球員們剛剛下場,席爾瓦就劈頭蓋腦地訓了起來。√萬多-莫拉無疑是表現最糟糕的,于是,席爾瓦的矛頭也第一個對準了他。
萬多-莫拉耷拉着腦袋,不敢說話。事實上,這時候球員們更需要的是安慰,畢竟還有下半場要踢。但是,席爾瓦生氣的原因并不是因爲丢球過多,而是球員們沒有展現出應有的鬥志。
“還有你!瑞!”席爾瓦又指着瑞-羅雷羅的鼻子罵道:“你是不是沒長眼?禁區在那邊!看清楚了沒有?!”
“可是中場……”
“中場有安德烈,你他媽瞎操什麽心?”
緊接着,席爾瓦又朝安德烈-戈麥斯開火:“我讓你多後撤協助防守,而不是讓你留在後場玩控球遊戲!你看看你倒腳都倒出什麽結果來了?”
“教練,我……”
安德烈-戈麥斯本想申辯幾粒進球都是别人造成的,跟自己并無幹系,卻被席爾瓦一口打斷:“你他媽也敢找借口了?”
安德烈-戈麥斯隻好咬咬牙,閉口不言。
“你們每個人都得負一定責任!誰都别想找借口!”席爾瓦頓了頓,說:“包括我!”
席爾瓦又望向一邊的方濟舟。觀看了大半場球,他總算察覺了方濟舟心裏在想什麽。不過倆人語言不通,席爾瓦也不知該如何勸說,就把這個任務交給了小潘:“潘!這小子交給你了,我跟他說不上話。”
“ok。”
小潘把方濟舟拉到一邊,問:“怎麽樣?感覺還好嗎?”
“呃,還好吧。”方濟舟有些言不由衷。
吳天長起身走了過來,嬉皮笑臉道:“舟哥,你這處子秀可真不咋地啊……”
“你……”方濟舟瞪了他一眼,“算了,沒空跟你鬥嘴!”
或許是真不關心場上結果,吳天長看起來很輕松,說:“沒想到你也會緊張啊?”
“誰說我緊張了?”方濟舟剛剛度過一個噩夢般的上半場,壓根兒沒心思跟他開玩笑。“别煩我!”他隻甩下這句話,便往替補席走去。
陳瑾吾見他上前,就遞了一瓶水給他,說:“别灰心,丢球也不是你的錯。”
“嗯。”方濟舟敷衍地應道,然後一把坐下。
他爲自己的憂慮感到羞恥。由于有心理包袱,每次跑動時,他都會下意識地繞到對方左側,這樣就可以避免右手生碰撞。事實上,對于足球運動員來說,手掌骨折隻是一件低概率的事情。更何況他又不是守門員,手掌遭踩踏的風險也很小。但是,盡管他明白這個道理,卻無法說服自己不去害怕。
“方濟舟,你跟人打過架沒?”陳劍豪幽幽地問道。
說完,他斜過身,朝方濟舟揮了揮拳頭,然後朝椅背用力一錘。椅子内裏是鐵皮制的,隻聽“砰”的一聲巨響,前方的隊友們都不禁回過了頭。
“就像這樣。”陳劍豪攥着拳頭,問:“敢不敢試試?”
席爾瓦正說到氣頭上,被這聲響震得吓一大跳,不禁探出頭,怒道:“你們在幹嘛?!”
陳劍豪已經能聽懂大部分日常用語,無需借助翻譯,便揮手道:“沒事教練!”
方濟舟看了他一眼,說:“無聊。”
“是嘛?”陳劍豪似乎話裏有話,“我料你沒打過架。”
“那又怎麽樣?”
“以前我經常跟人打架。”說完,陳劍豪掀起上衣,左右肋部有幾處隐約的凸痕。
“這裏——這裏——還有這裏,都骨折過。”
方濟舟和陳瑾吾都瞪大了眼睛,看着他對自己的身體指指點點。吳天長和小潘見他做出這等奇怪的舉動,便也走了過來。
“我草,露點啊?”
“關你屁事?”
陳劍豪說着便放下衣服,又擡起右手,指着肘部外側銜接手臂處,沖方濟舟說:“看見沒?這裏也骨折過。”
“骨折又算個鳥啊?”陳劍豪把手收了回來,又攥緊拳頭,朝椅背猛地一擊,說:“像我們這種從小就到處瞎混的,要是真打起來還管他三七二十一,斷手斷腳也照樣幹啊!”
隊友們又被這震天響引得瞧了過來,席爾瓦氣洶洶上前道:“陳劍豪!你搞什麽?”
小潘微笑着擋住了他,湊到他耳邊說:“沒事,我把方濟舟交給他了。”
席爾瓦狐疑地看了看,見小潘點頭暗示他不要管,便往回走去。
方濟舟已經看出陳劍豪的意圖所在,卻不以爲然,說:“少來這套。我可是在職業球隊待過幾年的,沒你想的那麽軟弱。”
“是嗎?我怎麽看着不像那麽回事?”
“你行你上啊!”方濟舟無緣無故火道,“别以爲你們幾個能上一線隊,就不把我放在眼裏!”
“還‘你行你上’?這得多1o的人才會說這句話……”
吳天長無故躺槍,就說:“我說舟哥,你不是在嫉妒我們吧?”
“有什麽好嫉妒的?要不是我傷了那麽久,還用得着在這裏聽你們說風涼話?”
陳劍豪冷冷地說:“就你現在這德性,還不配我說風涼話!”
