已經是深冬了,天氣愈發寒冷,但海面上風浪卻不大,李元慶一行人的行程很順利,兩日之後,抵達了大沽口岸。
李元慶現在已是廣甯軍守備職,算是大明的中級軍官,也算是有些身份的人了。
直接令楊小船去當地衙門備案,置換了路引,一行人沒有停留,直奔京師方向而去。
已經是臘月二十八了,馬上就要過年,官道上,人流并不多,路邊的村子、鎮子裏,老百姓們都貼上了新對聯,挂起了紅燈籠,還有富貴人家的小孩子燃放着煙花爆竹,年味越來越濃,頗有些安泰祥和的盛世景象。
原本,李元慶想去集市上買幾匹馬或者騾子,畢竟,人的腳步有限,此去宣府,近千裏之遙,有牲口也能加快不少速度。
可惜,臨近年節,各個集市上牲口漲價格外厲害,别說馬了,騾子都要十幾兩一頭,簡直令人咋舌。
今年大明天災不斷,老百姓雖然不至于吃不上飯,但小冰河帶來的惡劣影響,已經是愈發深入,若是再有廣甯潰敗……
李元慶不願再多想,隻得令衆人加快了腳步,衆人都是年輕力壯的漢子,這趟出行,就當做是練兵了。
除夕夜傍晚,李元慶一行人趕到了京師。
隊伍近二十人,以前從沒有人來到過京師,此時,看着京師巍峨的城牆,所有人都驚呆了。
“哥,這,這就是京城麽?果然跟我夢裏想的一樣啊。不,比我夢裏還要大啊。”順子就如同劉姥姥第一次進大觀園,張大了嘴巴,睜大了眼睛。
其餘衆人,也沒有好到哪裏去。
京城,天子腳下,對所有大明的百姓而言,都是一個神聖的地方。
便是李元慶,看着京師高聳巍峨的城牆,也是神思萬千。
這就是大明、整個華夏民族的核心了。
這樣一座雄城,簡直可以說是世界的奇迹,豈能讓如此壯麗河山,淪落與化外蠻夷之手?
“呵呵。大夥兒都是第一次來,今天又是除夕夜。走。咱們進城去,今天晚上老子請客,酒肉管夠。”李元慶大笑一聲,率先進入了京師的大門。
身後衆人不由大喜,趕忙魚貫而入。
守門的幾個京營士兵看着李元慶一行人的背影不由冷笑,“哪裏來的土鼈邊軍?還想去吃大館子?哼。把他們賣了都不值一頓飯錢。”
“嘿嘿。就是,就是。李爺,今天除夕夜,咱們不至于爲了幾個窮叫花子壞了心情。馬上就要換崗了,咱們哥幾個,今晚去哪吃?”
李元慶一衆人雖然走出了十幾步,但還是聽到了他們的話。
順子不由大怒,低聲道:“哥,這些狗雜碎。我去教訓他們。”
李元慶卻一把拉住了順子,厲聲道:“這是什麽地方?由得你胡來?走,咱們就去大館子喝酒吃肉。”
順子就算不爽,卻不敢違背李元慶的意思,趕忙跟在了李元慶身後。
隻是,說是去找大館子,可京城實在是太大了,李元慶一行人是由南門進的城,剛走進城裏一裏多地,就完全花了眼。
就算是多了幾百年閱曆的李元慶,都有些花了眼,京城真的是太繁華了,今天又是除夕夜,街上人流如織,人頭攢動,更是熱鬧非凡。
衆人又不熟悉地形,生怕迷了路,也不敢再往裏走,便在路邊找了家最大的酒樓,魚貫而入。
除夕夜,這頓飯就是年夜飯了,即便是在京城,李元慶也毫不吝啬,盡是點的大魚大肉,足足二十多個菜,又特意吩咐廚子多煮了兩條豬後腿,順子這些棒小夥子,就差點把舌頭吃進肚子裏去了,各人都是大爲歡喜。
不過,一結賬,李元慶卻有些無語,這頓飯,竟然吃去了近20兩銀子,這個物價,若是在廣甯城,可以吃這樣的酒席七八次了。
在這繁華的新年背後,老百姓們又該怎麽過活?
