陳劍豪眯縫着眼,伸了個長長的懶腰,然後慢慢解開安全帶。一路上他都沒有睡沉,總能依稀聽見小潘和黃大仙的争吵聲。這兩人倒是精力旺盛,直到下飛機的時候,兩人依舊橫着臉,相互間念念有詞。
陳劍豪饒有興緻地看着他們,沒太當回事。畢竟他和黃大仙隻是第一次見面,盡管印象很差,但也犯不着跟一個陌生人置氣——再說了,人家得罪的也不是他。至于小潘那閻王脾氣,他向來仗着家裏有錢,見誰都牛逼轟轟的,陳劍豪也懶得摻和。
機艙後部傳來一陣咔咔咔的聲響,方濟舟正仰着頭,用力地拉扯行李櫃。
“先生,需要幫忙嗎?”一名空姐上前問道。
方濟舟看了她一眼,原來是被他嘲笑“大濃妝”、而且還被黃大仙推到了的那名空姐。方濟舟放下手,問:“這個怎麽打不開?”
“讓我來吧。”說完,空姐直接走上前,把櫃門的按鈕輕松一扣,櫃門便搖了下來。
兩個人挨得很近,肩膀緊貼在一起。方濟舟不由得倒退幾步,讪讪地說了句:“謝謝。”
“不客氣,用不用順便幫您把行李也拿下來?”
“呃……不……不用了。”方濟舟自覺身強力壯,怎好意思讓女人動手。于是又趕緊上前,扭扭捏捏地把書包從櫃子裏拖出。
空姐微微一笑,看着他道:“還有什麽需要幫忙的嗎?”
書包圓鼓鼓的,看樣子就知道很沉,一下子重重地壓在方濟舟的胳膊上。方濟舟踉跄幾步,差一點撞到對方。
空姐的身高跟方濟舟相近,大約17o公分。方濟舟把包往肩上一跨,猛地擡頭,沒想到兩個人的眼耳鼻嘴正好處于同一水平線上,頓時四目相接。
距離很近,方濟舟分明聞到了對方口中吐出的氣息,有些獨特,又有些誘人。
方濟舟呆住了,望着對方的臉不敢動。額頭下,那纖細微彎的眉毛顯然是畫出來的,然後是一對黑亮又溫柔的眼睛。再往下看,鼻型算不上好看,但是那小巧玲珑的鼻尖,又十分襯得那張臉。繼續往下,嘴唇塗着深色的口紅——
方濟舟仿佛聽到了心髒加的咯噔聲,連忙離了幾步,才尴尬地揮手道:“不……不用了。”
“好的,那我就不打擾您了。”空姐倒是沒當回事,大方地說:“祝您旅途愉快。”
那個跟他同行的小夥子,這會兒剛好從廁所走出,見方濟舟窘迫的模樣,便笑嘻嘻地朝他吹了聲口哨。
方濟舟瞪了他一眼,然後微張着嘴,試圖向空姐解釋什麽,轉念一想,心覺也沒生什麽見不得人的事情,多餘的掩飾反而會顯得自己有問題。于是他幹脆打住了,朝空姐點頭表示告别,轉身就往外走。
剛走了幾步,空姐忽然叫住他:“等等!”
方濟舟猶豫了片刻,才停下腳步。顯然空姐的喊聲使他又莫名緊張起來。他聽到身後高跟鞋走近的聲音,随後又聽見腦後傳來一個聲音:“诶!今天的事情謝謝你!”
方濟舟有些意外,回過頭,冷不丁又與對方四目相接。盡管他心裏頭正翻雲覆雨,但這次他并沒有避開,而是盡情地盯着對方的雙眼。
其實看多幾眼,也還是挺漂亮的嘛。方濟舟悠悠地想着。
空姐見他有些出神,就問:“先生,你怎麽了?”
