老鄭頭今天中午喝了酒,到了堂屋裏的時候,一身的酒氣。但老鄭頭沒喝醉,神智清醒的很,隻是聽了鄭氏夫人的要求後,老鄭頭懷疑他喝醉了,要不然他怎麽會覺得他聽見胡話了呢?
“什麽?”老鄭頭看着鄭氏夫人問:“你要我領着你去北地?”
老鄭頭的直視,讓鄭氏夫人很不高興,這樣一個破落軍漢,怎麽敢直視她這個诰命夫人的?但想着自己還要用這個人,鄭氏夫人便勉爲其難地忍了這口氣,跟老鄭頭說:“我也不白讓你走這一趟,你說吧,你要多少工錢?”
老鄭頭又确定自己沒喝醉了,他聽得明白,是這夫人不要臉啊。
“你都跟我家趙姑爺沒關系了,你還要我爲你幹活?”老鄭頭就十分地詫異,看着鄭氏夫人說:“您這是多大的臉呢?”
“忒不要臉,”老鄭頭罵了一句,扭頭就出屋去了。
鄭氏夫人被氣得臉色煞白。
老族長:“你聽見了?人家不願意爲你幹活,你走吧。”
鄭氏夫人小聲道:“江家不是什麽好東西。”
老族長呵地一笑,說:“江家的那幫人就在宅子裏,你大可以站在院中去罵,你看他們會怎麽對你。”
你以爲江家這幫人是吃素的,沒脾氣呢?
鄭氏夫人敢嗎?她不敢。再說一句題外話,這也就是江明月不在她跟前,不然鄭氏夫人也不大敢斷親了還要再告趙淩雲一狀,說趙淩雲不孝。
“你會後悔的,”撂下這句話,鄭氏夫人怒氣沖沖地走了。
老族長坐在堂屋裏生悶氣,苗氏夫人進屋來看他,就見老頭子一個人坐着都急赤白臉的,苗氏夫人就無奈道:“人都走了,你還跟她置什麽氣?”
老族長:“當娘的跑衙門去跟兒子斷親,她爲西樓想過嗎?”
苗氏夫人跟老族長隔着一張桌坐下來,說:“不是我說西樓的不是,說不定他還高興這樣。”
這對母子就是前世裏的冤家,今世的仇家,斷親也好,以後各走各的路,誰也不礙着誰了。
老族長說:“這事傳出去,西樓得落個什麽名聲?”
苗氏夫人:“他現在又有個什麽好名聲了?”
老頭子你醒醒吧,你這族侄如今是被胞弟狀告投敵叛國的疑犯,這名聲好呢?
老族長十分笃定地道:“我不信,西樓不是這樣的人。”
苗氏夫人:“好好好,你說的對,那咱們現在怎麽辦?京城那邊正鬧着要把西樓除族呢。”
老族長:“我還沒死呢,還輪不到那幫人胡咧咧。”
苗氏夫人看着自家老頭子,半邊身子搭在四方桌的,跟老族長小聲道:“如果朝廷說西樓有罪,咱們這一族會是個什麽下場?”
投敵叛國,誅連九族啊,他們這一族不是誰都活不了嗎?
老族長抹一把自己如今無心打理,很是雜亂的胡須,說:“你要我說幾遍才能明白呢?在西樓去北邊兒之前,族裏把他除族了,那他如今幹的事,與我們趙家沒有關系。事情都出了,把他除族有什麽用?如果朝廷能認這樣的做法,那就沒有誅連九族這種事了。”
家裏誰作死犯了連累全族的事,那族裏把這個人除族就好了啊,哪兒來的誅連九族?
苗氏夫人輕輕歎一口氣,說:“我這不是在爲兒孫們操心嗎?我這麽大一把年紀了,我怕什麽啊?”
老族長冷笑一聲,“一個個看着成人了,卻是都不能經事的。你去讓底下人收拾行李吧,我們明日就回京。”
“哎,”苗氏夫人應了一聲。
老族長:“江侯爺不會不幫我們這一把的,有什麽事,咱們回京再說。”
苗氏夫人就點點頭,現在也隻能這樣了,江入秋不能不管他的親女兒和親女婿吧?
老族長看老妻腳步蹒跚地往屋外走,突然又道:“你要去跟家裏說一聲嗎?”
這一走,他夫人此生就沒有機會再回來了。
苗氏夫人搖搖頭,說:“不用了,該看的都看過了,我們明天就回去。”
老族長:“苗家也怕得厲害吧?”
苗氏夫人好笑道:“出了這等事,誰能不怕?”
老族長就不吭聲了。
到了這天晚上,有下人來報,鄭氏夫人請在甯州當地的镖局,請了镖師,趕在天黑城門關閉之前,出城去北地了。
老族長冷哼了一聲,什麽話也沒有說。
苗氏夫人還是擔心了鄭氏夫人一句,說:“這路可遠啊,也不知道她什麽能見着衡南。”
老族長:“趙衡南跟西樓分宗了,她要跟趙衡南,以後跟咱們這一族也就沒多少關系了。”
苗氏夫人吓了一跳,說:“事情不能這麽算吧?”
鄭氏再不讨喜,她也是趙彥明媒正娶的夫人,你不能這人要跟趙安陽過日子了,就替死了趙彥休妻吧?
老族長木着臉說:“我說笑的。”
苗氏夫人瞪了自家老頭子一眼,“這種話可不能亂說的,鄭氏可還是诰命夫人。”
老族長把碗筷一放,說:“娶妻要娶賢啊。”
苗氏夫人就歎氣,誰說不是呢?
“鄭家是書香門第呢,”苗氏夫人小聲說:“誰能想到呢。”
鄭氏,還有趙安陽的小鄭氏,苗氏夫人瞧着都不怎樣,這是他們老趙家命衰,鄭家最不好的兩個姑娘,都落他們老趙家了?
老族長這天晚上也沒能吃下多少飯,他氣都氣飽了,還吃什麽飯呢?
到了第二日一早,老族長一行人起程回京。
等出了城,走在了官道上的時候,老族長坐在馬車裏,聽見後頭有人喊,便問身旁的苗氏夫人:“是不是有人在叫我?”
苗氏夫人側耳仔細聽聽,還真是有人在喊她家老頭子。
“父親,”跟着到甯州來的趙家三爺趙安生,在馬車外頭禀道“苗家來人了。”
老族長和苗氏夫人忙就下了馬車。
苗家卻是苗氏夫人已經九十二歲的老叔叔,帶着她的四哥和五哥過來了。
苗氏夫人七十的人了,看見自己的這個小叔父,眼淚差點就下來,哽咽着跟老爺子說:“七叔父,我怎麽擔得起啊。”
苗老爺子坐在擡椅上,沖自己的侄女兒笑,說:“以後就不知道能不能還能見了,我來送送你,秀兒啊。”
老爺子一聲秀兒,讓苗氏夫人一瞬間便淚流雨下了。她嫁去趙家,成了趙苗氏,後面又成了安慶他娘,安生他娘,再後來成了絨哥兒他祖母,練哥兒他祖母,誰還能記得,她叫趙繡兒呢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