夏家人走得很快，從夏閣老上折子乞骨還鄉，到東盛帝同意，再到收拾行李，夏閣老與京中的老友，門生弟子告别，當然這期間還包括，夏閣老跟望書先生見過的那一面。這一系列的事情做下來，總共隻用了六天。
等到明天就要走了，朝廷對夏垓又下了一紙公文，讓夏垓跟着夏照清一起還鄉去，美其名曰讓夏垓盡孝。
夏垓很沮喪，夏閣老比兒子想得開，他若是走了，夏垓一個四品官，在京城裏的日子未必能好過。他的門生弟子不會看着夏垓被欺負，但這不是也得看要收拾夏垓的人是誰嗎？因爲他的緣故，聖上不會看夏垓順眼，這樣一來，他的門生弟子們要怎麽衛護夏垓一二？
“不當官有不當官的好處，”夏閣老勸兒子：“你丢的不過就是個四品官，好好教導家中的小輩們，興許我夏家還能再出一個麒麟子。”
夏閣老的話沒能安慰到兒子，但木已成舟，夏三老爺隻能捏着鼻子認了，收拾好行李，跟着老父親一起回故裏。
夏閣老離京的這一天，京城又飄了雪，來送夏閣老的人不少，但除卻門生弟子，高官權貴者沒有，東盛帝也沒有命人來送行。
站在京城外的十裏亭，看着行人寥寥的官道，再擡頭看看飄雪的天空，夏閣老歎一句人生無常，邁步走出了十裏亭。
夏垓扶着父親上馬車，扭頭看看送行的人群，夏三老爺低聲嘀咕了句：“人走茶涼。”
夏閣老：“這是人之常情，你何必介懷？”
“老師，”門生弟子們跪在地上送行。
夏閣老沒說，自己還回再殺回來這樣的狠話，他已經老了，他這次走，所有人都清楚，他夏照清不可能再回京了。夏閣老沖門生弟子們擺了擺手，命夏垓道：“我們走吧。”
“起程！”老管家喊。
随着老管家這聲氣力不怎麽足的喊，夏家的車隊一路往南行了。
看着夏家人漸漸消失在目所能及的盡頭，有官員頂着一頭的落雪，怒氣沖沖道：“老師是被趙西樓逼走的！”
要不是這個混混頭子，死皮賴臉非要考恩科，他們的老師就不會爲了推拒主考官之職，被迫告老還鄉。
這官員此話一出，應和的人好些個。
“究竟爲什麽趙西樓考科舉，老師要推拒主考官之職？”也有冷靜的人問這個問題。
“我問過老師，老師不願多說，隻說有内情，”有人道。
夏照清說有内情，這是很厲害的一招，我也不解釋，我就告訴你們，我有苦衷，我是迫不得已的，你們不要問，問了我也不能說，但這事裏有壞人，這是肯定的。
要讓人猜的内情，夏照清的門生弟子們會怎麽猜？做臣子的，不能說君王不好，而那些夏照清的老對頭們，這些官員又得罪不起，畢竟身份地位在這裏擺着，那麽趙淩雲無疑就是這些官員能罵，能恨，未來也有可能着手替老師報仇的人了。
“啊欠，”趙淩雲在書房裏打了一個噴嚏。
正看着書的張閣老：“冷？”
趙淩雲揉一揉自己的鼻子，說：“屋裏燒着地龍呢，怎麽會冷？我怎麽感覺有人在罵我呢？”
張閣老擡眼看趙淩雲，說：“平日裏罵你的人還少了？”
趙淩雲：“這不一樣，平日裏有人罵我，這王八蛋是誰，我知道啊，今天我這不是不知道這王八蛋是誰麽。”
張閣老：“你知道了這人是誰又怎樣？”
趙淩雲馬上就惡狠狠地道：“我割了這王八蛋的舌頭！”
“呵，”張閣老冷笑道：“那你已經割了多少舌頭了？”
趙淩雲就不愛跟這老頭子聊天，沒意思。
“夏照清今日離京，”張閣老說。
“什麽？他今天就走了？”趙淩雲接話道：“走得這麽急，他是告老還鄉啊，還是逃跑啊？”
張閣老：“走也好，逃也罷，這你與有關系？”
“怎麽沒關系？”趙淩雲說。
張閣老以爲趙淩雲能說出什麽，有道理的話來。
趙淩雲：“我說我今天怎麽老感覺有人罵我，原來是夏老頭兒。哎，自己沒本事再在京城混了，他罵我算是怎麽回事？是我讓他去做趙淩霄的狗腿子的？”
果然不該對這厮有什麽期待，張閣老放下了手裏的書，道：“夏照清不會再回來了，西樓，你可以忘掉這個人了。”
趙淩雲：“那不行，老頭兒走了，他的門生弟子，還有故吏，在京城還有不少啊，這幫人以後要不老實，我還是得收拾他們。”
張閣老問：“你要怎麽收拾他們？”
趙淩雲笑了笑，狡黠道：“遇上了再說呗，這幫人裏有多大的官？都不配往禦前站的人，我打就打了呗。”
張閣老手指點點趙淩雲，“你就是個混賬。”
趙淩雲笑嘻嘻的，“老爺子你是煩我了？那我能回家去了嗎？”
張閣老深吸了一口氣，說：“你繼續背書，晚上老夫要出題給你，你晚上給老夫寫篇文章出來。”
趙淩雲頓時就腦瓜子疼了，他甯願去夏閣老跟前罵街，他不也想寫勞什子文章啊！
“我寫的文章，老爺子你看不上，張大人也看不上，”趙淩雲就抱怨：“你說你逼我寫什麽文章呢？”
張閣老：“你現在寫得還不叫文章，不要往自己的臉上貼金。”
趙淩雲：“我覺得我寫得挺好的，昨天那篇文章，”話說到這裏，看見張閣老在瞪自己，趙大老爺便改口說：“行，聽老爺子你的，我昨天寫的那東西，我一個字都沒錯呢。”
張閣老：“你對自己的要求還挺高。”
趙淩雲：“那是啊。”
“那就繼續背書，”張閣老順着趙淩雲的話說：“不寫錯字，這隻是最低的要求，要求高的話，老夫認爲你得考中了才行。”
“這是做夢，這不是要求啊，”趙淩雲叫了起來。
都說人無遠慮必有近憂，夏照清這老頭子是不是自己的遠慮，趙淩雲不知道，他現在隻知道，張叔用這老頭子就是他的近憂，他快被這老爺子逼死了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