玩藥材發家,李元慶身上雖然壞毛病不少,江湖氣頗重,但對于自己這個行當,李元慶卻是有一些心得的。
後世時,爲了讨得某位中醫翹首夫人的歡心,李元慶曾經苦練熬藥一個多月,最終,打通了夫人門路,收益不菲。
此時,雖不像後世那般有巨大利益,但對商老六女兒的病情,李元慶也是用盡了全力。
清朝名醫的方子雖好,但要将其發揮最大的效力,還是熬藥這一關。
從後世而來,又是商人,李元慶對各類藥材的分量把握極好,根本不用稱,隻憑手感,便能做到九成九。
很快,藥罐中的湯藥已經成熟,散發出濃郁的藥香。
“恩公,咱們現在就給丫頭服藥吧?”商老六已經有些急不可耐了。
李元慶卻搖了搖頭,“商大哥,你先去冷上一碗熱水,我再把這份補藥熬出來。”
商老六雖然急切,但這時李元慶已經成了他的主心骨,忙本能的去倒水。
李元慶将耐心的補藥熬到另一個藥罐裏,不理會旁邊的商老六。
直到碗裏的水涼了些,變溫了,李元慶這才道:“來,商大哥,咱們給丫頭服藥。”
商老六早就等不急了,忙道:“好來。”
小女孩睡的昏昏沉沉,即便商老六把她扶起來,她也沒有太多反應,商老六臉上擔憂之色更重。
李元慶擺擺手,示意他不要急,伸手接過小女孩,用胳膊挽住她細細的脖頸,“先把水拿過來。”
“哎。”商老六趕忙碗端過來。
李元慶小心扶着小女孩的頭,給她嘴中灌了些清水,先讓她的腹中有個适應過程。
小女孩喝了點水,漸漸有了意識,痛苦的睜開眼睛,喃喃道:“爹爹,爹爹,我,我好難受……”
面對女兒的痛苦,商老六感同身受,卻欲哭無淚,他很想替代女兒受苦,卻根本不可能,隻是含着淚看着李元慶,“恩公……”
李元慶這時卻根本不理會商老六,全神貫注的投入到了小女孩身上。
他一邊繼續喂小女孩喝水,另一隻手,則是順勢撫摸着小女孩鼓脹的肚子。
這些時日,想必小女孩也沒有吃好,腹中的那些蟲子,應該也沒有太多營養吸收了。
此時,李元慶先用一些溫水,讓這些蟲子活動活動,接下來用藥,就會有更好的效果。
用手貼在小女孩的肚皮上,好一會兒,感覺到她腹中開始蠕動起來,李元慶忙道:“商大哥,拿藥來。”
商老六早就等不及了,忙把藥端過來,“恩公,來了。”
李元慶接過藥碗,輕微晃勻,小心扶着小女孩将藥都喝了下去。
“快,商大哥,你去準備個馬桶來。應該很快就會有效果。”
“呃?”商老六一愣,“恩公,家裏,家裏沒有馬桶。”
“我操。沒有馬桶,随便什麽東西都行,隻要能拉就行。”李元慶忍不住飚起了髒話。
但這反倒讓商老六更加安心下來,趕忙端過來一隻大盆。
小女孩服藥之後,開始還沒有太多反應,但過了十幾分鍾,她小臉上的表情驟然變的痛苦起來,很快,便疼的滿床打滾,厚厚的被子已經壓不住她了,她一邊打滾,一邊痛苦的叫喊,“爹爹,爹爹,我,我好難受,我,我快死了啊……”
商老六眼淚止不住的朝下湧落,就要上前把女兒抱起,“恩公,丫頭她,她……”
李元慶卻一把攔在了他的前面,“先不要管她。這一關,她必須自己熬。”商老六眼淚都要流幹,“可是,恩公……”
李元慶還是很堅決,不讓商老六觸碰她女兒。
這種時候,想必是藥物已經于蟲子發生了反應,如果不經過劇烈的震蕩,這些已經吃飽了的蟲子,怎麽肯輕易從腸~壁上下來?
兩人就這樣眼睜睜的看着小女孩痛苦了一刻鍾,沒有絲毫動作。
就在商老六快要承受不住的時候,小女孩忽然放了一個響屁,接着又是一連串,她又羞又急道:“爹爹,我,我要上茅房。”
李元慶趕忙示意商老六把她扶下床來,“丫頭,外面冷,你就在這裏吧。我和你爹都出去。”
小女孩又痛苦又急,忙點了點頭,“你們,你們先出去。”
李元慶和商老六來到門外,關住了門,商老六忙道:“丫頭,有不舒服趕快喊爹啊。”
裏面卻沒有回應,隻是傳來一陣摧枯拉朽的排洩聲。
這種時候,本來是非禮勿視,但李元慶跟商老六兩個老爺們,卻是呆在門口,靜靜聆聽,生怕錯過了什麽。
大概過了十幾分鍾,裏面傳來了小女孩痛苦卻又有一絲輕松的聲音,“爹爹,我,我完了……”
李元慶對商老六使了個眼色,商老六趕忙沖進了裏屋。
李元慶擡頭看向窗外的夜空,這時,天色已經微微亮了。
很快,商老六從裏屋走出來,身上帶着一股惡臭,忙對李元慶道:“恩公,丫頭身上髒了,要洗澡。我去燒水。”
李元慶點點頭,“我去燒吧。你把這補藥給她喝掉,不要讓她着涼。”
商老六趕忙點點頭,把剛熬好的補藥拿進裏屋。
李元慶燒開了熱水,端到了門口,商老六忙将壺提進去,又取了些涼水,中和一下,給女兒清洗身體。
大概七八分鍾,商老六快步走出來,臉上滿是欣喜,“恩公,丫頭睡着了。我把那盆端出來您看。”
李元慶點點頭。
商老六把盆端出來,在一片排洩物中,七八條肉眼可見的肥肥胖胖的蛆蟲,正在不斷蠕動,簡直是惡心至極。
商老六道:“恩公,就是這些蟲子,險些害了我女兒的性命?”
