可讓魏相爺沒想到的是,等他到了承德殿,東盛帝已經把趙淩雲送大理寺坐牢去了,正在跪地挨訓的人是邵延。
“趙淩雲是有罪,”東盛帝跟衆臣說:“但他的事不急,他跑不掉,現在要緊的是撫恤銀的事,這個拖不得。”
内閣裏管戶部的是誰?是夏照清,夏閣老啊,魏相爺回頭想找人的,又猛地想起來,夏照清壓根就沒來。
這老貨是料想到,聖上會先提撫恤銀的事了?魏相爺心裏罵夏閣老一句,才回東盛帝的話道:“聖上,撫恤銀的事自有規章可循,朝廷大可依章辦事。”
東盛帝:“依章辦事,辦到了今天?趙淩雲是個混蛋,但一個混蛋都知道,撫恤銀是活命錢,經辦此事的官員不知道?”
東盛帝這話一說,站着的朝臣們就不能再站着了,由魏珩帶頭,一殿的大臣全跪下了。
東盛帝搖搖頭,“朕知道你們想幹什麽,朕今天就是砍了趙淩雲這個混蛋的腦袋,但撫恤銀的事,你們得給朕一個交待。”
魏相爺:“邵公望,你說話。”
邵延這會兒能說什麽?跟東盛帝再強調一遍依章辦事?首輔大人都沒能讨着好的事情,他能讨着什麽好?
“聖上,”兵部尚書鄭季這時出了班列,恭聲道:“此次玉鋒關陣亡将士的名冊,是由安遠侯帶上京城,交由兵部的,臣已經将此名冊送去吏部了。”
衆臣面面相觑,兵部交名冊了,那這就是戶部的錯了啊,名冊都有了,你們戶部到今天都沒個動靜?
“你那隻是草拟的名冊,”邵延沖鄭季怒道。
鄭尚書:“這是安遠侯遞上來的名冊,邵大人你非要說這是草拟的,那我無話可說。”
“名冊上沒有玉鋒關鎮守大将軍府的官印,”邵延說:“沒有官印,那就隻是草拟。”
鄭季:“高千裏在安遠侯上京之前,已經被押解上京了,安遠侯如何拿到鎮守大将軍府的官印?這一點,我與你已經解釋過了,怎麽到了今日你還要糾結這個官印呢?”
邵延:“沒有官印,怎麽證明這份名冊是玉鋒關那邊認可的?而且,撫恤銀應由他們鎮守大将軍府發放,我戶部隻負責監督。一直以來,事關邊軍的撫恤事宜,都是按這個章程走的,怎麽這次玉鋒關的撫恤事宜,就要搞例外了?”
鄭季探花出身,但這些年也不知道是不是掌管兵部的關系,身上文氣弱,武人的那股子莽氣多了些。聽了邵延的話,鄭季就是冷笑,“我已經與你說了,高千裏被押在京裏,他是戴罪之身了,你還要他管撫恤銀的事情?”
“那如今玉鋒關是由誰鎮守?”邵延問。
鄭季:“暫時由高千裏的長子高惜,代行鎮守将軍之職。”
邵延:“那不是有鎮守将軍嗎?”
鄭季:“他一個暫代的,他怎麽動用官印?朝廷對他有說法嗎?這不是沒有嗎?他的身份都還吊着呢,他高惜憑什麽用鎮守大将軍的官印?就憑他就是高千裏的兒子?”
“鄭子幼!”邵延怒喝了一聲。
鄭季:“這是在禦前,禦前咆哮是什麽罪,不用我提醒你了。”
衆臣看出來了,今天這鄭尚書跟着他們一起進宮,不是沖着趙淩雲來的,這位是沖着邵延來的。不少人就面面相觑,心裏犯疑咕,沒聽說鄭季跟邵延有仇啊。
魏相爺擡眼看東盛帝,就見東盛帝面無表情地坐在龍椅上,二位的目光對上了,東盛帝從嘴角扯出了一絲冷笑,這就是你魏珩領頭的朝堂啊。
魏相爺頭一低,随即就沖邵、鄭二人道:“在聖上面前,你們就這樣吵鬧?成何體統?!”
魏相爺這一發話,兩位尚書才不說話了。
有與邵延交好的,或者說是同黨吧,冷哼了一聲,小聲道:“鄭大人如今倒是替武人們說話了。”
“閉嘴!”魏相爺扭頭就又厲聲訓這位一句。
東盛帝這時擡一擡手說,“都平身吧。”
沒錯,衆臣是跪着聽完,邵延和鄭季吵架的。
魏相爺從地上站起身,又看一眼東盛帝,沉吟着開口道:“那看來,想理順玉鋒關陣亡将士撫恤銀的事情,就必須先解決高千裏的這樁懸案了。”
東盛帝:“那就都說說吧,你們廷議高千裏的事情也好幾回了,你們有決議了嗎?”
魏相爺:“還,還沒有。”
“呵,”東盛帝一聲冷笑。
魏相爺到了現在還有什麽不明白的呢?東盛帝不是爲撫恤銀子,玉鋒關的那幫子孤兒寡母,趙誠齋的三個兒女,這些人聖上并不關心,聖上關心的是高千裏。
“高千裏之事,還需要時間,”魏相爺跟東盛帝說:“他還是有錯的,若不是他想奪回父親的遺骨心切,他也不會冒然領兵出關。”
東盛帝:“那你們是還想給他定一個罪。”
“聖上,”魏相爺說:“如今的風氣,是認爲高千裏是受了委屈,是朝廷欠了他高千裏的,臣認爲這個風氣很不好,而且在後面推波助瀾的人,用心險惡。”
魏相爺的這番話,包括鄭季在内,殿中的諸臣裏無人反對。不能讓武人興風作浪,這是所有文臣的共識。
東盛帝:“那你們是還需要時間來給高千裏議罪?”
魏相爺:“是。至至撫恤銀,臣準備派人前往玉鋒關,督促高惜先将撫恤銀發放下去,這筆銀子……”
話說到這裏,魏相爺還考慮了一下,看一眼邵延,魏相爺說:“這筆銀子由戶部先出。”
邵延:“這麽大一筆數目的銀子,如何千裏迢迢,安然無恙地送達玉鋒關?路上要是出了事,這個責任由誰來負?”
魏相爺:“你若覺得運銀子過去不可行,那你就想辦法,從玉鋒關周邊的州府調銀子,你若無法決斷,你就去找夏閣老,他是可以教你怎麽做事的。”
衆人:“……”
您這是把事又推到夏閣老頭上去了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