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主子,”劉寶扶着太子下步辇,一碰到太子的手,他就打了一個寒戰,太子的手冰涼,說句不吉利的話,跟死人的手沒什麽分别。
“快,”劉寶扶着太子進春和殿,扯着嗓子就喊人燒地龍,把炭盆也燒了拿進來。
“不用了,孤不冷,”太子說。
劉寶急道:“您的手冰冷啊。”
“拿杯熱水來,”太子說。
劉寶把太子扶到坐榻上坐下,跑去倒了杯熱水過來,雙手遞到太子的面前。
太子隻喝了一口熱水,緩緩地出了一口氣後,就拿水杯捂着手了。
劉寶看自家主子這樣,又忙不疊去取了手爐來,将燒好的銀絲炭裝手爐裏,雙手遞給太子。
太子抱着手爐,看劉寶一眼,說:“張閣老的身體如何了?”
劉寶:“閣老大人隻是着涼了,奴才沒能與閣老大人說上幾句話,他老人家就睡過去了。”
太子:“隻是着涼那還好,張府沒什麽事吧?”
劉寶看自家病怏怏歪在坐榻上的主子,他要說了趙淩雲的事,再把他這主子給氣到了,這不行啊。
“有事?”太子這時問。
劉寶這一回裝沒事沒裝好,太子一眼就看出來了。
劉寶就賠笑道:“奴才去張府的時候,趙大老爺也在,也不知道是誰惹他不高興了,大老爺火都發奴才身上來了。”
太子:“他罵你什麽了?”
劉寶:“這倒不至于,大老爺就說怎麽是你來的?殿下呢?”
太子看向了劉寶。
劉寶臉上的笑容就有點撐不住了,小聲說:“張大人說,今天信國公府的韓三少過生日,大老爺去喝他的壽酒,爲了探病閣老大人,大老爺從酒桌上下來的,他心情不好,是酒沒喝好。”
太子:“你方才還說,不知道是誰惹了他。”
劉寶給了自己一耳光,請罪道:“奴才方才說話沒過腦子。”
太子卻又自己笑了起來,說:“他怪孤沒有去看老師。”
劉寶:“主子,閣老大人也收了大老爺當弟子,奴才今天才知道這事兒。”
“哦?”太子淡淡地應了一聲。
劉寶:“閣老大人教大老爺讀書,也教了不少日子,再說了,大老爺要真想拜他老人家爲師,就大老爺的性子,閣老大人想拒絕也拒絕不了啊。”
太子:“你想錯了,張閣老若不想認他這個弟子,那趙西樓就算鬧翻了天,這事也不會成的。”
劉寶不解道:“那閣老大人這是?”
太子:“随意吧。”
劉寶:“主子,您要不想聽這事了,那奴才再說點别的,奴才今天在路上……”
“孤累了,”太子打斷了劉寶的話。
劉寶忙就要扶太子去床上躺下。
“孤就在這裏倚一會兒,”太子卻不想去床上躺着,說:“你出去吧,孤一個人待會兒。”
劉寶不敢再多言,拿被子給太子蓋上後,退出了太子的寝室。
太子閉上眼睛想睡一會兒,可哪裏睡得着?趙淩雲說他的不是?想必這位是爲了福王,而這一切的起因,都是因爲他的母後。
太子不由自主地想起,自己方才在鳳儀殿的遭遇。
太子想見兒子,但皇後隻讓他站在外室門前,再由一個宮嬷嬷抱着小皇孫遠遠地站在内室裏,皇後就讓太子這麽看兒子。
“你身上有病氣,”皇後娘娘跟太子說:“千萬别将病氣過給了長壽兒。”
太子站在外室門前,他盡力去看了,也隻能看見包裹着兒子的小花被子,小皇孫的一根頭發,太子都沒能見着。
“快些回去吧,”不僅如此,皇後娘娘還催促太子快些離開,“你身子不好,自己小心些吧,不要讓本宮爲你擔心。”
太子在鳳儀殿實在待不下去,隻得離開。
等替他擡步辇的太監問他,要不要去見聖上的時候,太子坐在步辇上,扭頭往承德殿的方向望去。宮阙幾重又幾重,隔着不知道多少道的紅牆,太子數着他能看見的碧瓦,直到再也數不清楚,他也沒能看見承德殿的一角飛檐。
說是父子,但想見上一面卻又很難。
太子躺在坐榻上,裹緊了被子。
已經是暮春時節了,風是暖風,京城的空氣裏都泛着花香,太子抱着手爐,裹着厚被,卻還是無法讓自己感覺到一絲暖意。
有了皇孫,他這個太子好像就不再重要了,他的母後好像已經開始接受他随時會至的死亡,一邊在等待長壽兒的長大。
太子就小聲笑着,他如今也嘗到了孤家寡人的滋味,福王也不再來看他了,趙淩雲也對他有了意見,他的老師,他那位爲了他避嫌了好些年的老師,對他似乎也有了意見。
比起他這個太子來,他的老師更親近趙淩雲。
對了,還有趙淩雲,他一直在等着趙淩雲來見他,對北地邊關,他也有事要跟趙淩雲交待,可趙淩雲甯願去喝韓吉的生日酒,他都不願意到東宮來一趟。
劉寶守在春和殿的殿門前,随着田良娣和福娘的死去,太子妃在鳳儀殿病重,東宮的貴婦人們似乎被什麽東西吓破了膽子,不奉命都不敢往春和殿來。春和殿就這樣,和東宮的其他地方仿佛成了兩個互不打擾的世界。
劉寶咬着嘴唇,不時就回身看看身後半掩着的殿門,他等着太子殿下喚他,可直到黑夜降臨,春和殿中的太子殿下都沒有發出一點動靜。
福王和陳芳菲這個晚上,是在玉貴妃的香蘭殿用得晚飯。
“我應該去找趙大喝酒的,”吃飽喝足了,福王把碗筷放下,跟玉貴妃說道:“他明天一早就要走了。”
玉貴妃:“趙西樓明天就要走了,他今天晚上不得陪他母親說說話?”
“哈?”福王沖着玉貴妃張了張嘴。
玉貴妃話說出口就知道自己說錯了,趙淩雲跟他娘鄭氏是仇人,這京城裏誰不知道?趙淩雲今晚上陪誰,他都不會陪他老娘的啊。
“到底是親生母子,能有多大的仇?”玉貴妃知道錯了,但也還是強撐跟福王說:“你把你的蠢樣子給我收起來,趙西樓不孝順這名聲,多一半都是你給他招的。”
“這怎麽還能怪我呢?”福王叫屈,想想他又說:“我也有些日子沒去看太子哥哥了。”
玉貴妃拿筷子敲福王的頭,說:“你就省點事吧,太子殿下用得着你去看他?”
一旁的陳芳菲默默地松了一口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