京城裏突然之間就有了他的傳言,沒經曆過這個陣式的趙安陽,先是不在意。在趙二老爺想來,這就是一幫閑雜人等的碎嘴子罷了,一群小民的胡編亂造,怎麽可能影響到他一個官老爺?
可事實就是,先是禮部的同僚開始疏遠他了,然後就是他的朋友們疏遠他了,到了最後,他家裏的清客們,就是他養在家裏幫閑湊趣的文人們,都紛紛都跟他請辭了。
羞與趙安陽爲伍。
這是比挨趙淩雲的打,比被趙淩雲趕出越國公府,更讓趙安陽無法忍受的事了。趙安陽爲什麽看不上趙淩雲?無非就是,他是讀書人,而趙淩雲是個不學無術的混混,是最被讀書人看不上的人。如今讀書人們羞與他爲伍了,他被人從讀書人的圈子裏趕出來了,那他還有什麽比趙淩雲強的地方了嗎?
沒有了。
也别說趙安陽怎麽就盯着趙淩雲比,沒辦法,趙二老爺科考不中,能比過他的人太多,除了趙淩雲這個混混,他也沒有自信能比得過别人。而且趙二老爺這人,眼界也不大就是了。
至于害他的人,趙淩雲被關在張府讀書,這人不可能有時間搞事情害他,而江明月,趙安陽就沒看得起過江明月,自然也就想不到江明月的頭上去。
而且遇上這種事,趙安陽跟小鄭氏急眼也沒用,因爲小鄭氏跟着他一起被罵,兩口子誰的日子也不好過。
壓倒趙安陽的最後一根稻草,是鄭大學士。
傳言分成兩撥,一撥是趙安陽是靠夫人的軟蛋,另一撥就是鄭家不把女婿當人,鄭家的女眷都是心思惡毒的悍婦。趙安陽受不了傳言,鄭家又怎麽受得了?
趙安陽被他老丈人叫到府上,劈頭蓋臉一頓怒罵挨下來,趙安陽就崩潰了。
跪在鄭大學士的面前,趙安陽痛哭流涕。
“小婿已經竭力辯解了,”趙安陽跟鄭大學士哭訴道:“可如今無人願聽小婿的辯解。”
鄭大學士:“你得罪了何人?”
趙安陽都要給他老丈人磕頭了,“小婿一向以人爲善,何曾得罪過人?”
這個鄭大學士其實也打聽過,趙安陽除了跟趙淩雲是仇人外,也沒得罪過人。這人在禮部就是個混日子的閑官,跟同僚沒有升遷上的沖突,所以也不可能是官場上的人,出手害得趙安陽。
“你家中,”鄭大學士話說了一半,就又沒說了。
趙淩雲要是有這個本事,他不早就讓趙安陽在京城待不下去了,還用等到今天?
鄭大學士其實還懷疑江入秋,之前好好的,怎麽江入秋一回京,這些惡毒的流言蜚語就在京城傳開了?這時間上也太巧合了。但這個懷疑,鄭大學士不敢說出口,對付江入秋這樣的實權人物,沒有确鑿的證據,上陣,你就是給他送人頭的。
如今看着跪在自己前面,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女婿,鄭大學士心裏突然就一陣作哎。承認自己看走了眼,這對一個父親來說,也是一件很殘忍的事情,因爲一旦承認了這個錯誤,就表示他這個當父親的,害了女兒一輩子。
遇事便如婦人一樣的哭泣,當年他怎麽就信了他姐的話,相信趙安陽是個好的,将女兒嫁了過去呢?
“起來吧,”鄭大學士讓趙安陽起來。
趙安陽跪着不動,哭問鄭大學士說:“如今該如何是好?”
人人都對自己避之不及的日子,趙二老爺他過不下去了。
鄭大學士提了一口氣,火他發過了,他也不能真把趙安陽打死,讓自己的女兒當了寡婦。
“這事,我看還是你的家事,”鄭大學士說。
趙安陽一驚,“還是趙西樓?”
情急之下,趙安陽也就忘了裝好弟弟了,直呼起趙淩雲的大名來。
鄭大學士說:“未必是他動得手,但他娶了江家女,這江家不是等閑人家,手段也不比文人的光明磊落。”
所以是江明月的娘家人害得自己?趙安陽險些沒跳起來。
鄭大學士看看趙安陽扭曲了的臉,問了一句:“你這是想去找你嫂嫂理論?那我且問你,你在安遠侯的面前能說上幾句話?”
安遠侯,江入秋……
趙安陽的怒氣,肉眼可見的,一下子就消失不見了,他哪裏能是江入秋的對手?
竟是争一下都不能夠?
鄭大學士差點又要怒罵女婿的無能,但最後他又按耐住了自己的怒氣。現在罵趙安陽沒用啊,他都拿江入秋沒什麽辦法,更何況趙安陽一個五品的禮部郎官?
“如今之計,衡南,你還是暫時離開京城吧,”鄭大學士跟趙安陽說。
趙安陽呆住了,半晌才道:“離開京城,那,那小婿要去哪裏?”
鄭大學士沉着臉,“我會爲你尋一個地方,你且去地方上爲官,避開這陣于你堪稱惡毒的風頭。”
到地方上爲官?
趙安陽不願意,到了地方上就得做出政績來了,不然的話,他就無法再被調任京城爲官。可這政績,又哪裏是好做的?
鄭大學士:“這是最好的出路了,我也不管你願意與否,你必須離開京城。”
再任由這股邪風吹下去,他鄭家的名聲也完了!
趙安陽說:“那小婿要去哪裏爲官?”
鄭大學士說:“這個你不用管,我來替你安排。”
無非就是他豁出他這張老臉去,爲這廢物女婿尋個富庶之地,不讓女兒鄭香蕊跟着這廢物吃苦罷了。
趙安陽卻苦着臉說:“若是因着小婿的家事,怕隻怕小婿哪怕離了京,那邊也不會放過小婿啊。”
現在江家就想置他于死地呢,他要離開京城,憑着江入秋的手段,這武夫會不會命人在半道上下手,要了他的性命啊?
鄭大學士:“你與你兄長分家吧。”
分家!趙安陽又呆住了。
“我會去見你母親一面,”鄭大學士說:“将事情跟她說清楚,你母親爲了你和绮哥兒的前程,不會攔你的。”
這不是勸住趙淩雲就可以息事甯人的問題,這是江入秋爲女兒出頭的事情了,鄭氏夫人拿身份壓趙淩雲,這一招不管用了。
不知不覺的,鄭大學士就這麽認定了,這事是江入秋幹的了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