這麽多事情做下來，等江明月跟花嬸兒兩個人合力，将一碗湯藥給趙窈娘灌下肚，已經是兩個時辰以後的事了。
“就等發汗了，”因爲趙窈娘病得兇險，馮太醫也不敢走，就守在小姑娘的床榻邊，跟江明月說：“若能發汗，那她就能無事。”
江明月輕輕點一下頭，但願這小丫頭能熬過來吧。
趙淩雲輕手輕腳地繞過屏風過來，看一看床榻上裹了兩床厚被睡着的趙窈娘，趙淩雲小聲問馮太醫：“怎麽樣啊？”
馮太醫：“要等等看。”
趙淩雲：“也就是說，你心裏沒譜了？”
馮太醫白趙淩雲一眼，他一點都不想跟這個混混頭子說話。
江明月替趙窈娘将被頭又掖了掖，才跟趙淩雲說：“讓她的兩個哥哥，還有軍士都進來看看吧。看不見人，他們心裏着急。”
趙峥趙嵘，還有老伍和老陸一直就在屋裏待着，這兩個時辰待下來，不怕這四位身上還有寒涼氣，會沖着趙窈娘了。
趙淩雲點一下頭，回頭就喊道：“你們都進來看看吧。”
趙峥馬上就帶着趙嵘繞過屏風，跑到床榻前來了。
“兩個大的呢？”趙淩雲說：“也進來看看吧。”
老伍和老陸沒想到他們也能到床榻前去看看，忙撣一下衣衫，兩個人快步往屏風後頭走了。
花嬸兒在一旁看着就歎氣，這二位身上破破爛爛的羊皮襖是脫掉了，可羊皮襖裏穿着的衣衫啊，花嬸兒瞧着都黏糊的起膩了，也不知道是多久沒換過了。這光撣一下，能有什麽用？
床榻前，江明月輕聲跟趙峥和趙嵘說：“妹妹睡着了，二嬸兒在這裏守着，你們去旁邊的屋裏休息一下好不好？”
“二，二嬸兒，”趙峥一聲二嬸兒，喊得極不自在，但後頭的話他就說得順溜了，趙峥說：“窈娘她什麽時候能好？”
“有馮太醫在呢，”江明月看着趙峥笑了一笑，道：“他也會在這裏守着你妹妹的。”
趙峥就又看趙窈娘，窈娘窈娘的喊了幾聲，床榻上睡着的趙窈娘也沒個後應，趙峥的眼淚水差點就流出來了。
趙淩雲這時擡手一巴掌拍在趙峥的頭頂上，說：“行了，光顧着你妹子了？你是不是也得顧着你兄弟一些？你看看你弟，眼睛都要睜不開了。”
趙嵘是真的眼睛快要睜不開了，但聽趙淩雲說他，小孩忙就把眼睛睜大了，說：“我要守着窈娘，我不困。”
“我又不瞎，”趙淩雲又拍了趙嵘一巴掌，說：“行了，這兒有大人們守着呢，你們能幹什麽？嬷嬷啊，”趙淩雲喊曹嬷嬷，說：“你帶他們去睡覺。”
“我……”趙峥不想走，他睡不着覺的！
“不睡覺就去洗個澡，”江明月這時道：“洗澡水一早就燒好了，讓嬷嬷帶你們去洗個澡，好不好？”
“走吧，哎呀，”趙淩雲把趙峥和趙嵘撥拉到一塊兒，跟曹嬷嬷說：“嬷嬷你帶他們去洗個澡，這身上都臭了呢。”
“洗過澡，再來看妹妹，”江明月又哄了趙峥一句。
趙峥這才同意跟着曹嬷嬷走，但看一眼曹嬷嬷，趙峥又說：“嬷嬷是女的，我不要她帶我們去洗澡。”
“你倒是講究，”趙淩雲的臉上這才有點了笑容，說：“嘴上還沒長毛呢，你還講究這個？”
“我七歲了，”趙峥跟趙淩雲認真道。
“是啊，你七歲了，你七歲了你嘴上還是沒長毛啊，”趙淩雲抱着膀子說：“咋的？你七歲了，我得給你找個小媳婦了呗。”
床榻前的幾位：“……”
這說的是人話嗎？
“那讓大管家帶他們去，”江明月跟趙淩雲商量道。
“行，”趙淩雲就跟曹嬷嬷說：“把他們交給大管家吧。”
曹嬷嬷帶着趙峥和趙嵘走了後，江明月又看向了老伍和老陸，說：“現在就等着她發汗了。”
老伍和老陸忙都點頭，這個道理他們懂，汗發出來了，小姐的燒就能退了。
“多，多謝大，大夫人，”老陸跟江明月道謝。
老伍和老陸站在床榻前，是渾身的不自在，看看這床榻，床架子上還雕着花呢，被子和床單的料子，他們都沒見過。他們還能聞到一股香味，像是花香味，但具體是哪種花他們又說不上來，這香味竟然能将藥味給蓋住呢！
這間屋子富貴，不是他們兩個軍漢應該待的地方。
“你們兩個跟我來吧，”趙淩雲叫老伍和老陸跟他走，他有話要問這二人。
老伍和老陸從頭到尾沒敢看江明月一眼，聽見趙淩雲喊，這二位先就到屏風外頭等着去了。
“我帶他們去說說話，”趙淩雲小聲跟江明月說：“小妹這裏，就辛苦夫人了。”
江明月看着趙淩雲點頭，一邊道：“有話好好說，不要着急，有火也要先壓着。”
“嗯，聽夫人的，”趙淩雲答應着江明月，快步往外走了。
“她父親戰死在玉鋒關，”江明月等趙淩雲帶着老伍和老陸走了，才小聲跟馮太醫道：“母親緊跟着也去了。”
“玉鋒關？”馮太醫一驚。
那這不就是高千裏在玉鋒關打得那場敗仗嗎？怎麽，越國公府有人在玉鋒關的高家軍裏效力，還戰死了？
“所以我讓我家老爺不要發急，有話慢慢說，”江明月說：“事已至此了，再怎樣也不能讓逝者還魂了。”
馮太醫長歎了一聲，是這麽個理兒。
廂房旁的耳室裏，趙淩雲讓老伍和老陸坐下說話。
葫蘆給老伍和老陸端了茶水上來。
趙淩雲：“他們剛才隻喝了粥，這會兒應該緩過來了，葫蘆啊，你讓小廚房給他們下兩碗面，加肉。”
“是，”葫蘆忙就跑了。
老伍和老陸坐立不安地瞅着趙淩雲。
趙淩雲拍一下桌案，說：“我大哥是怎麽死的？”
老伍：“戰，戰死。”
趙淩雲：“我知道是戰死的，他是怎麽戰死的呢？”
老伍：“小的二人不是跟着趙将軍的，所以不知道趙将軍是怎麽戰死的。小的隻知道，趙将軍是最先出關迎敵的那一撥人，然後他們就敗了，趙将軍，就，就戰死了。”
這說了不等于沒說嗎？
趙淩雲忍氣，道：“那他的屍首呢？”
老陸搖一下頭，“沒尋回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