李元慶點點頭。
“這些殺千刀的蟲子,我要将它們碎屍萬段。”商老六說着,就要把腳伸出去,把這些蟲子踩死。
李元慶忙阻止他,“這東西,最好用火燒。算了,等會我來處理吧。”
“恩公,這,這怎麽能行?”商老六也感覺不妥。
李元慶一笑,“丫頭是我侄女,沒有什麽妥不妥的。商大哥,丫頭現在還沒有完全脫離危險,具體怎樣,還是得看明天。你去照看她吧。外面的東西,我來收拾。”
商老六重重點頭,“恩公……”
“去吧。”李元慶一笑,開始收拾起屋子。
…………
把屋子簡單收拾一遍,李元慶将這盆端到了外面,這種情況下,如果把這些排洩物随意丢棄,很可能,這種蟲子還會傳染。
沈陽城雖然此時在後金軍的控制下,但大多數人,還是漢人老百姓。
李元慶本想将這些蟲子丢棄到某條河裏或是井裏,但想了一下,還是放棄了這個想法。
沈陽是大明的土地,此時雖然被後金占據,但早晚有一天,要打回來。
這些蟲子即便對後金軍有傷害,但恐怕,受傷更多的,還是漢人百姓,尤其是孩童,得不償失啊。
最終,李元慶取了一些柴火,将這些東西燒了幹淨。
路途疲憊,又是一夜操心,李元慶也是疲憊不堪了,靠在牆根的陽光底下,緩緩睡了過去。
當李元慶醒來的時候,卻發現,自己正躺在外屋的土炕上,蓋着厚厚的被子,商老六,正坐在爐子邊,緩緩抽着旱煙,臉上表情,輕松了許多。
“什麽時辰了?商大哥?我竟然睡了過去。”李元慶有些疲憊的爬起身來,穿着衣服,又蓋着被子睡覺,無形中會使人更加疲憊。
商老六見李元慶醒了,不由大喜,“恩公,您醒了?您等着,我去給你弄點吃的。”
李元慶擺了擺手,“不急。丫頭怎麽樣了?”
商老六忙道:“恩公,丫頭好多了,中午醒了一次,我喂她吃了點東西,她又睡過去了。”
李元慶站起身來,“走,我去看看她。”
商老六趕忙陪着李元慶來到了裏屋。
土炕上,小女孩睡得很沉,隻是,與昨夜相比,她的表情輕松了許多,沒有了那種痛苦,嘴角邊,還帶着淡淡的笑意。
又翻開被子,她的腹部已經小了不少,雖然還有些鼓脹,但問題已經不大。
李元慶不由長舒了一口氣。
小女孩熬過了這一關,就等于從鬼門關前拉回來了,之後,隻要再用一兩次‘瀉藥’,将剩餘的蟲子排淨,慢慢調養身體,很快就會恢複健康了。
“丫頭已經無礙了。但這些天,你要好生照料。”李元慶說着,朝着門外走去。
商老六不由大驚,“恩公,您,您要走?”
李元慶一笑,“我來沈陽,還有很多事情要做。丫頭沒事了,我也放心了。你不用擔心,等忙完了,我會過來找你的。”
商老六的大手卻一把拉住了李元慶,“恩公,您且慢。”
他說着,将旱煙鬥丢在一旁,沉聲道:“恩公,我仔細想過了。丫頭已經好了不少,她雖是我女兒,但畢竟是女兒家。我婆娘又不在,我來照顧她,也着實有太多不便。您給了我這麽多銀子,我在這裏,還有幾處親朋,我想把丫頭交給她們照顧。您有什麽事情,我來幫您。别的不說,沈陽城這地形,我是很熟的。”
李元慶看了商老六一眼,“你有保險的親戚麽?”
商老六忙點點頭,“恩公,放心吧。是我的親妹子。”
李元慶點點頭,“也好。”卻忽然想起來,“對了,商大哥,伯母呢?”
商老六臉上露出了一絲苦澀,“我母親在我回來之前,就已經去了。”
“呼~~。”李元慶長長的吐出了一口濁氣,“商大哥,對不起。”
商老六卻一笑,“恩公,生老病死,這也是人之常情,誰也逃不過這關。本來,我以爲丫頭也要離我而去。但現在,她好好的,我娘在泉下有知,也會高興的。”
見商老六能想開,李元慶稍稍放松了一些,“商大哥,沈陽城不是久留之地,等這邊忙完了,你帶丫頭去廣甯吧。春花嫂子,現在跟我的婆娘,都在那邊。”
商老六忙重重點頭,忽然跪倒在李元慶面前,“恩公,您對我的恩義,簡直重過千山,我商老六雖是下九流,但也知知恩圖報,蒙恩公不棄,從今往後,我這條命,就賣給您了。”
李元慶趕忙将商老六扶起來,“商大哥,你說這話就遠了。你我萍水相逢,便是緣分。能走到這一步,更是緣分。在我心裏,早已經把你當成我的大哥了。”
“恩公……”商老六的眼角,淚花再次湧了出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