陳繼盛一愣,瞬間便明白了李元慶的顧慮,加之此時幾個親兵也都挑完了人,不由笑道:“元慶,你這人~~,什麽都好,就是太小心了。去吧。沒事的。”
李元慶忙一笑,“好來。”忙快步走進了人群裏。
毛承祿、張盤、陳繼盛這些人,挑的都是身強體壯的壯漢,這個時候,幾百号的人群裏,像樣的差不多已經都被他們挑走了。
但李元慶卻也不着急。
壯漢是好,陳繼盛他們位子高,資曆深,能壓得住,但自己這邊,畢竟位卑職低,威信不足,壯漢反倒有些不妙。
走了幾圈,李元慶已經挑好了人手,五個十五六歲、十六七歲的半大小子。
事實上,還有幾個老壯漢條件不錯,但李元慶畢竟隻是小旗,在這種事情上,并不想觊觎,心急吃不了熱豆腐啊。
而此時自己的小弟人數雖少,但兩世爲人,有着超脫這個世界幾百年的知識,李元慶有信心,把這些小弟帶起來。
等李元慶挑完,事情差不多也接近了尾聲。
毛文龍招呼親兵們到校場高台前,對粗壯将領表示謝意。
衆人齊刷刷單膝跪地,“謝孫将軍提攜。”
粗壯将領哈哈大笑,“免了。文龍兄,今日之事,就到這吧?爲兄就在這裏,提前預祝文龍兄馬到功成。”
毛文龍忙拱手笑道:“那就多謝孫兄吉言了。”
等粗壯将領離去,李元慶這才知曉了這粗壯将領的身份,廣甯遊擊孫德功,廣甯城真正的地頭蛇,已經在廣甯城紮根多年。
李元慶也想起了他的生平,就在一年多之後,大明沙嶺慘敗,數十萬軍民罹難,正是這厮一手主導。
究竟慘到什麽程度?
史書記載,‘沙嶺一帶的磷火,百年都不曾熄滅。以至于,幾十年後,老百姓晚上從那裏走夜路,根本不需要打燈籠。’
怪不得此時毛文龍僅以軍械小利,便能從孫德功這邊‘抓’來人手,想來,這厮根本就不把人當人看啊。
不過,孫德功是好是壞,李元慶此時倒真不好評價,如果沒有這厮,李元慶想真正帶兵,恐怕還得拖上一些時日。
更令李元慶欣喜的是,孫德功不僅提供了兵員,還把這個小校場讓了出來,作爲毛文龍麾下的訓練場地。
人啊。果然不能片面評論。
究竟怎樣,還是得看其立場。
比如這時,李元慶就真挑不出孫德功的毛病來,反而會記着他的好。
…………
有了立足之地,毛文龍的腰闆也直了不少。
這些時日招募的兵員,加之原來就依附毛文龍的親兵,都迅速聚集到了這小校場内。
但毛文龍卻并沒有即刻領兵操練,而是首先做了一番慷慨激昂的緻辭演講,将衆人都鼓舞的熱血沸騰。
接下來,這200軍兵被分成幾隊,分别由毛承祿、陳繼盛、張盤、尤景和、王輔、陳忠這些親兵統領、訓練。
而李元慶也收到了投靠毛文龍以來最大的紅利,他挑選的這五個士兵,由李元慶自己來統領,并且,并未給李元慶安排直接上司。
開始,李元慶還有些不解,小心翼翼。
但幾天之後,伴随着操練正式展開,李元慶也明白了毛文龍的用意。
這是真正的高瞻遠矚啊。
奇襲鎮江之路,注定就是小規模‘特種作戰’,如果所有士兵全由毛文龍自己統領,短時間内,恐怕也不會見到太多效果。
反之,分而劃之,将責任進一步細化,反倒會取得更好的效果。
畢竟,毛承祿、張盤這些親兵們,絕對不會違背毛文龍的命令,更不會背叛毛文龍,包括李元慶也是一樣。
想來,蒲公英的種子,早已經在毛文龍心裏生根多時了。
但~,這卻也讓李元慶意識到,毛文龍,恐怕有些等不及了啊……
…………
接連近十日的操練,李元慶盡心竭力,不敢有絲毫懈怠,但收效,卻是甚微。
這五個半大小子,軍事素養實在是,實在是貧瘠的讓人有些發指。
好在,在一開始挑人時,李元慶就隻挑面相忠厚、甚至有一些怯懦的,這十日時間,他們别的沒有學會,但對李元慶的指令,基本上都能做到統一服從了。
這也是唯一讓李元慶欣慰之事。
可惜,這個時候,李元慶也無法爲他們做許多了,大明天啓元年四月初,毛文龍對全軍下達了指令,明日早上,隊伍正式出發。
…………
紅紅的燭火随風輕擺,感受着懷中小女孩稚嫩卻不住顫抖的身軀,李元慶的心裏,也說不出的滋味。
從逃離沈陽城到現在,好日子過了還沒有半月,卻再一次面臨要分開了。
這些時日,小女孩的歡樂,李元慶一直都看在眼裏,隻可惜,練兵這十天,李元慶隻回來住過兩次。
“芸娘……”李元慶很想說些什麽,可話到嘴邊,卻怎麽也無法說出口。
不管怎麽講,這事情,對小女孩而言,都是個悲劇啊。
良久,小女孩忽然不哭了,隻是,她的小臉用力貼在了李元慶的胸口上,“元慶哥哥,不管你去多久,我都等你。我等你一輩子。生是你的人,死是你的鬼……”
