趙淩雲:“知道,動腦子,不費一兵一卒把敵人給解決了,這才是最高明嘛。”
張閣老點一下頭,說:“你也不是朽木不可雕。”
趙淩雲:“我當然不是朽木,老爺子您覺得我是朽木,那是您沒見着趙老二。”
張閣老:“老夫不想與你,談你弟弟的事。”
也隻有張閣老打斷話題,打斷得這麽果斷,才沒有讓他與趙淩雲之間的這場談話,再一次離題十萬八千裏。
趙淩雲:“行吧,繼續說塗山王,可我是這麽想的啊,塗山王又不止趙淩霄這一個兒子,他要真鐵了心造反,那趙淩霄的命對他來說算得了什麽?”
張閣老:“塗山王要反,他付出的代價也必将是巨大的,況且就算他付出如此慘痛的代價,他也未必能赢。”
趙淩雲:“那麽問題來了,既然塗山王怕付出的代價太大,他不敢反,那聖上要忌憚他什麽?”
“這就是如何掌控人心了,”張閣老說了一句。
趙淩雲擰了眉頭,“人心如何掌控?人有時候連自己的心都掌控不了,還掌控别人呢?”
“所以你要有手段,”張閣老看着趙淩雲說:“官場政壇,那大内皇宮之内,從來就沒有過快意恩仇。”
你說一句打仗容易,可仗是容易打的嗎?
趙淩雲則在想,這是不是就是文武不和的緣由啊?文官推崇動腦子,陰死敵人,武将呢,在武将這裏,能動手爲什麽要費腦子,耍心眼?
張閣老:“世子有可能繼承大統,這是聖上喂給塗山王爺的糖,也是砒霜。有這麽一個希望,塗山王就不會那麽迫切地想要天下,他在塗山王府裏,錦衣玉食,衆多美人相伴,可以夜夜笙歌,這般的好日子,會一點點消磨他的野心,讓他舍不得拼死一搏。”
是糖也是砒霜,趙淩雲琢磨着張閣老的話,說:“照您這麽說,聖上是準備跟塗山王比命長,看誰耗得過誰?”
張閣老面色又是一沉,“你這是大不敬!”
聖上的壽數,是你能信口開河的?
趙淩雲笑了起來,不當回事地說:“您不會去禦前告我,我怕什麽呢?您是我的老師嘛。”
張閣老緩緩地吐了一口氣,當這位的老師,他上輩子應該是作惡不少,所以才有了如今這個報應。
趙淩雲:“您就說,我說得在理不在理吧。”
張閣老低聲道:“聖上在準備,在找機會,他需要時間,甚至于,聖上還需要那麽一點點運氣。”
趙淩雲:“什麽運氣?塗山王吃飯被噎死的運氣嗎?”
張閣老:“若真是這樣,豈不是快哉?”
趙淩雲“呃”了一聲,這倒也是。
“哎,這麽說來,趙淩霄是不是從來就沒過機會?”趙淩雲突然問張閣老說。
張閣老:“這不就是世子一直在掙紮的緣由嗎?”
不想認命,那趙淩霄就得将機關算盡,拼了命的掙紮啊。
“當年與世子一同進京的宗室子弟,如今隻剩他一人了,”張閣老跟趙淩雲說:“你不妨好好看看,那些宗室子弟的去處,以及他們身後各王府的下場。”
趙淩雲又愣住了,這些人以及他們的王爺爹,都被聖上解決了?他不記得聖上殺過誰啊。
“一顆樹,削去它的枝葉,讓它的根慢慢壞死,”張閣老幽幽地道:“那這樹哪怕是百年老樹,是參天大樹,它也會慢慢死去的。”
趙淩雲:“啊?”
張閣老:“老夫方才與你說過,官場政壇,大内皇宮不是講快意恩仇的地方。”
趙淩雲摸一把自己的下巴,說:“行,我得空去打聽打聽。”
他倒是真有些好奇了,聖上對皇室宗親們都做了什麽啊。
“就着這個題,去寫一篇策論來,”張閣老要求趙淩雲說:“你給老夫寫一寫快意恩仇的無用論。”
這簡直就是晴天霹靂。
趙淩雲人都傻了,“又,又一篇策論啊?”
他上上上篇還沒寫出來呢,這就又多了一篇了。
張閣老:“你去寫吧。”
趙淩雲認命道:“是。”
他現在是債多不愁,虱多不癢了,張老頭兒随便出題,出多少都行,反正他寫不出來。
張閣老起身要走了,要他坐書桌旁邊看趙淩雲寫策論,這等于是要他的命。
趙淩雲突然又說:“老爺子,我在去不夜樓的路上,看見有太監往魏府去了,聖上是不是要宣魏相進宮啊?”
張閣老停了步,說:“塗山王府之事,還涉及魏相?”
趙淩雲:“王妃在屋裏快死的時候,是魏相的大孫女兒守在門外啊,咱們這世子妃不是幫兇,就是主謀之一。”
張閣老:“還有此事?”
趙淩雲:“嗯?剛才我沒說嗎?”
張閣老已經沒有力氣生氣了,老爺子隻是神情冷漠地說了句:“沒有。”
趙淩雲“啧”的咂一下嘴,“這兩人真是一對兒,都不是好人,誰也别嫌棄誰。”
張閣老:“你給老夫認真寫策論,天亮之後,老夫要看見這篇策論。”
趙淩雲一口就答應了,說:“一定的,我一定好好寫。”
我寫不出來,老頭兒你還能殺了我啊?趙大老爺在傻眼片刻之後,就一點都不慫了。
張閣老走出了書房,站在 檐廊下,看着隆冬時節裏,一片蕭瑟之象的庭院,張閣老是心緒難平。
若是太子有個好身體,趙淩霄又何至于不願認命,生出如此放肆的野心呢?再退一步,若是太子能有一個子嗣呢?那又會是一副什麽樣的情景呢?
“對了,我剛忘了說了,”趙淩雲從書房門裏探出頭來,跟張閣老說:“榮林王的次子趙淩阙,今晚上進宮了,我嶽父大人送他進得宮。”
張閣老回身看趙淩雲。
趙淩雲說:“聖上讓陳盡忠出宮來迎接的,老爺子,這位是榮林王的糖和砒霜嗎?”
張閣老:“不是。”
“哦,行吧,”趙淩雲的腦袋又縮回門裏去了。
不是啊,張閣老心裏道,這一批稚子,聖上是要親自撫養的,對這些稚子,聖上想占一個養恩啊。
“太子啊,”張閣老歎息了一聲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