方濟舟這才覺自己一直盯着人家,連忙把眼神移開,“沒,沒什麽……”,然後他又拍着腦袋說:“噢對了,不用謝。”
同行的小夥子扛着行李,故意從兩人與座位間的夾縫擠了過去。臨下飛機的時候,他故意大聲喊道:“大舟,想泡妞就得記得跟人家電話啊。”
“閉上你的臭嘴!”方濟舟扭頭罵了一句,小夥子卻已不見蹤影。他又看着空姐,漲紅了臉說:“别聽他的。你剛剛有沒有受傷?”
空姐笑了笑,說:“沒事,就是稍稍扭了一下。現在不疼了。”
“他……”方濟舟反手指着艙門,面露羞澀道:“他就是開開玩笑,别當真。”
“嗯?”空姐眨巴着眼睛,問:“那你不想問我要電話麽?”
“啊!?”方濟舟有些吃驚地看着她。
空姐妩媚一笑,說:“開開玩笑啦,我可不跟小弟弟談戀愛。”
“……我快十九了,可不是小弟弟。”
看着方濟舟煞有介事的模樣,空姐不禁捂着嘴笑道:“看來是真想問我要電話呢?”
“呃……我……”
機艙内的人已經走光,隻剩他們兩個人。此刻方濟舟不知所措地立在原地,羞愧難當,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。
空姐見對方遲遲沒有動靜,便開口道:“沒什麽事的話,我就走咯?”
“等等!”方濟舟這才急匆匆地掏出:“可……可以把手機号給我嗎?”
“不可以。”空姐笑吟吟地拒絕了。
方濟舟有些失望地哦了一聲,沒想到空姐又說:“除非你能給我一個理由,說服我。”
方濟舟撓了撓頭,低聲道:“……其實這方面我沒什麽經驗。我沒有談過女朋友。”
空姐竟趁他不注意,将手機一把奪過。此刻的方濟舟就似一樁愚鈍的木頭人,隻是怔怔地看着她。
空姐一邊在他的手機上輸入号碼,一邊沖他做了個鬼臉:“還真巧呢,我也沒談過女朋友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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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輛加長的紅黃相間的大巴車,浩浩蕩蕩地行駛在路上。
4o個足球小将,8個專職教練兼管理人員,1個領隊,1個随行律師,總共5o人,便是這次行程的主體。盡管陳劍豪也想趴在窗邊欣賞沿途的風景,但他被一行人擠在中間,動彈不得,隻聞得見肆虐的汗臭味。
這是一座海濱城市,緊貼着北大西洋。它不僅是葡萄牙的第二大城市,還是世界聞名的“酒都”。而最重要的是,六年前,即2oo3-2oo4賽季,有一支象征這座城市的足球俱樂部,奪得了該年度的歐冠冠軍。
熟悉歐洲足球的人應該都知道了,這裏便是葡萄牙北部大區的行政中心——波爾圖。
約2o分鍾後,一行人終于抵達了本次旅途的最終目的地,位于美麗的杜羅河旁的一家酒店。
杜羅河綿延千裏,蜿蜒着貫穿整個波爾圖。兩岸是陡峭的山坡,還有滿是片岩土壤的梯田葡萄園。站在高點俯瞰,能看到疊疊起伏又緊緻有序的的梯田線條,連綿的山脈,還有杜羅河的河面。就像是一副頗爲壯觀的、清晰的地圖局部特寫。
小夥子們興奮地下了車,被這一幕震撼到了,于是紛紛往河對岸望去。一整排充滿複古氣息的褐紅色磚瓦樓房,高低不平,就如同探着頭,向這群遠道而來的東方來客打招呼。
“有什麽好看的?以後有的是時間看!”黃大仙不解風情的催促聲,一下子打破了難得的浪漫氣氛。“趕緊去酒店辦入住手續,然後到大堂集合!”
陳劍豪就站在不遠處,厭惡地看着黃大仙的背影,輕啐一聲道:“這什麽玩意兒?”
