所謂妖魔轉世,也不知道什麽時候開始就已經被傳的沸沸揚揚,對于可能到來的噩運,他們是甯可信其有,不可信其無,自然不肯與紫眸人爲伍。? ?
其實對于自己的兒時,楚絕從不願在人前提及,盡管他現隻有十八歲,可那時的記憶,卻遙遠如隔世。
因爲一雙紫眸,他被所有人,包括他的父母雙親視爲災星,出生後第三天,他被雙親遺棄在一座寺廟前。
寺中住持收留了他,不得不說,那是個非常慈祥的老和尚,不但不嫌棄他,反而仔細教導他,是希望他能夠敞開胸懷,善待世人。
楚絕長到五、六剛,就顯示出驚人的智慧,過目不忘,過耳成誦,但這仍然改變不了寺裏其他僧人看他的目光:蔑視的,鄙夷的,甚至是仇恨的。
表面上他們待他很好,背着住持時,總是偷偷打他,羞辱他,他身上永遠帶着沒有痊愈的傷痕,年紀小的時候,躲着一個人哭,因爲那時候,他根本不明白,自己跟那些人,到底有什麽不同。
一開始挨了打,他還會告訴住持,但接着就會受到更狠的毒打,幾次三番過後,縱使被打的再厲害,他也什麽都不敢說了。
“沒有人性!”鍾離冷月氣的捶床,“那些僧人都是畜牲嗎,連個幾歲的孩子都不放過?他們如此行事,又怎配做出家人!”
北堂靈潇替她輕撫脊背順氣,“别太生氣,世人都是如此,你生氣,又能改變什麽。”
鍾離冷月瞪他一眼,“我替楚絕不平不行嗎?你的心真狠,哼!”
北堂靈潇哭笑不得,“我也替他不平,但是那又怎樣,已經過去了。”
“我們可以幫他報仇!”鍾離冷月鼓了腮。
楚絕心中感動,忙道,“謝王妃!屬下何德何能……”
“不隻是爲了你,冥子真一直想要我的命,我也是爲了自己,”鍾離冷月冷笑,“先不說他,你接着說。”
“是。其實那時候屬下雖然小,卻因從小讀書,知道世上雖然有壞人,但也有好人,也知道生命不易,所以縱然日子難過,一開始,也并沒有想過去恨誰,也希望能夠爲世人做一些事,改變他們對屬下的看法。”
說到這裏,楚絕的眼神苦澀而絕望,或許是覺得,當初的自己,太過天真吧。
不過當時,他确實是覺得,未來大有希望,所以他在十三歲那年的一天晚上,因爲實在忍受不了僧人們對他的毒打和羞辱,逃出了寺裏。
他的存在本來就爲人厭惡,加上老住持病死後,再沒人會護着他,他的離開,更是随了他們的心願,當然也就沒人來找他。
那會兒他除了學識不低之外,也跟老住持學了些武功,雖然達不到如今的高絕,自保卻也是沒有問題的。
然而,他找不到自己的歸宿,因爲世人隻要一看到他的眼睛,就立刻驚叫厭惡,躲避者有之,攻擊者有之,有時還會被打的起不了身,這種日子,持續了一年多,直到他意外之下,救了一個蒙面人,他的命運,即生了巨大的變化。
“是什麽人?”北堂靈潇沉聲道。
憑直覺,這個垂死的人,給了楚絕新生。
“屬下也不知道,從始至終都不知道,”楚絕看一下他的臉色,并沒有要生氣的樣子,這才接着道,“是因有一次,屬下被人圍攻,打斷了一隻胳膊,覺得萬念俱灰,堅持不下去了,所以跳了崖。”
“你跳崖?”鍾離冷月大吃一驚,“那你死了沒有?”
話一出口,她就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頭。
北堂靈潇笑出了聲,寵溺道,“傻瓜。”
楚絕當然沒死,要不然在他倆跟前的這個,難道是鬼魂嗎?
“王妃取笑了,屬下有半空中時,被樹枝擋了一下,而且那崖下并不太深,所以屬下僥幸又活了下來,當時屬下摔暈了,醒來時,就有個人守在屬下身邊。”楚絕臉紅了臉,卻也能感覺得到,鍾離冷月對他實實在在的關切,都不敢去看北堂靈潇的臉。
王妃對他關切的有點過切,雖然他很受用,可别惹惱了燕五才好。
“就是他救的你?他是何方高人?”鍾離冷月頓時對這個人有了濃厚的興趣。
“是一個女子,”楚絕眼裏露出尊敬而又熱切的光芒來,“她蒙着面紗,穿着黑衣,隻露出一雙眼睛,雖然屬下始終沒有看到過她的臉,可屬下知道,她一定又美、又善良,又——”
“你喜歡她?”鍾離冷月對楚絕的心事,更感興趣。
楚絕登時正色道,“王妃誤會,那女子說自己嫁過人了,而且年紀比屬下大了不少,就像屬下的長輩一樣,屬下怎敢有那樣的心思?”
