高三少就應聲說是,高大公子則還是在猶豫,坐着沒有說話。
元老太君看長孫一眼,說:“江老太爺過來了,你得設宴爲江老太爺接風洗塵啊,你怎麽就讓江老太爺走了呢?”
高大公子被元老太君說得神情尴尬,他就沒想起來這一茬兒。
“回頭你安排一下,我也想見見江老太爺,”元老太君說。
“是,”這一回,高大公子應聲了。
“老三去召集你手下的好手吧,”元老太君說:“老大留下,我有話跟你說。”
兄弟倆對望一眼,高三少先出屋去了。
“祖母,我……”聽着高三少關門的動靜,高大公子才準備再跟元老太君解釋一下,自己這會兒的猶豫。
老太君沖高大公子擺了擺手,說:“我知道你在害怕什麽,但這事兒容不得你怕。”
高大公子就無話可說了。
元老太君:“你老子的下場是在咱們眼前擱着呢,你不服氣,我這個老婆子也不服氣,但如今這結果已經是最好的結果了,不想接受,那你隻能造反。”
手裏有兵,獨霸一方,你再有膽,對高家來說,造反真不是不可能的事。可能嗎?高千裏,劉氏,高恒,高恂都在京城呢,高惜這邊敢起兵,那邊他老子娘,兩個弟弟的人頭就得落地,就問高惜敢不敢!
“而且啊,我們成功的機會也沒多少,”元老太君接着說:“我們能不能打出北地,都是個問題,畢竟我們高家在北地也不是一家獨大。”
你不能把許逐川當死人吧?
這要不是在老太君的卧房内室裏,高大公子就得四下裏看看,隔牆有沒有耳了。
元老太君就看着高惜,“你今天就給祖母一句準話吧,你是怎麽打算的?”
高大公子啞口無言,要他怎麽開口跟老祖母說,他沒辦法解決家族如今的困境呢?朝廷對高家是打壓,旁有許逐川一夥人虎視眈眈,現在又有個孫丹陽咄咄逼人,高惜能在這樣的處境面前應對自如,那已經是難能可貴了,要他造反,真的是爲難他了。
“趙大老爺夫婦倆對我們高家有恩啊,”元老太君看着自己的長孫說:“有恩就得報恩,咱們不能做忘恩負義的人。”
高惜被老太君說急了,“祖母,我不是忘恩負義的人,我……”
“我知道,”元老太君打斷了高惜的話,“你是害怕。”
高惜是領兵的将軍,要他承認自己膽怯,這也是在爲難他。
“不要怕,”老太君拉住了高惜的手,輕輕拍了拍,說:“最壞的時候已經過去了,不要再想着你父親的事了。他是冤枉,但打了敗仗,他不用負責嗎?如今他不但沒有經牢獄之災,還被封了侯,你還想求什麽?”
高惜搖了搖頭,他該怎麽說呢?就是不甘心啊。
“你不做沒逃不掉,”元老太君說:“孫丹陽已經把你拖下水了,你要再什麽都不做,那你就是懦夫了。”
高惜看着祖母拉着他的手,幹瘦幹瘦的一隻手,皮膚皺得厲害,還長着老年斑。
“不要怕,”老太君又拍拍高惜的手。
“趙西樓太胡來了,”高惜小聲說。
老太君:“可他也抓住了這個機會啊,是不是胡來,得看結果了。”
高大公子不覺着這事能有什麽好結果,但當着老祖母的面,高大公子沒再說話,而是點了點頭。
“去吧,派人去給江老太爺下請帖,”元老太君便說:“我們已經失禮在先了,希望江老太爺不要怪罪我們。”
高大公子起身要走,想想又問了自己的祖母一句:“您覺得趙西樓他們能成功嗎?”
元老太君:“我隻是希望他們能平安回來,老頭子的屍骨,難道不應該是你們操心的事嗎?”
高大公子臉一下子就漲紅了。
從元老太君的這句話就可以看出來,在老太君這會兒,她也認爲,奪回高勳屍骨的事,是他們高家的私事。
“請帖務必你親自寫,”元老太君假裝沒看見長孫漲紅了臉,又叮囑了一句:“不要失禮了。”
高大公子點頭應是。
等高府的人送請帕給江老爺子的時候,孫瑞替老爺子接了請帖,并跟送帖子的管事說:“老太爺訪他的故友去了,晚上老太爺會去你們府上的。”
管事的有心問問,江老太爺的這個故友是誰的,但又一想,這事也輪不到他一個下人問啊。管事的什麽也沒問,給孫瑞行了禮後,就回高府複命去了。
孫瑞的一個親兵這時匆匆跑進屋,跟孫瑞禀道:“将軍,老太爺的那個發小已經過世了。”
孫瑞輕輕的啊一聲。
親兵:“是病死的,這個老爺子入了軍戶,兒孫死的隻剩下兩個了,一個是八歲的曾孫兒,還有個沒了雙腿的小兒子。”
孫瑞半晌沒說話,這家人很慘,但在邊地從軍,有幾人能是長命百壽,一家人整整齊齊的?趙淩雲的那個庶兄,都當上将軍了,不也是戰死沙場,最後夫人随他而去嗎?
“你去拿三百兩銀票,”孫瑞命自己的這個親兵道:“老太爺身上應該沒帶夠錢,你把銀票給老太爺。”
“是”親兵忙就領了命。
老爺子這時在他的發小王三子的牌位前,上了三柱香。一個普通軍戶人家供着的牌位,可想而知不會太好,王老爺子和他兒孫們的牌位,就是光木頭做的,字也不太好看,不知道是出自何人之手,反正不可能是正經的讀書人。
老爺子數了數面前的牌位,不大的一個木台子,上面擺了九個牌位,這一家人竟是已經走了九個了。
王老爺子的遺孀周氏,站在老爺子的身後,看老爺子望着牌位發呆,這位就輕輕歎了一口氣,她傷心過了,眼淚水也哭光了,周老太太如今已經沒有傷心的勁頭了。
“老哥哥啊,”周老太太喊了老爺子一聲。
老爺子:“我本還想着,這輩子能見三子一面的,我還帶了江家村的米,你們王家村的米酒,我想着三子愛吃,唉!”
他千裏迢迢過來,沒想到故友已經不在人世了,老爺子很難過,但好像也說不了什麽,他能說什麽呢?從軍打仗,不死人可能嗎?
“你們怎麽成了軍戶的呢?”老爺子問周氏:“你們爲什麽要做軍戶呢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