破壞永遠比創造簡單一百倍。
黑島寨地處咽喉,位置緊要,是不可多得的駐兵點和海上中轉站,
要把這寨子,建設成這樣的規模,至少需要花費數萬兩銀子,幾年的時間,數不清的人工和材料。
若就這樣一把火燒了幹淨,依照大明此時的經濟行情,那簡直可以說是反~人~類的罪行。
别忘了,李元慶本部,近3000人口,還住在簡易的木質營房裏。
而李元慶部,還算是幸運的……
但若就這樣留着,保不準過幾天,又會出來什麽王蛟龍,馬蛟龍,這千餘海盜,群龍無首,說不定危害比李蛟龍在時,還要大上不少。
沉思了良久,李元慶看向了官滄海。
官滄海這時也有些明白了李元慶的意思,“大人,這裏浪費了着實可惜,倒不如被我軍利用起來。”
李元慶點點頭,“可惜,滄海,我不能給你太多支持。”
官滄海道:“大人,匪首已經盡誅,穩定這裏的局勢,用不了太多人。卑職隻要30人,就足夠了。”
李元慶歎了口氣,“30人太少。我會給你留下50人。不過,物資方面,隻能你們自己想辦法了。”
官滄海明白李元慶的意思,點了點頭,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情,忙低聲對李元慶叙述起來……
…………
之前,張大官人不理會李元慶,一方面,李元慶是強人,來曆不明,再者,沒有真金白銀的訂金,張大官人這種性子,自然不會輕易跟李元慶交涉。
但以李蛟龍的名義,一切就簡單了不少。
黑島遠離大陸,李元慶一夜之間改天換地,消息也很難流傳出去。
官滄海變成了李蛟龍,李蛟龍變成了官滄海。
有真金白銀在手,李元慶讓官滄海以李蛟龍的名義,通過黑島,分别向劉家和張大官人采購大批糧食、物資。
一手交錢,一手交貨,兩家人都沒有太多懷疑,價錢反倒比市價優惠不少。
接連幾天時間,黑島的船,源源不斷的從登州府和張家集拉回來大量物資,總計差不多一萬五千兩的糧食、布匹、以及各項生活物品,解決了李元慶眼前最大的難題。
本來,李元慶還想通過張大官人的門路,購買一些煤炭,山東的萊蕪、新泰、兖州等地,都有上好的露天煤礦,價錢倒也不貴,可惜,馬上就要進入臘月,海面封凍期已經到來,近海的海面,已經開始結起薄冰,身後還有幾千張嘴等着吃飯,李元慶也不敢怠慢,給黑島的官滄海留下了一成物資,便率領船隊,返回廣鹿島。
十一月中出來,回到廣鹿島,已經是十二月初,馬上就要到臘八節了,天啓二年的新年,就要到來。
陳忠雖然沒有參與此行,但李元慶還是大度的給他留下了一成的物資,加之之前陳忠自己從廣鹿島本土采買的物資,度過這個新年,已經沒有太多大礙。
其餘的物資,李元慶在廣鹿島上卸下了五成,剩下的三成,則是直接運送到長生島。
此時,近海已經開始封凍,但還不到完全封凍的時候,這将是今年前往長生島的最後一批貨船。
做完了這一切,正好是臘八節,李元慶在廣鹿島營地大開宴席,軍民共慶,酒肉飯菜管夠,直接這些苦難的士兵、百姓們連連磕頭,許多人,都流下淚來。
看到治下子民終于有了希望的生氣,李元慶的心裏,也舒展了不少。
但随着後金女真對遼地的統治時間越來越長,越來越穩固,治下漢人,生活卻也是愈發水深火熱。
臘月初九早上,李元慶便得到了這樣一條消息,在廣鹿島對岸,相隔不足百裏的一個漢人村子,因爲沒有繳齊年底的豬草,被鞑子屠戮殆盡。
這也是後金統治的特色,原來遼地的老百姓,隻需對大明繳納田産稅負,但現在,百姓不僅要繳納田産稅負,還要幫助後金割草。
老奴八旗鐵騎雖兇,但戰馬養起來,可是不便宜,尤其是冬季,草料枯竭。
這些活,女真主子怎的能幹?
隻能是包衣奴才和漢人百姓的了。
可惜,今年天氣極爲寒冷,天地經常有霜雪覆蓋,一般時候,老百姓們幹完莊稼活,隻要勤勞一點,多出點力氣,也能夠完成後金的草稅。
隻是,此時天氣惡劣,草都被凍死了,老百姓又有什麽辦法?