看着小女孩決絕的小臉兒,李元慶忽然發現,自己的眼角邊,竟然有兩行清淚,不知不覺的流了下來。
但他甚至無法給小女孩一個簡單的承諾……
…………
後世,李元慶十分喜歡的一個男歌手,在某一首風靡的歌曲中,有這樣一句詞,‘就算紅配綠,生活還是要繼續。’
開弓沒有回頭箭。
既然已經選擇了這條路,那就讓自己的鮮血和靈魂,徹底的沸騰燃燒吧。
…………
清晨。
沒有鮮花,沒有送别,也沒有掌聲,一支約200人、并不起眼的隊伍,從廣甯城南門出城,踏向了遠方的征程。
毛文龍這時還處在創業階段,雖有王化貞的支持,但家底,卻還是寥寥無幾。
隊伍中除了二十幾個夜不收人人配馬,便再沒有其他牲畜了。
所有的武器,所有的行裝,都背負在士兵和軍官們的肩膀上,甚至,毛文龍也不例外。
有着沈陽城逃難的經曆,李元慶已經完全适應了這種‘徒步遷徙’的生活,并沒有太多大礙。
麾下五個士兵,雖有些瘦弱,但都是當齡的小夥兒,也并沒有太多不良反應,整個隊伍,行程十分緊湊。
隻是,雖然被劃爲毛文龍的親兵系列,但李元慶畢竟資曆太淺,也沒有拿得出手的功績,自然無法進入毛文龍的核心決策層。
而李元慶即便有曆史的先見之明,但對此次奇襲行動的具體計劃,卻也并沒有詳細的了解。
不過,這卻也難不倒李元慶,兩世爲人,李元慶自然明白,事物的本質是什麽?又該如何抓住關鍵點。
從離開廣甯城開始,李元慶便始終緊緊跟随在陳繼盛的左右,始終與陳繼盛保持着高度的一緻。
…………
三日之後,隊伍抵達了一處茂密的山谷,毛文龍下令,隊伍原地紮營休息,今夜,就在這裏過夜。
這三日内,爲了保密,隊伍并沒有走官道,而是盡挑着一些人迹罕至的小道兒行軍,風餐露宿,頗爲艱辛。
但即便這樣,隊伍仍然保持着每天四五十裏的行軍速度,就算士兵們有抱怨,但毛文龍自己也是這般,堪稱身先士卒,别人也就不敢再多說什麽。
和往常一樣,讓幾個小弟紮營,李元慶則提着半壺燒酒,準備去陳繼盛身邊,從陳繼盛這裏,探聽一下明天的行軍計劃,更重要的是加深感情。
人非草木,孰能無情?
但想要走得遠,最重要的,還是要細水長流。
兩世爲人,李元慶自然深喑此道。
本來,按照軍規,在戰時,是絕對不能喝酒的。
但東北地區并不同于關内,天氣實在是太過寒冷,此時雖是初春,但因爲小冰河的原因,溫度要比後世低得多。
加之此時隊伍的位置已經快臨近海邊,伴随着濕鹹卻又幹燥無比的海風呼呼吹過,這讓這些常年生活在内陸的廣甯籍士兵們,簡直比面對恐怖的白毛風還要難受。
在這種時候,少喝些高度的烈酒,一是能保暖驅寒,二,也可以預防很多疾病,比如最直觀的風濕、類風濕這些。
“呵呵。元慶,快過來。這邊避風。”陳繼盛正指揮麾下幾個親兵紮營,看到李元慶,忙招呼一聲。
李元慶忙笑着小跑着來到了陳繼盛身邊,“大哥,待會紮了營,咱們去周圍溜溜吧?看看能不能搞個兔子、野雞之類的,補補身子。”
奇襲小分隊的口糧,幾乎是王化貞從牙縫子裏省出來、交予毛文龍的,不論數量、還是質量,都實在不夠看。
對于這種打‘野食’的行爲,毛文龍也就不明确制止,睜一隻眼,閉一隻眼了。
尤其是此時的駐地,這山谷附近,都是連綿的密林子,旁邊還有條小溪流過,依照此時的生态環境,絕不會缺少了這些野物。
陳繼盛聞言不由一笑,“元慶,這事兒得先等會兒。讓牛二他們幾個去就行了。将軍等會還有事招呼。”
接連三天,這還是毛文龍第一次在晚上召集陳繼盛商議軍務,李元慶的臉色也鄭重起來。
“那行,大哥你先去忙。我去跟牛二哥倒騰點鮮貨,晚上你回來直接開吃。”李元慶忙笑道。
陳繼盛不由一笑,“元慶,這次可能是商議今後的計劃,你不去參與一下?”
李元慶忙笑道:“大哥,我位卑職低,就不去了。将軍有什麽指令,你通知我一聲就行。”
“你啊你。哎。行。那我先過去。晚上再聊。”
陳繼盛說着,就朝着營地中心毛文龍的營帳方向走去。
李元慶微微眯起了眼睛,拳頭緊緊握了起來,但很快又舒展開來,還是那句話,心急吃不了熱豆腐啊。
奇襲之路,漫漫而長遠,自己還愁着沒有立功的機會麽?
但李元慶剛要去尋陳繼盛的親兵牛二,這時,東南方向的谷口邊,卻傳來一陣急速的馬蹄聲,幾匹眼生的快馬,迅速朝着營地這邊奔過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