陳劍豪一行人洗過澡,便從宿舍出門了。繞過博阿維斯塔大道,徑直穿過一條小巷,就到了一家中式餐廳門口。
“你怎麽現這家餐廳的?”
餐廳門面十分典雅,陳謹吾走在前頭,好奇地推開玻璃門。
陳劍豪跟在後面,說:“前幾天跑步的時候,無意中路過這裏。”
剛踏進去,就聽到一支輕快悠揚的彩雲追月曲。往餐廳深處望去,是一架黑色的三角鋼琴,旁邊似乎坐着一個姑娘。
“喲,還挺有中國味兒。”小潘一邊打量着餐廳的内飾格局,一邊贊歎道。
餐廳并不寬闊,隻能容納左右兩排餐桌。但縱度非常深。一眼望去,兩邊各有近三十排桌椅,幾乎望不到頭。
餐桌是紅木制成,簡約的現代式樣,卻有着中國明清時代的風韻。前後每兩桌之間的間隔處,會有一小片空地,布置着一些中國園林式主題的裝飾物,比如小橋流水,或結合園林的漏窗與隔扇,将靠牆的區域進行較爲通透的二次分隔。這是典型的中國風布局,給人一種室内空間室外化的感覺,猶如置身于花園之中。
雖說是中餐廳,洋人食客卻出奇的多。幾個人一邊走着,一邊看着别人桌上的食物,才現這家餐廳不過是挂羊頭賣狗肉,充斥着各種看似中餐卻明顯是“中西合璧”的菜式。當然,這可能也正是他們生意之所以紅火的原因。
在餐廳服務員的引導下,幾個人選了較深處的位置坐下。
陳謹吾讓大家撒開了點餐,不必給他省錢。于是幾個人翻着菜譜,一口氣要了十幾道菜,幾乎把店内所有正宗的中國菜式都點遍了。
待服務員走後,吳天長才伸長了脖子,輕聲說:“這算哪門子中餐?而且服務員還他媽是個黑鬼……”
小潘瞪了他一眼:“你說話可小心點。這裏不是中國,種族歧視的東西最好少講。”
吳天長嘟囔道:“怕什麽,反正沒人聽得懂。”
“萬一有人懂中文呢?這裏可是中餐廳!”
吳天長閉嘴不作聲了。
第一道菜上得很快,是供餐前開胃的酸辣圓白菜。然後66續續又上了四道典型的中國家常菜:回鍋雞翅、水煮牛肉、鮮肉鍋貼、醬烤排骨,都是清一色的葷食。配着白米飯,幾個人狼吞虎咽一番,不到五分鍾的時間,就吃得底都不剩。
陳劍豪放下筷子,打了個嗝道:“還是這玩意吃得飽。天天在隊裏吃那些什麽麥片粥,杏仁切片,生堅果,芹菜,糙米飯……簡直要了我的命!”
陳謹吾剔着碗裏最後一塊排骨,說:“不然呢?教練說那才是科學飲食,運動員就得照着來。今天還是我特意向教練申請的,咱可不能天天這麽吃。”
吳天長說:“我草,現在連吃飯都得申請啊?”
正說着,服務員又端了兩盤菜上來,陳劍豪趕緊抓起筷子,嚴陣以待。今晚一有得吃,連吳天長這個話茬都乖順了許多,隻顧着拼命給自己夾菜。陳劍豪死死盯着剛上桌的尖椒回鍋肉,服務員剛一離手,就急匆匆伸出筷子,結果吳天長也迅疾地伸出手,一頭一尾,兩人正好夾在同一根肉片上。
小潘朝兩人白了一眼:“又沒人跟你們搶,犯得着嗎?”
兩人臉一紅,才都下意識地收回筷子,互相假裝謙讓道:“呃,你先,你先。”
陳謹吾趁機把他們松手的肉片夾了起來,笑着說:“球場上沒見你們這麽賣力,敢情是給餓的?”
“我還不賣力?”陳劍豪沒好氣地說,“後面我不怎麽跑了,是因爲他們都不太傳球給我。”
吳天長同是被譏諷對象,這會兒倒跟他互通一氣道:“就是啊,大家都很拼啊。而且劍豪不還進了兩球嘛。”
吳天長一邊說着,一邊不忘連連把肉片往自己碗裏送。
小潘咳了一聲道:“你就别熱鬧了,最後時刻那腳失誤,差點白送一個點球!”
“這……這能怪我嗎?我讓守門員别出來……”
“我就見你指來指去的,也不知你在喊啥。人家能明白你的意思嘛?”
吳天長不服道:“反正那不是我的錯。”
小潘又看了看陳劍豪,說:“你也是!球場上一點交流都沒有,還賴别人不給你傳球呵?”
陳劍豪往嘴裏撇了一口飯,說:“無所謂,老子不照樣進了兩個球。”
“你倒也好意思說?科英布羅斯這種隊,比你以前遇到的對手強不了多少。才兩個球,第一個還是蒙的,就他媽沾沾自喜了?”
“那還不是因爲隊友不給我傳球……”
“你以爲你是誰?那些人會乖乖給你當綠葉嗎?你怎麽不學謹吾,人家跟隊友和教練都能打成一片,這樣隊友豈會不傳球給他?”
“問題是我葡語不行啊!”
