陳繼盛的居住地點比毛文龍倒稍微強一點,但也是窩棚,裏面點着簡易的火爐,燒的是木炭。
李元慶進到窩棚裏,一陣暖風襲來,繆一貞原來那個九夫人也在,她穿着一身破舊的男式棉襖,趕忙對李元慶深深一個萬福。
雖然她現在跟了陳繼盛,但她深深明白,若沒有李元慶,她早就化成了鎮江城裏的一捧黃土。
今非昔比,李元慶也不敢怠慢,趕忙對這女人還禮,“嫂夫人好。”
這女人點了點頭,便要出去。
陳繼盛笑道:“元慶不是别人,外面天寒地凍的,你也别出去了。去,給我們倒兩碗熱水來。”
這女人趕忙倒了兩碗熱水,擺在兩人面前,乖巧的去爐子邊收拾柴火。
陳繼盛歎息一聲道:“鳳兒跟着我受罪了。”
李元慶道:“大哥,這種事情,非咱們所能控制。建奴勢大,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。”
陳繼盛點點頭,“鎮江、龍川兩戰,我軍損失慘重。”
李元慶道:“大哥,現在我軍在這邊還有多少丁口?”
陳繼盛歎息一聲,“大概還有不到兩萬人吧。不過,青壯隻有不足五千了,多半是老弱婦孺和孩子。”
李元慶當然明白陳繼盛的言下之意,剩下的青壯,都喪生在龍川之役裏……
兩人都沉默了下來。
陳繼盛雖然有些小心思,喜歡花花世界,但他更明白,毛文龍才是他的根子,失去了毛文龍,他縱然有天縱之才,也不過隻是無根的飄萍。
對于陳繼盛的性子,李元慶早已經無比了解。
坦白說,男人喜歡女人,喜歡漂亮女人,這也是人之常情,畢竟,誰都不是聖人,這也不是過錯,隻是一個度而已。
看陳繼盛對這女人的态度,想必,他已經動了真情。
在這一點上,李元慶很支持,男人安家才能立業,有個女人牽挂,男人肩頭的責任就會更重,責任感也會增加。
李元慶無意間的舉動,卻也算是幫了陳繼盛他們這露水夫妻的大忙。
曆史總是由勝利者書寫。
後世時,許多所謂學者、磚家,對東江集團說三道四、沒有底線的潑髒水,有很大一個原因,就是後來的三藩。
但事實上,滿清冊封的,并不隻三藩,而是四藩,雲南平西王爲首,接下來,廣西孔有德,福建耿精忠,廣東尚可喜。
但孔有德并沒有兒子,隻有一個女兒孔四貞,從小就被滿清皇族收養,廣西這一藩,便不能繼續下去了,孔有德便保持着對滿清的忠心,直至戰死。
但又有誰知道,孔有德的妻子,是在他作亂登州、快要年近不惑時,才搶奪而來?
如果孔有德一開始就打算背叛大明,還會如同‘清教徒’般這樣麽?
别忘了,鐵嶺軍戶出身的孔有德,他的父兄和諸多親族,都是死在了建奴之手,同樣與後金不共戴天。
此時,看陳繼盛對這女人的态度,也讓李元慶心安不少,就算爲了他自己,他也會盡力去改變毛文龍本部的現狀。
“元慶,接下來,你有什麽打算?”陳繼盛這時也緩過神來,看向李元慶道。
李元慶緩緩吐出一口濁氣,“大哥,我這邊,還是看将軍的态度吧。如果将軍要與後金軍死戰,我自然也不能逃避。”
陳繼盛點了點頭,歎息一聲道:“現在死戰不智啊。”
李元慶瞬間明了,陳繼盛恐怕也想謀求後路了。如果毛文龍最信任的陳繼盛能将目光指向皮島,恐怕,毛文龍這邊,能接受的程度,會容易不少。
想着,李元慶忙道:“大哥,先賢言,退一步海闊天空啊。以己之短,擊敵之長,這絕不是智者所爲。”
陳繼盛不由苦笑道:“現在又有什麽辦法?我們已經沒有了立錐之地,就算拼了性命,也得把鎮江奪回來。”
李元慶不由歎息一聲,陳繼盛雖然已經算這個時代少有的遠見之士,但時代的局限性,使得他還是無法把目光轉向大海。
“大哥,鎮江雖好,但太過紮眼了。後金有了佟家的失利,恐怕,對鎮江的防守,更會加倍。其實,除了鎮江,咱們也并不是無處可去。”
李元慶說着,小心打量着陳繼盛的臉色。
陳繼盛果然被李元慶說動,忙道:“元慶,你有什麽想法?快說出來。”
看着陳繼盛急切的模樣,李元慶刻意壓低了聲音,低聲道:“大哥,我聽說,在鐵山之南,有一座島……”
…………
李元慶并未留在陳繼盛的窩棚裏過夜,畢竟,陳繼盛已經是有家室的人了。
回到了張攀這裏,陳忠也在,不過,張攀跟陳繼盛差不多情況,看着陳忠還不懂事,李元慶趕忙找借口拉着陳忠離開。
出來們,陳忠這才反應過來,有些尴尬道:“元慶,那,那咱們去哪睡?”