鍾離冷月赧然,“抱歉,是我誤會,你别生氣,我不說這話了。”
其實從楚絕的态度上,就能看出他對那個救了他的女人,隻有尊敬,甚至是敬畏,而沒有私情。
北堂靈潇暗暗好笑,他家王妃還是個好奇心強的,專門打聽旁人的心事,這什麽愛好。
“王妃言重了,屬下不敢,屬下當時也是想着,或許夫人——哦,是那女人要屬下這樣稱呼她,”楚絕停了停,似乎在想該怎麽形容那個女人,“夫人她……不多話,但是很冷,聽她口音不像是蒲犁國人,她說話的音調有一點怪,但是……”
“無法形容?”鍾離冷月道。
“是,”楚絕點頭,“屬下也聽不出夫人是哪裏人,夫人也不準屬下多問,不過夫人看到屬下的眼睛時,毫無輕視之意,隻是說知道屬下爲什麽會跳崖輕生,還罵屬下是個懦夫,說屬下就這樣死了,就什麽都沒有了,沒有人會在乎,屬下若想在這個世上生存,就隻有把自己變得更強!”
北堂靈潇眸光一閃,“她會武功?”
“是,”楚絕點頭,“屬下當時見到夫人時,武功很低,根本不是夫人的對手,雖說後來屬下武功精進不少,夫人已經不是屬下的對手,但夫人對于武學方面的見解和造詣,卻遠勝于她的武功。”
鍾離冷月目光有些迷離。
那到底是個什麽樣的女人呢?
雖然不曾見過,可光是聽楚絕這麽一說,她有種強烈地、想要見到那個人的沖動。
後來,楚絕斷掉的胳膊好的差不多之後,夫人就拿出兩本秘笈,一本是内功,一本是劍法,要楚絕修練。
夫人教導他十分嚴厲,一天隻給他三個時辰休息睡眠用飯,其他時間都用來修煉内功,因她說楚絕十四歲開始練武,已經太晚,必須付出常人所不及的毅力來修煉,才有可能有大成。
那三年的時間,真的很苦,但是楚絕甘之如饴。
因爲那種苦,并不是恥辱的、卑微的、絕望的,而是熱烈的、執着的、燦爛的,讓他重新看到了有尊嚴地活着的希望。
然而夫人的一切,她卻從來不多說,也從不跟楚絕太靠近,除了教導武功之外,也沒有任何多餘的話,但即使這樣,也不妨礙她對楚絕的嚴厲,甚至是嚴酷,隻要楚絕有一點達不到她的要求,就會被狠狠懲罰,甚至有一次,因爲他一招劍法始終不得要領,夫人憤怒地打斷了他右手。
鍾離冷月“啊”了一聲,“這也太狠了吧?當時是不是很痛?”
北堂靈潇倒不覺得太難以接受,要想練成絕世武功,就必須吃盡苦中苦,斷胳膊斷腿,不算什麽。
楚絕一笑搖頭,“不記得了,屬下知道,夫人是爲屬下好,屬下拼命将夫人所教練好,也是不想辜負夫人的一片良苦用心。”
鍾離冷月現,他笑起來的時候,很好看。
平常總是見他冷着一張臉,酷戾而孤傲,這樣一笑,眉眼全部變的柔和,臉龐甚至還帶着些稚氣,很讨人喜。
“夫人一邊教導屬下,一邊會跟屬下對戰,直到有一天,屬下戰勝了夫人,夫人就要趕屬下走。”楚絕的神情,陡然變的落寞。
“舍不得?”鍾離冷月了然。
“是,”楚絕坦然承認,“屬下當時其實已經喜歡上那種簡單的生活,願意一直留下來,陪着夫人,爲她做些事,可是夫人拒絕了。”
“爲什麽?”鍾離冷月想着,夫人應該也很喜歡楚絕的吧,所謂“責之深,恨之切”,對他嚴厲,其實是爲他好。
“因爲夫人說,她教屬下武功,隻爲讓屬下可以保護自己,屬下可以勝過她,就該走了,再者,屬下也不能長時間留在寒山谷裏,否則天長日久,寒氣入侵,屬下會受不住,不出十年,就會喪命。”楚絕解釋道。
北堂靈潇皺眉,“寒山谷?是什麽地方?”
“屬下也不知道具體位置,隻知道那裏叫寒山谷,谷裏的氣溫極低,常年被冰雪覆蓋,屬下一開始的時候,的确非常不适應,是夫人教了屬下一種心法,抵禦嚴寒,不過那心法也隻能暫時起作用,時間長了,也是不行。”