但這些女真主子可不管這些,隻要完不成稅賦,他們就認爲是百姓對後金權威的挑釁,在老奴的嚴令之下,遼地各處,漢人百姓哀鴻遍野。
此時,根據前方流民傳回來的消息,這幾日間,對岸已經有十幾個村子,幾千百姓,離家出逃。
可惜,他們并沒有太多選擇的餘地,一個選擇,便是現在在旅順的張盤,再一個,就是對岸廣鹿島的李元慶和陳忠,最近距離内,隻有這兩地,還是大明的勢力範圍。
隻是,張盤處現在物資匮乏,加之陸路阻隔重重,靠的旅順近的村子好還一些,像是廣鹿島對面的這些村子,恐怕,他們還沒有趕到旅順,就被後金的騎兵剿殺,要麽,就活活餓死、凍死在路上了。
臘月初九一大早,還沒有吃早飯,陳忠便派人将李元慶喊過去,見到了逃難過來的流民。
這人叫馬五,大約四十出頭,看着很精神的漢子,此時卻哭得像個淚人,“大人,大人,你們一定要救救咱們的父老鄉親啊。我們都是大明的子民啊。”
馬五一邊說着,一邊拼命磕頭,額頭上,早已經滿是鮮血。
李元慶趕忙把他扶起來,“這位大哥,你先不要着急。人現在在哪兒?有多少人?慢慢說,别着急。”
李元慶說着,又令親兵先給他包紮傷口,幫他倒一碗熱水。
等馬五包紮好了額頭的傷口,喝了些熱水,臉上才見了血色,忙道:“大人,我們現在還有兩千多口人,就在對岸的海邊,糧食已經不多了。鞑子追兵應該馬上就會趕到。大人,您一定要救救他們啊。”
“鞑子有多少人?”
“大人,我也說不好。可能有千把人,都是騎兵。”
李元慶和陳忠對視一眼,陳忠道:“元慶,這些人,咱們得救。”
李元慶長長的吐出了一口濁氣。
此時,李元慶麾下,正經的戰兵,隻有150人,陳忠這邊,也隻有200人,兩人麾下雖還有不少青壯,但都是剛剛招募,沒有經過訓練,更沒有铠甲武器,根本無法上戰場。
在這般情況下,要去對陣後金的一千多精銳騎兵,這~~,這着實是太過托大了。
但~,若就讓李元慶就在廣鹿島眼睜睜的看着,一海之隔的對面,自己的同袍在被屠戮,姊妹被淫辱,這卻是李元慶絕無法做到的事情。
鎮江守衛戰,實在是天生缺陷,李元慶根本無力改變,但此時,有着大海的間隔,這就爲救援平添了不少變數,也增加不少機遇。
“大哥,人一定要救。而且要馬上去救。”
…………
海面已經進入了封凍期,近海兩三裏之内,盡是厚薄不一的冰層。
大海究竟非淡水,若是遼地尋常的湖泊,這個時節,冰層都已經很厚,人和牲畜走在上面,根本不會有大礙,就跟平地一樣。
但海水成分複雜,又有潮汐浪湧,不到最寒冷的時節,誰也吃不準,這冰層到底結實不結實。
李元慶和陳忠的大船,都被凍在了海邊的簡易碼頭,若想去救人,隻能是依靠小船了。
中午開始,廣鹿島幾乎所有的小船,足有百來條,都被李元慶和陳忠征用,如同密密麻麻的蝼蟻,被推到了近海的冰層上。
李元慶和陳忠馬上令人隔點鑿冰,就是從海灘開始,每隔十米、或是幾十米,在冰層鑿一個洞,查看冰層的厚度,逐漸往前推進。
但這方法雖然穩當,速度卻實在是太慢。
李元慶索性令人将剛從登州買回來的數卷布匹拉出來,令婦女們做成一掌寬的布條,令人隔百米鑿冰,用布條把安全區域連起來,再用布條,把船直接拉到冰層之外的深海。
這方法雖然冒險,又是極爲破費,但速度卻是加快了不少。
剛剛入夜,大部分小船,都已經來到了深海。
人命關天,李元慶和陳忠不敢猶豫,當即率衆前往對岸。
三個時辰的艱難航行,船隊已經抵達了對岸的冰層,這時差不多已經淩晨一點左右,天空中飄灑起鵝毛般的大雪,海風呼嘯,簡直冷的刺骨。
這流民漢子馬五一直跟李元慶和陳忠在一條小船上,眼見看到了陸地,他趕忙道:“兩位大人,鄉親們就在前面不遠的一處沙灘上。鞑子不知道追過來沒,我先過去看看。”
李元慶點點頭,擺手示意幾個親兵跟他一起去。
很快,幾條人影,沿着分不清的冰層,朝着陸地摸過去。
不到半個時辰,幾人都趕回來,還有幾個流民青壯也跟回來,馬五趕忙對李元慶和陳忠磕頭,“大人,狗鞑子晚上已經過了逼近了海灘,但他們還沒用進攻,估計,明日天亮,就是他們下手之時啊。求大人一定要救救鄉親們啊。”
李元慶點點頭,“冰層情況如何?”
馬五忙道:“大人,我和幾個兄弟過去,沒有大礙。今日又下着大雪,明早估計也不會有太陽,應該無礙。”
陳忠道:“元慶,此事不可怠慢,咱們現在就去救人。”
李元慶點點頭,事到如今,就算明知前方是虎穴,也隻能沖過去看看了。
“通知弟兄們把船推到冰層上,每船留下一個青壯看守,其餘所有人,跟着老子去救人。”
“是。”
命令迅速傳達下去。
此時,李元慶和陳忠兩人,除了帶了麾下350名士兵,還有一千多名青壯,安頓好船隻,他們頂着凜冽的風雪,如同密密麻麻的蝼蟻一般,迅速朝着岸邊方向靠過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