說完,陳劍豪和吳天長互望了一眼,表示同仇敵忾。
小潘直接一箭雙雕道:“那能怪誰?誰叫你們不好好學?”
陳劍豪沒接茬,反接着說:“而且我覺得隊裏有些人不太服我。今天下場的時候,看他們眼神都怪怪的。”
“不服你有什麽不對嗎?你才剛來多久?當下要是把語言學好,跟隊友多交流,否則你叫人怎麽服你?”
陳劍豪被嗆得說不出話來,隻好閉嘴。
吳天長爲了解救戰友,便把話題甩給陳謹吾。他随口問道:“謹吾,你的葡語在哪學的?”
“我嗎?我有個叔伯在巴西做生意,小時候放假都會去那邊玩。算是童子功吧,我都忘了是怎麽學會的。”
“哦?那你叔伯是做什麽的?”
“他在深圳有個手機公司,在華強北的,專門走貨到南美國家。走貨嘛,你懂的……”
小潘揚了揚手中的筷子,說:“喂,現在說的是你倆的問題,别轉移話題!”
陳謹吾也笑着問:“對了,你們上課都上得怎麽樣?”
陳劍豪和吳天長互相尴尬地看着對方,不敢坦白自己在課上的行爲。
沉默了幾秒鍾,吳天長才幹笑一聲道:“那裏的老師是純葡語教學,叽裏呱啦的,根本聽不清楚……”
小潘盯着他們,說:“我看你們壓根兒就沒好好學吧?”
陳劍豪倒是沒有否認,悠悠地說:“嘿,你也知道我這個人,平時看點小說還行……”
“小說?”小潘忽然嚴肅起來,說:“你們以爲是來旅遊的?中國的留洋球員已經不少了,卻一直沒什麽出息,很大一部分是因爲溝通能力太差!爲什麽溝通能力差?你們自己想想就明白!”
陳劍豪撓了撓頭,說:“我們當然知道,不過就算你這麽說……語言學起來也真太費力了。”
陳謹吾說:“如果你們真想學,每晚我可以花幾個小時來教你們。”
吳天長叫苦道:“幾個小時?能不能少點時間啊。”
小潘哼了一聲,說:“人家願意教已經不錯了,你小子還讨價還價?”
陳謹吾笑着說:“潘老師也得出點力吧?如果我倆來教的話,兩三個月應該就能學得很好了。”
“……”小潘猶豫了一下,說:“既然你這麽說了,我總不能拒絕不是?”
這下輪到兩個當事人沉默了,一時間不好推托,你看看我,我看看你,半天不開口。過了半晌,陳劍豪先開口道:“吳天長,你怎麽說?”
“呃……我要是說不行,會不會被他們揍死?”
“我草?!老子都沒好意思找你收費!”
“行行行!我認了不行麽……”
“别整得好像老子占你便宜似的!等下回家就開始,事不宜遲!”
“啊……用不着這麽快吧,明天教練還讓我們去看比賽呢。”
“少他媽給我找借口!一線隊是下午四點多開打,而且明天還是主場。”
“嗯……”吳天長不太情願地答應道,便不吱聲了。
不知不覺中,就在聊天的間隙裏,服務員已經把剩餘的菜式都上齊了。小潘說:“好了先吃吧,等下菜都涼了。”
于是吳天長和陳劍豪才又拿起筷子,争相吃了起來。
餐廳内琴聲悠揚,循着聲音,陳謹吾忽然看着遠處的女鋼琴師呆。看着看着,他才回過神道:“劍豪兄,那不是你們班上的?”
幾個人都不約而同望了過去。
陳劍豪端詳了好一會兒,才恍然大悟道:“是她!”
“誰?”小潘問道。
陳劍豪收起頭,像是怕給對方看見,然後低聲說:“一個同學,下午你不是見過了?”
小潘想了想,說:“跟那個姓肖的一起?”
“嗯。”
吳天長也認出了她,便打趣道:“難怪你非要來這裏吃飯,原來是爲了見她呢?”
陳劍豪隻低着頭,咬牙道:“少他媽扯淡!吃你的飯!”
吳天長偷笑道:“……莫非這家餐廳是她男朋友開的?”
“我怎麽知道?”
“對了。”陳謹吾把眼神移向陳劍豪,問:“那個肖龍濤下午都找你說什麽了?”
陳劍豪淡淡地說:“沒什麽,就是賽後采訪幾句。”
“采訪?”吳天長朝他探頭道:“哇,你小子什麽時候成個人物了?”
“……今天不是說過了嗎,人家是球迷協會的,專門跟中國球員打交道。”
“中國球員?那他怎麽不采訪我啊?”吳天長又湊了上去,問:“采訪完能上新聞嗎?”
“……會放在網上。聽說他們自己建了一個網站,但不是很有名,上面都是中國留洋球員的新聞。”
“網站?”聽到這裏,小潘似乎起了興趣:“叫什麽?”
“他把網址我手機了,回去再看看。”
“先别說這個。”吳天長用手肘頂了頂他,又朝吳熙瓊的方向擠眉弄眼道:“你不去跟人家打聲招呼?”
“關你屁事?你他媽再瞎說試試?”
“别害羞嘛,要不我幫你喊她?”
“你要是看上她了就直說,别他媽老拿我說事。”
“這有什麽不好意思的?要是她沒有男朋友……”
陳劍豪打斷道:“你他媽知道就好,人家有男朋友了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