李元慶一笑,“走,去找毛承祿。”
兩人來到毛承祿這裏,今夜,毛承祿正好要值夜,兩人正好霸占了他的地方。
一覺醒來,已經是晌午,兩人連夜趕來,着實都很疲憊。
李元慶走出窩棚外,用窩棚上的雪花洗了把臉,這時,一名親兵忙跑過來,喜道:“李大人,您醒了?将軍已經等您和陳大人多時了。一定要讓我看到你們醒了再叫你們。”
陳忠正好走出來,也顧不得洗臉了,忙道:“元慶,咱們先去将軍那裏。”
兩人來到毛文龍的窩棚,陳繼盛、毛承祿、張攀還有七八個将官都在。
毛文龍笑着看着李元慶兩人,“坐吧。”
李元慶兩人趕忙行禮坐下。
毛文龍道:“之所以等着陳忠和元慶過來,某是有一個重要決定宣布。”
說着,毛文龍掃視衆人。
衆軍官都期待的看向了毛文龍。
毛文龍道:“某已經決定,我軍将盡快遷往皮島。”
李元慶一愣,随即不由大喜,趕忙跪地磕頭道:“将軍英明。”
衆軍官雖不解,但李元慶這般,他們忙也紛紛磕頭,“将軍英明。”
毛文龍一笑,“好了,都起來吧。你們可各自分頭去準備。這件事,必須要盡快成行。”
衆軍官紛紛點頭稱是,依次離開。
李元慶和陳忠剛要走,陳繼盛卻笑道:“你們兩個,等一下,将軍還有話說。”
兩人趕忙留步,回到了窩棚内。
毛文龍笑道:“元慶,你好大的膽子。”
李元慶被吓了一大跳,趕忙單膝跪地,“将軍,我……”
說着,忙求救般的看向了陳繼盛。
陳忠也道:“将軍,元慶犯了什麽錯?求将軍看在元慶忠心耿耿、爲我軍立下無數功勞的份上,饒他一次吧。”
陳繼盛笑而不語,毛文龍也是臉上含笑,李元慶瞬間明白,這應該是毛文龍吓他,并不是壞事,忙道:“将軍,卑職肩膀小,有什麽大事,您可千萬别往卑職的小肩膀上放。”
毛文龍和陳繼盛不由哈哈大笑,陳忠也反應過來,“将軍,陳大人,你們,你們在搞什麽?”
毛文龍笑道:“元慶,我知道,你一直想讓我軍本部遷往大海。陳大人可是将你們昨夜的話告訴我了。”
陳繼盛笑道:“元慶,你可别怪我。我要不說是你的主意,将軍也不信,也下不了這個決心。大不了,等到了皮島,我好好請你喝一頓。”
李元慶這才明白過來,又高興,卻又隻得裝作乖寶寶。
說完了這事兒,毛文龍臉色鄭重起來,“元慶,陳忠,關于以後,你們兩個,有什麽打算?”
毛文龍這話語速不快,但很威嚴。
通過了鎮江之戰,尤其是李元慶和陳忠給了他六千兩銀子之後,他的心裏,也有了另一個概念。
陳忠道:“将軍,卑職暫時也沒有打算,全憑将軍安排。”
毛文龍笑着搖了搖頭,看向了李元慶,“元慶,你有什麽打算?”
李元慶明了,這是論功行賞的時候到了,忙單膝跪地道:“将軍,卑職一切聽從将軍安排。”
毛文龍不由笑罵了一句,“少給我灌迷魂湯。說你的打算。”
李元慶嘿嘿一笑,臉色也鄭重起來,“将軍,此去廣鹿島,我的感觸确實很多。我軍若要走入海中,一個島嶼,明顯不夠。畢竟,就算是大島,資源也是有限,并不能承擔我軍這麽多人口。”
陳繼盛打斷道:“元慶,我軍現在人口并不多。”
李元慶笑道:“現在不多,不代表以後不多。隻要将軍能在皮島穩住根基,便是爲遼地的百姓們指明了方向,但凡不願意被建奴壓迫的百姓,必然都會來投靠将軍。所以,我斷言,我軍之後的人口,定然會越來越多。”
陳繼盛不由一笑,對毛文龍點點頭。
毛文龍笑着看向李元慶,等待李元慶的下文。
李元慶又道:“将軍,遼海島嶼衆多,人口也不算少,與其讓建奴浪費在那裏,倒不如我們利用起來。如果能将遼海的島嶼都連成一線,到時候,是攻,還是守,将完全由我軍說了算。建奴不善水戰,在海上,他們完全奈何不了我們。屆時,不論是遼西、遼南、還是遼東,隻要将軍一聲令下,老奴恐怕就要炸破頭。”
毛文龍點了點頭,他久曆遼事,自然明白李元慶所說的可行性,不過,前途雖然美好,但真正做起來,又何止千難萬難?
他看向李元慶,忽然笑道:“元慶,說說你自己。你有什麽打算?”
李元慶嘿嘿一笑,“我資曆淺,年齡小,這事兒,還是讓陳大哥先來。”
陳忠不由苦笑,“将軍,若是可能,我想鎮守廣鹿島。廣鹿島地處遼南要害,進可攻,退可守,着實是戰略要地。不過,如果有選擇,我想把這個機會,讓給元慶。他一定會比我做的更好。至于我,大、小長山島,或者鹿島、海洋島之類,都可以。但最好,我還是能留在将軍身邊。”
毛文龍笑着看向李元慶,“你們兩個,是不是還有事瞞着我?”
兩人趕忙磕頭,“将軍,絕沒有了。”
毛文龍笑道:“元慶,你和陳忠,都是好孩子。你們兩人,都有很深的出海的經驗,我的意思,也是想将你們放在外面。元慶,陳忠是老大哥,他讓着你,那便你先來選吧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