小潘見幾個人說着說着忽然火氣就上來了,趕緊叫停道:“收斂點!都他媽老大不小了,丢人不?”
幾個人頓時都安靜下來。小潘左看看右看看,不知如何訓導,隻好找最熟悉的陳劍豪下嘴:“豪仔,又輪不到你上場,你他媽急個什麽勁?真是吃飽了撐的!”
“要是我能上場,早他媽讓他們回家****去!”陳劍豪本是局外人,這會兒反倒被責難,心裏氣不打一處來,朝着椅背又是一記重拳。所幸這椅子質量好,否則接連挨這三下,早就得陷進一大塊了。
“呵?吹牛皮倒是不打草稿。”方濟舟譏諷道。
吳天長内心是站在陳劍豪一邊的,卻不敢表現出來,嘴微張着,瞬時又合了上去。此時,沉默許久的陳瑾吾終于出聲道:“别吵了。”
他頓了頓,一臉嚴肅地說:“之前都說了,我們幾個得團結起來,一緻向外。我花了那麽多功夫幫你們學葡語,隻爲了大家都能留下來。你們可倒好?沒事就吵架,還吵得挺歡樂呢?漂亮話我就不說了,你們自己好好想想吧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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下半場很快就開始了。
中場休息時,席爾瓦隻顧着把球員們逐個罵上一通,并沒有作出更進一步的調整。事實上,賽前該講的也都講了,也沒什麽需要補充的東西。如今扳平無望,接下去隻能寄希望于球員們抛去未賽先輸的念頭,盡可能地燃起他們的鬥志。
“好了,過去的就讓它過去吧。從現在開始,我隻要求你們必須打出平時訓練的東西,丢球并不要緊,至少在态度上不能服軟!”
席爾瓦最後隻撂下這句話,就把球員們推上了賽場。
其實,他也不是沒有想過把陳劍豪換上去,之前的幾場比賽中,他都動了這樣的念頭。雖然陳劍豪不是防守球員,但以他強大的個人攻擊力,至少也能與對手形成互相牽制之勢。可是一旦讓他上場了,又不能單獨落下陳瑾吾和吳天長二人,這樣顯得不公平。他也曾想讓吳天長上場,畢竟後衛線十分吃緊,但是和上述理由一樣,總不能因爲幾場比賽就出爾反爾,否則有失自己的威望。
方濟舟的比賽态度有所改變,他的跑位開始明确起來,專心尋求空檔,而不是回避式的亂跑。陳劍豪前面的遊說并沒有起到什麽效果,反而是吵架過後,方濟舟認爲自己被人看扁了,暗自下定決心,必須在下半場找回顔面。不過,他對手掌骨折的憂慮也已不知不覺地消失了。即便他起先還是下意識地擡手看了看,卻現自己已經不再害怕。他想起陳劍豪剛才猛力捶打椅背的景象,忽然覺,像他那樣亂來都沒見出事,自己又何必過慮呢?
不過另一方面,陳劍豪坐在替補席上,緊咬着牙,看起來還氣勁未消。盡管他并不在意比賽結果,但是受方濟舟這麽一激,心裏難免忿忿不平。
你行你上啊?
陳劍豪又想起這句話,不禁暗自哼了一聲。
其他人都在專心地看比賽,隻有他如坐針氈,時不時東張西望。對他而言,有些挑釁是可以忍住的,但如果是足球賽場,他可受不了被小瞧。方濟舟确實是一名不錯的球員,陳劍豪認爲他至少能在葡乙站穩腳跟,而且未來還有很大的提升空間。但越是這樣,陳劍豪就越想征服他。可是,又該用什麽方法回應呢?
陳劍豪忽然站起身來,迎着淅瀝的雨水,朝席爾瓦走了過去。他再也忍不住了,這場比賽必須上場!
陳瑾吾見他冷不丁就走了,就問:“你幹嘛去?”
吳天長也訝異地看着他。
陳劍豪往場上一指,頭也不回地說:“我要上場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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小潘正站在席爾瓦身後不遠處,見陳劍豪走上前,就問:“幹什麽?”
“我要上場。”
陳劍豪的頭已然垂到眼前,小潘隻看到一片紅色,看不清他的雙眼。
“你說什麽?”
“我要上場。”陳劍豪又重複了一遍。
小潘伸出手,雨水在他手上四濺開來。他忽然笑道:“怎麽?想讓教練領教一下你的獨門絕技嗎?”
陳劍豪也笑了,說:“未嘗不可!”
小潘哈哈大笑,說:“你小子倒挺能裝逼!”
席爾瓦聽得身後傳來笑聲,便回頭問:“你們在說什麽?”
小潘向陳劍豪指了指,說:“馬裏奧,他想上場!”
這是陳劍豪第一次主動要求上場。席爾瓦倒是沒有直接拒絕,想了想,說:“給我個理由!”
陳劍豪走上前,擡腳亮出自己的鞋底,說:“教練,我可是時刻準備着。”
席爾瓦低頭打量了一下,見他竟穿着長釘鞋,不由得笑道:“那他們倆呢?”
陳瑾吾和吳天長見教練忽然朝自己望來,于是互相看了看,就都走了過去。
“給我看看你們的鞋底!”席爾瓦并沒有說任何多餘的話。
兩人互相扶着,擡起腿,竟也都穿着長釘鞋。
“好樣的!”席爾瓦又朝場上望去,問:“身體狀況怎麽樣?”
幾個人異口同聲道:“沒問題!”
“很好,熱身五分鍾,待會一起上場!”席爾瓦滿意地點頭道,“小心點,千萬别受傷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