不想讓下人看見自己此刻落水狗一般的模樣,許方回喝退了跟着他的下人,自己一個人遊魂似的走在夜晚的京城街頭。
該怎麽辦?
這個問題盤旋在腦子裏,可許大公子這會兒就是想不出辦法來解決,就在這個窘迫之時,他遇見了趙淩雲。
趙大老爺回了一趟家,想着自己的婚事就一點都不犯困,将自己住着的地方前前後後逛了一遍,發現哪兒哪兒都不合自己的心意。房子看着不鮮亮了,得修,房間裏的家具也不行,不是現下時新的樣式了,得換,床就更别提了,樣子太醜,一點都配不上他家二小姐。還有花園,也不知道二小姐喜歡什麽樣的花草,改明兒見了面,他得記得問一問。現在貴婦小姐們都愛聽個戲,趙大老爺準備在園子裏臨水修個戲台,戲台對面,他再建個涼亭,讓他家二小姐能坐涼亭裏看戲。
大老爺前前後後的這麽一折騰,一重新規劃,把曹嬷嬷都吓着了,這位爺哪是要修修補補啊,這位是要把園子和房子都扒了重建啊。
曹嬷嬷就勸:“主子,這日子還長着呢,咱們可不能這麽糟踐錢。”
成親以後你不過日子了?
可趙淩雲這會兒人在興頭上,曹嬷嬷的勸他是一個字都沒聽進去,帶着葫蘆一行人,他就又出了門。修園子和蓋房子的工匠得去外城找,今兒晚上肯定是找不着了,可内城裏有好幾家不錯木匠鋪,家具行,趙淩雲要找這些木匠,還有家具行的老闆聊聊。
曹嬷嬷追在後面喊,讓趙淩雲明兒再出門,嗓子都喊啞了,她也沒能喊得趙大老爺回頭。
許方回失魂落魄間,沒注意腳下,一個跟頭跌在街上的時候,趙淩雲剛跟幾個老木匠師傅敲定了衣櫃的樣式,正準備往家具行去呢,許方回跌在了他的馬前。
“什麽人?”葫蘆跳起來問。
許方回擡頭。
借着街邊店鋪檐下氣死風燈的光,趙淩雲把許方回認出來了,說了句:“喲,這不是許大公子嗎?”
許方回看趙淩雲一眼,從地上爬起來,繼續踉踉跄跄地往前走,跟趙淩雲這等人,他是無話可說的。
趙淩雲也是這麽想的,許方回又不是他的朋友,這人死在街頭,也不關他的事啊。可催馬往前走了幾步了,趙淩雲又勒停了馬,這許方回是要倒黴的吧?許狄這事裏,西南許家是事主之一啊。再看看前邊的路口,前頭丁字路口,往左邊拐,不就是金水街,塗山王府所在嗎?
這人是去找趙淩霄,結果沒吃到好果子吧?趙淩雲扭頭看許方回。
許方回這時腳下打絆,險些又摔一個跟頭。
趙淩雲摸一摸自己的下巴,這事他要不要摻和一腳?要成親了,多一事不如少一事,可這麽好一個可以整治趙淩霄的機會,就這麽放過嗎?趙假仙兒着實可恨啊,跟他不對付也就算了,這狗東西還算計他家二小姐啊!
葫蘆仰着頭看他主子,說:“咱們不去買家具了?”
趙淩雲撥轉了馬頭,跟葫蘆道:“買家具什麽時候不能買?”
葫蘆:“……”
在家時曹嬷嬷也是這麽勸您的,可您聽勸了嗎?
“許大公子,大公子,”趙淩雲跳下馬,喊許方回。
許方回沒理趙淩雲。
趙淩雲一點不尴尬,跑幾步追上了許方回,擡手就将許方回的肩膀一攬,趙大老爺很是熱情地道:“來來,别急着走啊,碰見就是緣份,咱哥倆坐下聊聊呗。”
許方回莫名其妙,他跟這個廢物纨绔很熟嗎?
葫蘆在後頭喊:“主子,我們要去茶樓嗎?”
“邊兒去,”趙淩雲沖葫蘆道:“聊天非得去茶樓?”
葫蘆撓一下頭,不去茶樓,主子你要怎麽跟人坐着聊?
“來,坐,”趙淩雲拉着許方回往路牙上一坐。
許大公子何時在大街上席地而坐過,可他這會兒又着實身上沒力氣,想罵趙淩雲,他都沒氣力罵。
“你究竟有何事?”許方回問。
趙淩雲:“大公子啊,你應該感激我趙西樓如今還願意與你說話啊。”
許方回一驚。
“明天,”趙淩雲說:“你們許家就别想有好名聲了。”
強按着内心的恐懼,許方回說:“此話怎講?”
“趙淩霄上九門提督府公堂的時候,我也在,”趙淩雲看着許方回目露同情之色,道:“你們許家面前的這個劫,我能不知道?我可告訴你,許狄這事,他趙淩霄可是推得一幹二淨了。”
許方回嘴唇哆嗦了。
擡手往前邊的丁字路口指指,趙淩雲說:“去塗山王府,趙淩霄那狗東西沒見你吧?他現今怎麽會見你喲,大公子,你這是在想什麽呢?”
許方回又咬嘴唇了。
“你也别看九門提督府的大牢被人放了一把火,”趙淩雲又說:“你就覺着許狄已經沒了,我透句實話給你,大牢裏可沒見許狄的屍體。”
許方回忙就扭頭看趙淩雲。
“死道友不死貧道,趙淩霄那狗東西現在就在打這個主意呢,”趙淩雲說:“他今兒晚上不見你,他是要跟你撇清關系,好到了聖上跟前反咬你們許家一口呢。”
許方回神情愣怔地想,趙淩霄是這等人嗎?
“趙淩霄是宗室,你們許家有這好命?”趙淩雲撇着嘴跟許方回白話:“你們兩府官司打到禦前去,你自己想聖上站哪頭兒。”
許方回就想,何至于就到了如此地步?
“那狗東西在九門提督府就說了,”趙淩雲火上澆油,“他不知道許狄是你們許家的人,是許狄自己來投,他見許狄武藝不錯,人看着也老實,才收在身邊留用的。你聽聽他這話,一句不知道,這事兒啊,跟他就沒什麽關系了,而你們許家,用心險惡啊。”
好端端的,你們派個家中子弟去趙淩霄身邊當侍衛,你們許家想幹什麽?
許方回差點沒跳将起來,這不是信口雌黃嗎?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