“忍着點吧,小心人家把你扔去丙組。”陳謹吾在旁邊調侃道。
陳劍豪斜着眼看他,然後沒好氣地說:“……我現你最近是越來越喜歡拿我開涮了啊?”
“是嗎?”陳謹吾聳聳肩,說:“走吧,不然他又要罵人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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葡萄牙與中國相差了七個小時,此時這邊隻是清晨9點多,路上的行人很少。一行人辦完入住手續,集聚在大堂處。從葡萄牙各省市俱樂部趕過來的負責人,也都在這裏等着。
小夥子們不停地東張西望,對各種事物議論紛紛。絕大部分人是第一次出國,難以掩蓋心中的好奇。偶爾有外國人路過這裏,看見這麽大的陣仗,且一個個都是黃種人,也禁不住多瞧了幾眼。
相較之下,陳劍豪和陳謹吾就顯得有些格格不入。他倆心事重重地站在人群中,并沒有如旁人那般興奮。
陳謹吾倒是可以理解。歐洲大部分國家他都去過,異域風情對他來講并無新鮮感。此刻他考慮的,是怎樣才能争取跟陳劍豪去往同一支球隊。自從他親眼目睹業餘聯賽總決賽最後15分鍾陳劍豪的表現後,就已經被徹底征服了。他想親眼看看,眼前的這個人到底還隐藏着多少能量。
陳劍豪考慮的,則是聯賽的級别。此次項目的合作俱樂部共有11個,分别是:裏奧阿維(葡),馬裏迪莫(葡),奧利維斯聯(葡甲),伊斯托利爾普拉亞(葡甲),瓦爾津競技隊(葡甲),法蒂瑪體育會(葡甲),博阿維斯塔(葡乙),皇家體育隊(葡乙),卡薩皮亞競技(葡乙),阿爾韋卡(葡丙),奧埃拉斯(葡丙)。這裏隻有兩支葡丙球隊,陳劍豪自然不想進入這個名單。然而,他在飛機上聽着小潘和黃大仙吵了一路,不免心有介懷。他隐隐覺得,自己很可能就是被分配到葡丙的其中一人。
“想什麽呢?”陳謹吾突然用胳膊頂了頂他。
“沒什麽。”陳劍豪漫不經心地應了一聲,然後繼續陷入沉思。
“嘿,我們的未來第一神鋒,看起來好像有點不高興哪。”陳謹吾又調侃道。
陳劍豪心一沉,狠狠地瞪了他一眼,大聲道:“你他媽偷看我信息?”
陳謹吾怒努嘴,不置可否。
“……算了,老子沒心情跟你說這個。”陳劍豪神情嚴肅地望着不遠處的黃大仙、小潘及教練一幹人等。他們正在跟那群外國佬交涉着,應該是在讨論球員的分配問題。
陳謹吾順着他的眼神看去,說:“我知道你在想什麽。”
“嗯。”陳劍豪陰沉着臉,“那你說說,憑什麽我們得聽那姓黃的?”
陳謹吾自知對方想問什麽,于是頓了頓道:“聽說有一些名額被買了,反正葡那兩支球隊輪不到我們的。”
陳劍豪瞠目結舌道:“還有這事?”
陳謹吾隻是淡淡地說:“前兩天跟之前的教練吃飯,他告訴我的。”
“……這不是貪污嗎?!”陳劍豪咬牙切齒道:“肯定是那狗東西幹的!”
“唉,貪什麽污啊,這本來就是生意。”陳謹吾隻能拍着他的肩膀,安慰道:“吃住也全給包了,你就想開點吧。”
陳劍豪哼了一聲道:“那你說我們會被分去什麽球隊?葡甲?”
“老實說吧,我估計葡甲也沒我們什麽事。”說完,陳謹吾不由得歎了口氣。
“他奶奶的!”陳劍豪忍不住罵道。“難不成老子真得去葡丙?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