但此時李元慶的身份,這些問題肯定不是他能操心的了的,吃完飯,一行人找了個小客棧住下,便都呼呼睡去。
天啓二年大年初一,一大早,李元慶一行人便離開了京師,竟自向西北而行,前往宣府鎮。
出了京師地界,一路往西北而行,地形地貌,都有了一些變化。
但最顯著的,還是官道兩邊的農田。
從大沽口到京師這一段,水源充沛,即便天氣惡劣,但農田裏莊稼長勢都還不錯,但過了京師,到了懷來,就有了天上地下的差别。
農田都被厚厚的積雪覆蓋,李元慶特意去路邊的幾處農田查看了一番,很多地裏的小麥,才剛剛長出幼苗,怕還沒有寸許高,即便對農業并不了解,但與京師南面的土地相比,李元慶也能猜到,今年,這邊的收成,必然好不了哪裏。
大年初五,李元慶一行人終于抵達了張家口。
此時的張家口,遠非後世的規模可比,這是一個距離宣府衛城很近的鎮子,因爲地理位置的緊要,被晉商們看重,這些年才逐漸發展起來。
此時,張芸娘和劉春花就暫時住在這裏。
雖然并沒有與張芸娘她們聯系的方式,但張家口并不大,讓楊小船去打聽了一會兒,李元慶便找到了門。
楊小船雖然小胳膊小腿,頗爲瘦弱,不像士兵的樣子,但他頭腦機靈,熟悉人情,來做這種世俗的瑣事,最合适不過了。
這是一座兩進的小宅院,門口貼着新鮮的對聯,順子敲了一會門,很快,一個熟悉的小身影,便出來開門,“誰呀。”
一看到李元慶,她的小嘴不由用力捂了起來,片刻,慌忙往宅子裏面跑,“夫人,夫人,是爺,是爺回來啦。”
看着小荷嬌嫩的身影,李元慶不由也露出了一絲笑意,“小丫頭,慢點。别摔着。”
幾日不見,或許是這些時日吃的不錯,這小丫頭身條似乎圓潤了不少,張開了一些,也越來越水靈了。
片刻,張芸娘、劉春花、丫頭、小荷、小蓮,一起迎了出來。
“哥-----”
張芸娘用力叫了一聲,眼淚止不住的在眼眶裏打轉,若不是顧及場合,顧及身份,她怕是要馬上撲進李元慶懷裏了。
李元慶大步上前,笑着握住了張芸娘的小手,“芸娘,這些時日,辛苦你了。”
張芸娘所有的思念,在這一刻,瞬間得到了釋放,片刻,她用力擦了一把眼淚,忽然低聲對李元慶道:“哥,你先去屋裏坐,讓春花嫂子來安排這些兄弟,咱們還有客人在呢。”
“客人?”李元慶眉毛不由一挑,神情間已經有了幾分不悅。
這個小宅子,盡是他的女眷,這大過年的,誰又會到這裏來?
但片刻,一個熟悉的身影,施施然從屋子裏走了出來,她輕輕一個萬福,“是李爺回來了麽?奴家叨擾了。”
一看她熟悉的俏臉,李元慶的表情瞬間釋然,露出了一絲說不出的輕松又愉悅的笑意,“夫人,您也在。外面風寒,快去裏屋坐。”
居然是渠家小姐。
渠家小姐何等精明?自然看懂了李元慶眼裏的那種說不出的熱切,俏臉微紅,對旁邊的丫鬟藕兒道:“藕兒,扶我去屋裏。”
“是。”藕兒扶着渠家小姐來到裏屋,李元慶和張芸娘随後也走了進來。
張芸娘親自給李元慶泡上了熱茶,幾人一番寒暄,離别的生疏也漸漸消散。
渠家小姐笑道:“前些時日,聽說李爺跟随毛軍門打下了鎮江城,着實令人歡欣鼓舞。可随後,鞑子又反攻鎮江,毛軍門跟李爺都沒有了消息,芸娘妹妹着實擔心的不行。李爺,可否跟奴家說說,這些時日,到底發生了什麽?”
張芸娘也豎起了耳朵。
李元慶不由一笑,“夫人,芸娘,此事說來話長啊。”
說着,李元慶便把鎮江守衛戰之後的事情,對兩人叙述了一遍,當然,隻是很概括的過程,細節全都忽略。
渠家小姐聞言不由秀美緊蹙,她思慮良久,這才道:“毛軍門果然高瞻遠矚,藝高人膽大。退去遼海島嶼,看似是失去了在遼東諸地的主動權,但建奴不善水戰,隻要假以時日,毛軍門必能卷土重來。”
李元慶不由也對這渠家小姐有些刮目相看,想不到,這小娘皮不僅會做生意,在軍事方面,居然也有着遠超越常人的眼界。
但仔細思量一下,李元慶也釋然開來,渠家小姐就算是庶出,但也畢竟是渠家血脈,以渠家的能量,族中子女的教育水平,又豈能差的了?
這也是封建時代,百姓與豪紳、貴族之間,最大、也是最緻命的一個關鍵點。
豪紳、貴族,往往擁有最好的受教育權利,而平民百姓,想要學習知識,卻有着諸多諸多的限制。
失去了平等的受教育權,這就是使兩個階層之間的差距,也拉越大,永遠無法彌補。
幾人又聊了一會兒,渠家小姐扭扭捏捏,便想要告辭。
這時,張芸娘忙道:“敏秋姐姐,之前芸娘幫不上你,但現在哥哥回來了。他一定有辦法幫你的。我們把事情告訴他吧?”
渠家小姐俏臉不由一紅,“這?芸娘妹妹,這,這是姐姐的家事啊。李爺,李爺雖然有本事,但,但又怎的能幫的上奴家……”
單純的張芸娘怎的是渠家小姐的對手?忙着急道:“哥哥,是這樣。渠家的大爺,就是敏秋姐姐的大哥,想讓敏秋姐姐改嫁。”
“改嫁?”李元慶說着,眼睛不由微微眯起來,看向了渠家小姐。
渠家小姐俏臉更紅,她本是寡居之人,這種話,又讓她怎的能說出口?
本來,與張芸娘的相交,一方面是爲了繼續與李元慶保持着聯絡,算是留一根線,另一方面,随着相識時間的增加,渠家小姐也喜歡上了單純的張芸娘,将她當做了自己的姐妹。
今日,她大哥又派人來煩她,不得已之下,她隻得來張芸娘這裏避難,卻想不到,這時,李元慶居然回來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