張閣老指一指自己對面的空椅。
趙淩雲跟張閣老隔着一張方桌坐下了，說：“您就不困嗎？”
張閣老：“事情解決了？”
趙淩雲：“不解決，我也不能回來啊。”
張閣老：“于你而言應該是個好結果，不然你也不會去不夜樓吃酒。”
趙淩雲撇嘴，“我就知道吳三派人回來告我的狀了。”
張閣老：“這頓酒老夫讓你喝，讓你放松放松。”
趙淩雲馬上就說：“那您讓我回家去過幾天。”
吃頓酒算什麽放松啊？
張閣老看趙淩雲一眼，臉色一沉，說：“不要得寸進尺。”
趙淩雲隻得說：“行吧，那今晚上就歇一歇？”
張閣老：“把能說的事說一說。”
趙淩雲擡頭看看書房的房梁，說：”要說于國那也不算是個事。”
死一個郡王妃，哪怕這人是被親兒子殺的，于國家而言，這算得了什麽呢？這麽一想的話，趙淩雲發現穆氏這人死了，還能幫兒子一個忙，這人活着于國于民于家，竟然屁用沒有。
“反正就是趙淩霄這人不行，”趙淩雲跟張閣老說：“正常人都離這狗東西遠點。”
張閣老：“又是世子的事情？”
“這次是他們母子倆的事，”趙淩雲說：“我想不用多久，聖上就會命人送王妃回塗山去養病了。”
張閣老：“養病？你夫人帶馮觀去塗山王府，是爲給王妃看診？”
穆氏生病，趙淩霄不會給她請醫，要江明月當街攔了馮觀，硬把馮觀帶去塗山王府，給穆氏看病嗎？
趙淩雲：“您就這麽想，趙淩霄想離開京城回塗山，他親娘要死了，他是不是就能回去了？”
趙淩雲這就差直說，趙淩霄殺母了，張閣老豈能聽不明白。老爺子活大半輩子了，史書裏也有弑父殺母的畜生，可老爺子沒遇上過。
“你，”張閣老一時間說話都不利索了。
趙淩雲：“我們夫婦跟趙淩霄真沒到不死不休的地步，我也不跟他争什麽，老爺子，我沒必要給他安這種罪名。”
張閣老沉默半晌，問了句：“王妃出了什麽事？”
趙淩雲：“燒炭，中了炭毒。哎，這事不能是我們兩口子害她吧？我們有把她身邊的下人奴婢，都支使走的本事？”
張閣老：“老夫沒說是你們害的人。”
趙淩雲：“可我瞧着，您不信我的樣子啊。”
張閣老說：“我跟着你一塊兒痛罵世子一頓，就叫信了？”
趙淩雲：“您不罵他啊？”
趙淩霄都殺自個兒親娘了，這都不罵？
張閣老長歎了一口氣，說：“罵他何用？事到如今，還能指望這位世子迷途知返嗎？”
趙淩雲：“我什麽都沒說啊，是您自己琢磨出來的。”
張閣老：“……”
這時候，你操心這個了？
趙淩雲想想就又抱怨：“也不知道聖上是怎麽想的，都這樣了，他還留着趙淩霄呢，趙淩霄除了會裝，他還有什麽本事？我真是想不通。”
張閣老沖趙淩雲搖了搖頭。
趙淩雲說：“您也想不通啊？”
張閣老：“你知道世子若是在京城亡故，會發生什麽事嗎？”
趙淩雲一愣，說：“他弟弟，就是塗山王愛妾生的兒子，就能當世子了。”
張閣老：“你就隻能想到這個？”
趙淩雲：“王妃就生了趙淩雲這一個兒子啊，嫡子死了，剩下的都是庶出了，那就不用講嫡庶了，直接王爺喜歡哪個兒子，就讓哪個兒子當世子呗。”
張閣老評價了趙淩雲一句：“目光短淺。”
趙淩雲：“什麽？我都爲塗山王操心世子的事了，我還目光短淺？那按您這麽說，我還得爲王爺操心操心，繼王妃是誰的事兒？”
張閣老就看着趙淩雲，老爺子分辨不大出來，趙淩雲是真這麽想，還是純粹隻是跟他這會兒胡扯呢。
“老爺子，您跟我說這個沒意義，”趙淩雲跟張閣老說：“聖上寶貝着趙淩霄呢。”
張閣老平緩了一下心情，學生不行怎麽辦？那就隻有教啊，你又不能弄死學生。
“世子在京城的身份有一重是質子，”張閣老低聲跟趙淩雲說：“這個你知道嗎？”
趙淩雲：“啊？”
張閣老：“聖上登基之時，塗山王爺在塗山一帶已經坐大，他名爲塗山王，手裏其實握有了塗山，象州，泰渠，甯水，這四州二十九城。我朝南部九州，他獨占了四州，西樓你想想，這是多大的一塊地方。”
趙淩雲愣怔住了，這事他還真沒想過。
“我，我也沒去過南方啊，”趙淩雲說：“我哪知道這是多大的一塊地方。”
張閣老：“回頭你給老夫去看地圖，我大雍的疆土，你竟然還不能熟知？”
趙淩雲：“……”
要命了，這老頭兒是不是又要教他地理了？
“你啊，”張閣老看着趙淩雲歎氣，說：“世子就是聖上拿在手裏，讓塗山王安穩，不要妄動的工具啊，爲何你就是看不明白？”
趙淩雲：“怕塗山王造反啊？那就發兵去打他啊，怕他什麽啊？”
朝廷養兵就隻是看着玩的嗎？
“正好高千裏在京城呢，”趙淩雲說：“高家人會打仗啊，讓高千裏去打呗。”
張閣老：“你倒是心疼你嶽父，你嶽父不也在京？”
趙淩雲：“真當我嶽父大人是頭牛呢？哪家使喚牛耕地，是一直使喚，不讓牛喘口氣的？”
張閣老神情複雜道：“你說你嶽父是牛？”
趙淩雲：“老黃牛嘛，勞苦功高的，我哪兒說錯了？”
“可若是這仗能打，聖上爲什麽要忍到今日？”張閣老不跟趙淩雲扯牛了，而是問了趙淩雲一個問題。
趙淩雲：“我不知道啊，我倒是聽說南方那邊有專門養鬼的人，這怎麽塗山王麾下還有陰兵不成？”
陰兵都出來了！
跟趙淩雲說話，讓張閣老這個累啊，老爺子身心都遭罪。
“塗山王于聖上而言，是尾大難除，”張閣老壓低了聲音，跟趙淩雲道：“老夫就這麽跟你說吧，塗山王若反，這戰事一起，就必将是一場生靈塗炭。西樓啊，自相殘殺，永遠是親者痛而仇者快的事情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