軍的資深将領,他麾下的本部,擁有衆多火器,很是犀利,在後金軍之前的攻城中,已經讓這些狗鞑子吃盡了苦頭。
此時,雖然已經快要到極限了,但羅一貫反而是輕松下來。
殺一個不賠,殺兩個賺一個。
隻要等大軍主力趕來,這些狗鞑子,必将灰飛煙滅。
對于這一刻,羅一貫充滿了期待,到那時,他即便是戰死,也死而無憾了。
很快,伴随着悠悠的号鳴,這支正黃旗的甲士,已經調整好了陣型,如同一片烏漆墨黑的烏雲,緩緩朝着西平堡的城牆進逼過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